花事十二

花事十二

()阮吟霄坐在牢房的最角落裡,臉上無悲無喜,眼中似乎還有一絲嘲弄。他早就知道這些親貴們會迫不及待地採取行動,而那個梁承安會變成寧王揮向他的一把利劍。

他這副淡定自若的樣子,深深刺激了牢房外面的皇室宗親們,幾個領頭的親貴叫囂起來,「阮吟霄,你這個通敵叛國的罪人!事到如今,怎麼還一點悔意都沒有?」

「我是沒有悔意,因為我沒做錯。現在死無對證,你們怎麼說都可以。」

「怎麼叫死無對證?寧王手裡有供詞,是那個俘虜親手畫押的。你還敢抵賴!」

阮吟霄望著從天窗投下來的一點日光,眯著眼睛笑說,「一個南朝的俘虜,可以被人收買,可以與人私通,可以有假身份,你們都沒見過那個人,就這麼相信那供詞是真的?」

「哼,等我們稟明了太后,一定會有人來徹查此事!到時候,定叫你這奸臣無話可說!我們走!」親貴們憤憤地向阮吟霄或吐口水,或詛咒,而後陸續離開了牢房,也帶走了這片漆黑中唯一的光亮。

阮吟霄按了按胸口,有窒息般的疼痛襲來,叫他痛苦地扭曲了臉,連咳嗽都變得急促猛烈。不過也就是一瞬,他嘴角又噙了抹冷笑,像是黑暗世界里的帝王。

承天太后在永福宮接見了幾個義憤填膺的重臣,吏部尚書胡由狡,兵部尚書崔不惑,禮部侍郎李元通合著伙,羅列了阮吟霄數十條罪狀。大到通敵叛國,蠻橫專權,小到行為不檢,治下不嚴,甚至連遲遲不婚都成了罪過。

承天太后一邊喝茶一邊不咸不淡地聽著,見他們都說得口渴了,還讓林素琴給每人上了一杯清茶潤潤嗓子。

「太后,您倒是拿個主意呀。茲事體大,必須命人徹查!」胡由狡前些日子在丞相府受了阮吟霄的訓斥,本來就懷恨在心,加之一直對阮吟霄無功無德便官居丞相高位極度不服,見這次來了大好的機會,便立刻落井下石。

崔不惑倒是沒有那麼激進,只在胡李二人慷慨陳詞的時候幫腔幾句,立場卻是很鮮明的。

李元通和阮吟霄互相看不對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此時,當然說不出什麼好話來。

承天太后見他們三個人總算消停了下來,便說,「寧王跟哀家說過了,已經把此事交託給裴大人調查。哀家相信裴大人會給諸位大人一個很好的交代。」

李元通拜了一拜,不可思議道,「太后,您老人家不是開玩笑?那裴凌南嫁給沈流光之前,與阮吟霄的私情在宮內傳的是沸沸揚揚,您讓她調查,就不怕她有所包庇嗎?」

承天太后還沒說話,胡由狡又說,「裴大人前些日子與秦書遙大人動手打架,如今還在家裡閉門思過。她本就是戴罪之人,如何去查別人?請太后三思。」

「請太后三思!」崔不惑和李元通齊聲說。

承天太后在心中冷笑了一聲。當年先帝臨終託孤,阮吟霄臨危受命,其中的兇險不足為外人道。而這些因為阮吟霄的力挽狂瀾而撿了現成好處的官吏,卻巴巴地要他去死,真叫人心寒。

她淡淡地問,「那幾位愛卿可有什麼好的人選?」

三個人又七嘴八舌地搪塞起來。這件事是個燙手山芋,兩邊不討好。若是查出了阮吟霄無辜,那無疑得罪了寧王那一派,若是查出了阮吟霄有罪,以太后對阮吟霄的寵幸,今後的仕途必定受阻。

他們互相推託之時,楚荊河進了殿中。

他其實已經來了一會兒了,只站在門口聽,越聽越覺得好笑。他不愛管朝堂的事情,就是因為那些大人們的心思實在是太複雜,他受不了成天跟他們繞彎子,打太極。他本人雖說對阮吟霄全無好感,但憑藉這麼多年的了解,也覺得通敵叛國這樣的罪名實在是差強人意得很。

說那個人玩弄權術,搞亂後宮,禍害無知少女,他倒是舉雙手贊成,賣國?開什麼玩笑。

「喲,早啊,幾位大人!」楚荊河叼著一根草梗兒,穿得寬大肥厚的袍子,頗像市井裡的小混混。

那三人回頭一看是阿斗,頓時冷了臉,有口無心的回應。

「姐,我聽說那個奸相被抓了,是不是真的?反正殿上的大人連同我都看他都不順眼,你直接把他殺了算了。」楚荊河也不行禮,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來,順便把不知哪個人的茶水給喝了。胡由狡氣得抖了一下,氣道,「楚大人,朝廷大事不是兒戲,請你不要信口開河!」

