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十四
()秦書遙是自己衝進來的。但看到沈家大堂上的熱鬧景象之後,立時有些愣住。她沒想到一哭二鬧三上吊這種伎倆不是女人的特長,連老男人也愛用。
但愣怔完之後,她便破口大罵,「裴凌南,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在你被太后指給寧王作妾的時候,是誰挺身而出救了你?你現在倒好,親手把他送到刑部大牢里去了。你到底有沒有心?你到底是不是人,你……」
裴凌南坐在椅子上,索性任由她罵。
沈賀年也不上吊了,目瞪口呆地盯著秦書遙。
沈家的人,對秦書遙倒追沈流光的事情還是很熟悉的。沈賀年依稀記得,流光小子當年在太學也算是個人物,雖然長得馬馬虎虎,但是極為有才,脾氣又好,暗戀他的小姑娘不少。當中最瘋狂的就是這個秦書遙了。
送花寫情詩,爬牆兼跟蹤,一件沒少干。
秦書遙罵累了,沈家的下人便好心地送上茶水讓她解渴,緩緩氣。
「你想證明流光是無辜的,光在這裡罵我,是沒有用的。」裴凌南見她終於消停了,才開口說話。
「你錯了!裴凌南,我告訴你,去大牢的那個人不是流光,而是我!」
裴凌南愣住,沈家上下所有人都愣住,而後沈賀年終於從凳子上跳下來,指著秦書遙說,「她來過,昨天她來找過流光!」
秦書遙說,「流光說那張紙或許是重要的東西,本來要親自送去給你,我說要回皇宮,可以順便帶給你,他便把紙給我了。其實我是自己偷偷去了天牢看梁承安,看你要到底要搞什麼名堂。可他那個時候還是好好的!」
裴凌南還沒開口,沈賀年已經叫了起來,「抓她,快抓她!她才是最後一個見到梁承安的人,我兒子是無辜的!」
秦書遙到沈府,本就是來澄清事實的,所以她很清楚裴凌南肯定會把她帶回刑部。她看向裴凌南,卻發現裴凌南深深地看了沈賀年一眼,那一眼非常快,若不是恰好,她可能也不會發現。
僅僅是一瞬,裴凌南便恢復如常,對秦書遙說,「既然如此,秦大人,你知曉本官會依照律法辦事。」
沈流光坐在牢房之內閉目養神,牢房外極輕的一聲,他卻聽見了。
「這裡雖說偏僻,也不要總是冒險來見我。」
「是,但屬下有急事要稟報主人。秦書遙果然去沈家澄清了,夫……裴大人正把她帶到刑部來。」
沈流光笑起來,「叫夫人無妨。她也算幫了我一個大忙。」
「是。屬下還查到,南朝派出的那兩個人馬上就要到上京了。承天太后正召集幾個親信大臣商量對策。」
沈流光嘆了口氣,「我早就說過,沈括這件事辦得不漂亮。落下把柄不說,南北兩朝的上位者都驚動了。」
「沈括將軍也是為了主人著想。」
「你走。在我出天牢之前,不要再見面。也告訴沈括,小心行事,不要再出什麼紕漏。」
「是。」極輕的一聲,外面的那個人就消失了。沈流光沉思了一會兒,微微側頭,看到裴凌南正站在牢房外面。他嚇了一跳。
裴凌南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讓獄卒把牢門打開,自己俯身走了進來。
沈流光沖她笑,「這裡很臟很亂,你還是不要進來的好。」
裴凌南在他面前蹲下來,認真地看著他,「流光,你為什麼不把秦書遙的事情告訴我?」
「秦書遙沒有殺梁承安的動機。我不想把無辜的人拉下水。」沈流光說,「何況,總要有人對梁承安的死負責。不是丞相,就得是別的任何人……」
沈流光沒有說完。因為他的嘴,被裴凌南用手捂住了。
「我想讓你知道,我並不是因為丞相才對這件事情特別緊張。南帝殘暴,他可以用任何借口向北朝發難,梁承安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官吏,但他畢竟不明不白地死在我們北朝的大牢之中。他是翁照帆的親信,翁照帆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你應該還記得阮思溫大人的下場?」
沈流光微微點了一下頭。
「流光,我既然嫁給你,便和你一條心。拋開御史的身份不說,我絕對相信你是無辜的。但我是朝廷命官,是被太后委以重任的監察御史,我不能放過任何一點點的證據,也絕不冤枉任何人,這點請你一定要相信我。」她的眸光晶亮,神情里有強烈的期待。這讓她看起來有一種剛毅的美麗。
