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二十九

花事二十九

()趙顯步入皇后的寢宮,內醫院的首席醫官和幾個元老級的御醫都在。

他們本來正在商議對策,看到皇帝,匆忙跪拜。

「都起來。快說,皇后的病情怎麼樣了?」

首席醫官爬起來,躬身道,「陛下,請借一步說話。」

「不用了。」躺在簾帳后的翁怡君說,「醫官在這裡說就可以了,本宮的身體自己很清楚。」

醫官為難地看了皇帝一眼,皇帝說,「。」

「恕微臣直言皇上,娘娘好像……得了藏結之症。」醫官說完之後,驚惶地不敢看龍顏。

趙顯倒退了一步,勉強站穩,「你剛剛說,藏結之症?可有醫治的方法?」

「臣……」醫官左右為難,「臣惶恐,陛下。之前娘娘住在冷宮長達十年之久,積鬱成疾,身體已經是十分虛弱。此次的病症來勢洶洶,臣恐怕……藥石難達。」

「朕不管你用什麼辦法,都必須把皇后的病治好!否則,朕讓你們內醫院所有醫官,給皇后陪葬!」

「是!」醫官嚇得渾身發抖,「微臣這就去想辦法,這就去!」他招了招手,其他的醫官們便慌慌張張地對皇帝叩首行禮,匆匆退了出去。

「皇上請息怒。」翁怡君勉力坐起來,把手伸到帳外,趙顯連忙上前握住她的手,「皇后,你不要擔心,朕一定救活你。」

翁怡君搖頭,「臣妾的身體,自己很清楚。那十年,若不是靠著相信您還活著的信念,恐怕早就撐不下去了。這五年,您能讓臣妾陪伴在身邊,哪怕只是像朋友一樣相處著,臣妾也已經很感激您了。只是……臣妾尚有一心愿未了。」

「你說。」

「朝中有許多勢力仍然反對於您。若是想社稷穩固,若是想讓他們停下謀害您的野心,您必須擁有能夠繼承國統的子嗣,否則這幾年所有的努力都將付之東流,一切都會變得毫無意義。臣妾知道您有很多話不能親口對裴大人說出來,可否讓臣妾代勞?」

「皇后,你在病中,先靜養身體。此事,以後再談。」

翁怡君握緊他的手,艱澀地說,「皇上!臣妾沒有多少時間了。」

趙顯拍了拍翁怡君的手,「你好好休息,不要再為這些事情勞心。朕讓你流的眼淚,讓你受的罪,已經夠多了。」

翁怡君還想說什麼,但看到皇帝疲憊的容顏,只能落下兩行清淚。

裴大吵著要去吃金陵的小吃,阮吟霄便把他放坐在肩上,出了門。裴凌南跟在一旁,看到裴大要買什麼東西,阮吟霄都二話不說地給他買,連忙阻止道,「你別慣他,會慣壞的。」

「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不慣他慣誰?大裴,乾爹說的對不對?」

「對!乾爹最疼我了!比小氣鬼舅舅好太多。」裴大抱著阮吟霄的頭,一臉幸福的模樣。

裴凌南忍不住笑道,「你那小氣鬼舅舅的俸祿都不夠自己用,哪裡還有錢給你揮霍?只有你這個傻傻的乾爹才會任你擺布。」

「娘,乾爹才不傻!乾爹是北朝最聰明的人!」

「你啊,就是一棵牆頭草,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裴凌南推了推裴大的頭,忽看見街上的百姓都向一處涌過去,便也好奇地跟了過去。

原來是崇光皇帝發了皇榜,遍尋民間的神醫,要給翁皇后治病。

百姓們圍在榜前,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咱們的皇后太可憐了。八歲的時候嫁給皇帝,十歲就去了冷宮,二十歲才重新入主中宮,好日子沒過幾年,又染了這麼重的病。」

「是啊,那麼善良的皇后,可不能就這樣走了啊。」

「這可如何是好?皇上只有皇后這麼一個後宮,又膝下無子。我可聽說朝中的大臣馬上就要聯名上書,勸皇上立前太子昭王為國儲了呢。」

「什麼?昭王!不是說那幾次暗殺皇上的人都是他派去的?!」

「沒有證據啊!何況自從那次皇上受了傷,這幾年身體也越來越不好,恐怕拒絕不了立儲一事。」

聽了身旁百姓的議論,阮吟霄低聲對裴凌南說,「看來南朝也正是多事之秋,於我們此行大大的不利,往後行事要更加小心才行。」

裴凌南點了點頭,阮吟霄很自然地牽著她的手,又拍了拍肩上裴大的腿,「大裴,你想吃什麼?我們去酒吃好吃的!」

「好!現在就去!」

趙顯微服出宮,查探民生。原本沈括在前方詢問百姓的買賣情況,沒多大會兒,卻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皇皇……我先避避……」他一溜煙竄進了旁邊的一間小鋪。越香凌和趙顯先是疑惑地對看了一眼,而後見阮吟霄和裴凌南正迎面走來。