「哦,你也知道這不是兒戲啊?」楚荊河吐掉嘴裡的草梗兒,蹲到跪著的胡由狡身邊,「那太后說讓裴凌南去查,你們為什麼不讓?」

「裴……」胡由狡剛開了個口,就被楚荊河一把捂住嘴,「別跟爺整那些場面話,爺在道上混的,不吃你那一套。」胡由狡氣急敗壞地去掰他的手,他卻捂得更緊,胡由狡漸漸喘不過氣來,眼見著老命都要搭上了。

楚荊河這才鬆了手,悠哉道,「你們也別推來推去了。我給你們一個法子。裴凌南是我的人,這件事由我們御史台出面查。不查個水落石出,我這御史大夫也就不幹了。」

三人中,李元通最沉不住氣,巴巴地問,「楚大人此話當真?」要知道,御史大夫絕對是個肥差。不僅與六部尚書齊尊,還直接隸屬於皇上,要多風光就有多風光。

承天太后見那三人都不說話,輕輕瞪了楚荊河一眼,面上仍淡淡地,「既然大人們都沒有異議,那哀家就吩咐御史台去查了。丞相為百官表率,新政的掌舵者,不能缺失太久。哀家只給御史台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之後,若不能水落石出,楚大人,你腦袋上的官帽,就要摘下來了。」

楚荊河行禮,「臣遵旨,謝太后隆恩!」

裴凌南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剛睜開眼睛坐起來,就被沈流光和雙雙胡亂地套著衣服。

「誰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雙雙一邊給她梳頭髮,一邊說,「朝中傳來消息,說什麼刑部死了一個人,丞相被連夜弄進了天牢裡面。秦大人和楚大人現在都在大堂里等您呢。」

裴凌南一聽壞了,連忙俯身要去拿鞋,沈流光已經蹲下來,幫她把鞋穿好。

裴凌南感激地沖他笑笑,又對雙雙說,「你們怎麼不早點叫醒我?耽誤了正事可怎麼辦?」

雙雙委屈地扁了扁嘴,「本來是要叫的,可是少爺堵在門口,不讓奴婢進來嘛。」

裴凌南微愣,想象不出來沈流光堵人是怎樣的一種光景。

沈流光伸手過來,幫她把領子上的扣子扣好,然後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好了,快去。」

裴凌南不再多想,匆匆地跑了出去。

楚荊河和秦立仁一直等在前堂。秦立仁喝了第三杯茶,終於有些坐不住了,便用目光四處尋著剛剛那個說「馬上就把少夫人叫起來」,但直到現在還沒出現的丫環。楚荊河好像耐性更差,沖著沈賀年就說,「老頭,是不是你兒子把你兒媳婦藏起來了?怎麼慢得跟烏龜一樣。」

沈賀年聽了,馬上「啊呸」了一聲,「你才是烏龜!他們小兩口感情好,抱一抱,親一親,時間自然也就過了。」

「爺不管他們平時怎麼纏綿,現在火燒眉毛了!」楚荊河嚷嚷了起來。

裴凌南跨進堂中,氣喘吁吁道,「來……來了。對不起……起起晚了。」

秦立仁立刻露出一個禮節性的微笑。雖然等得久了一點,但畢竟是他們一大早就跑來人家的家裡打擾,欠周到在先。他剛想作個揖,楚荊河已經沖了過去,大吼道,「你這個死女人居然還有心情睡覺!老子一夜沒睡,一大早就來你家了!」

裴凌南白了他一眼,「你自己睡不著能怪誰?難道你一夜沒睡阮吟霄就會被放出來了?」

「你!」楚荊河被噎得無話可說,秦立仁忙打圓場,「不要吵架,好好相處。凌南,這件事情皇上也很重視。他派我協助調查,並要我轉達他不相信丞相會通敵賣國,請御史台一定要將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沈賀年咬了個果子,吹了吹鬍子,「哼,說得容易。」

裴凌南在屋裡踱了兩步,憑她的直覺來說,這件事情肯定是寧王的陰謀。他嘴上說要自己秘密調查,實際上早就打算把梁承安弄死,借皇室宗親們的手來抓阮吟霄。耶律璟那狐狸大概認為她跟阮吟霄頗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交情,想讓她眼睜睜地看著阮吟霄遭難而束手無策。

就目前的情況看,確實是束手無策。昨天她連梁承安的面都沒有見到,根本沒有線索。

她想了想,終於說,「我得去問丞相幾件事。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恐怕他本人比我們清楚。」

「我和你一起。」秦立仁走到裴凌南身邊,兩個人一起看向楚荊河。

楚荊河擺了擺手,「別看我!我約了天香的小娘子看戲,才沒有那閑工夫去天牢找晦氣。」一邊說著,一邊往外走,兩三下就沒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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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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