「恩,我相信。」沈流光伸手撫了撫她的臉,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去吻她。
她慢慢地閉上眼睛,感覺他的嘴唇印在自己的唇上,輾轉,碾磨。柔軟的,濕熱的,纏綿的,像是天空中棉棉的白雲,又像夏日裡下過雨的荷塘。
「咳咳咳。」有人在牢房外面低聲咳嗽了兩聲,忘乎所以的兩個人這才清醒過來,迅速地放開彼此,各自臉紅喘氣。
裴凌南不敢看沈流光,便往牢房外面看,見林素琴站在那裡。
「林大人,有什麼事嗎?」她奇怪地問。
「南朝來的使臣快要到上京了。太后急召裴大人前去,本官找了許久,聽他們說你來天牢了。」林素琴微微笑道。
「我這就來。」裴凌南起身,整了整衣服就往外走,走到牢門口的時候,又回頭說了一句,「流光,你等我。」
沈流光微微怔住,那邊牢房的門上了鎖,裴凌南和林素琴便一起走了。
其實他想出去,有千萬種方法,只是一句話的事情。但忽然之間,他什麼都不想做了。他想看這個小丫頭怎麼來救他,怎麼為他拼勁努力。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好像還有淡淡的脂粉香氣。他輕輕地笑了,剛才那個吻,算是一種徵兆么?
裴凌南到永福宮的時候,楚荊河和秦立仁已經在裡面等著了。
太后負手在殿上踱來踱去,看到裴凌南和林素琴進來,揮手阻止她們行禮,「不用多禮。凌南,哀家長話短說。此前,南帝為示友好,派了一個親信大臣出使北朝。這個人你應該有所耳聞,是金陵城的都指揮使越香凌。此人是個棘手的角色,在南朝的黨派鬥爭中,雖一直處於中立的位置,卻也能牢牢地站穩腳跟,深得南帝的寵愛。他此番前來的意圖,目前我們還不好猜測,但翁照帆應有交代他問梁承安一事。此時只怕梁的死訊已經傳了出去,丞相又被關在天牢中,故哀家急召眾位愛卿前來商議。」
楚荊河打了個哈欠說,「不就是個都指揮使,二品的官員,除了長得美一點,沒什麼大不了的。」
秦立仁連忙擺手道,「楚大人切莫小看此人。布衣出身,三十歲不到就成為了掌握南朝國都安全的都指揮使,絕對不是好對付的人。而且據說他足智多謀,為人冷靜內斂,喜怒不形於色,一個弄不好,南北兩朝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和平局面就會被打破。」
太后看著秦立仁,「那依秦愛卿之見,派誰去迎接比較好?」
「臣願請命。」秦立仁拱手道。
「秦大人,照你剛才所說,這個人相當狡猾,你太老實,玩不過他。」楚荊河又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姐,不然,我去如何?」
「你?」太后鎖眉,馬上否定道,「荊河,這是國家大事,不是兒戲。你吃喝嫖賭的那一套江湖把戲全部都用不上。若說秦愛卿都不能勝任,你就更是不能了。」她又轉向裴凌南,「凌南,目前你負責辦理梁承安一事,可有什麼建議?誰能把此事好好向南朝的使臣說明,又不至於引起雙方的不快?」
裴凌南想了想,俯身說,「臣亦覺得楚大人可以勝任。對方既然不是一般的使臣,想必我朝一般的官吏也應付不來。楚大人為人……比較隨性,不按套路出牌,剛好讓對方也琢磨不透我們在想什麼。」
楚荊河皺眉,「比較隨性」?這算哪門子的評價。
經過商議之後,確認由楚荊河前去迎接越香凌。而秦立仁和裴凌南則全力調查梁承安一案。裴凌南試圖找出那天看管大牢的獄卒,可是他們一個個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返鄉的返鄉,告假的告假,失蹤的失蹤。連給阮吟霄字條的那個牢頭,也不知了去向。
朝堂之上,每天都有人上奏,請太后嚴懲阮吟霄。皇室宗親們甚至聯名上書,說若不廢止新政,不處理阮吟霄,他們將不再出錢繳納高昂的稅收。
太后和皇帝每日都要焦頭爛額地應付各路的大臣,本由阮吟霄分擔的國事,一時又找不到人接手,各種重壓之下,雙雙不堪重負地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