越香凌怔住,不知該如何是好,趙顯已經繞到了一個小攤的後面。他連忙也跟了過去。

「乾爹,為什麼金陵的糖葫蘆比上京城的好吃?」裴大舉著糖葫蘆,低頭問阮吟霄。「是嗎?給乾爹嘗嘗看。」阮吟霄微微側仰起頭,裴大便把糖葫蘆遞到他嘴邊。他咬了一顆,笑道,「哦,我知道了,因為是大裴選的糖葫蘆,所以特別好吃。」

裴大靠著阮吟霄的頭,靦腆地笑著,「如果幹爹就是我爹,那該多好。」

「光兒,你又胡說!」裴凌南呵斥道。

「沒關係。」阮吟霄拍了拍裴大的腿,「男子漢大丈夫,不要一提到你爹就婆婆媽媽的。在我心裡,大裴你就是我的兒子,不要忘記了。」

「嗯!」裴大又高興起來,手舞足蹈的。

看到他們三人遠去,趙顯從小攤後面踉蹌地走出來。越香凌不忍心看他的臉色,忙說,「公子,上次找來的商會代表已經在等我們了,不如我們先去……」他說不下去,因為趙顯的目光隨著那三個身影,越飄越遠。

趙顯心中哀慟,面上卻不能表現出分毫。他抬手按住左肩曾經受傷的地方,腳步有些不穩。

「駕!」街上忽然飛奔過幾匹馬,越香凌眼疾手快,把趙顯拉了回來。他正不知該如何安慰皇帝的聖心,皇帝忽然說,「子襄,你快派人跟上那幾匹馬。」

「公子?」

「那幾個人穿的靴子很不尋常,像是越一帶的炎麻。你馬上去調查一下。」

「越?那不是昭王殿下……是,馬上就去辦。」

越香凌離開之後,趙顯扶住身邊的一棵大樹,輕輕地喘了口氣。沈括從街邊的小鋪跑出來,擔心地問,「皇……公子,您不要緊?不如我們先回去?」

趙顯輕輕擺了擺手,臉色蒼白如紙,「不用了,商會的代表還在等我們,走。」

「皇……」沈括還想再說兩句,趙顯閉著眼睛說,「這一生,我已經負了很多人,至少不要再負父皇臨終的囑託。」

阮吟霄剛在酒的包間里坐下來,就被隨從叫走了。裴凌南讓裴大自己點了幾個小點心吃,她則坐在一旁發獃。裴大起先吃得很歡快,可是吃著吃著就覺得自己的娘有些奇怪,「娘,你怎麼都不吃?」他把一塊糕點遞過去,裴凌南搖了搖頭,「我現在沒有胃口,你自己吃。」

「娘是為這次的公事煩心嗎?我聽驛站里的士兵說,崇光皇帝是個好皇帝,他一定不會讓那些南朝的老論大臣逼娘和乾爹的。」

裴凌南搖頭,「皇帝雖然是這個國家的君主,但朝廷並不是由皇帝一個人說了算的。我剛到金陵城外,就被老論的代表翁照帆刁難,說明了崇光皇帝的處境,並不樂觀。」

「恩,對。好像還聽說,前太子被封為昭王之後,就一直派人暗殺崇光皇帝,上次還差點得手了。」裴大吞下一塊糕點,舔了舔自己的手指。裴凌南嚴肅地看著他,「光兒,以後不要再向驛站的士兵打聽南朝的事。」

「可是乾爹說,多聽多看,總沒有壞處。這些話,我也只跟娘說。」裴大咧了咧嘴,一臉的機靈勁兒。裴凌南知道這個孩子天生聰穎,有自己的處世之道,便不再多說什麼。

少頃,下的街市似乎起了騷亂,裴大探頭出去看,拚命地向裴凌南招手,「娘,娘,有人打架!」

裴凌南走到欄杆邊一看,是一群地痞惡霸模樣的人,正在踢打一個賣書的小販。那小販書生模樣,頗有才華,大聲喊著,「天理昭昭啊!天子腳下,你們居然敢草菅人命!」周圍的百姓大都敢怒而不敢言,惡霸中,一個領頭模樣的男子說,「這條街是爺的地盤,收你保護費天經地義,你不交,便是與爺作對!」

上,裴大側頭問裴凌南,「娘,我們不救他嗎?」

「你乾爹不在這裡,我們兩個都不會武功,強出頭非但幫不了那個書生,還會惹禍上身。待會我們去打聽打聽這附近到底是歸誰管,到時候把情況彙報給京兆尹就是了。」

「可是,那個書生會被打死的!出錢不行嗎?」

「你且在這裡等我,我下去看看。」裴凌南奔下,跑到街市上,對地痞惡霸們說,「幾位爺請手下留情!我來替這個書生交錢。」

惡霸們見來了一位氣質不俗的小娘子,立刻停了手。仍是那個領頭的惡霸,笑吟吟地說,「這位夫人,我們很懂事理的,只要交了錢就沒事。」

地上已經奄奄一息的書生說,「夫人……你我素未平生……你此舉助紂為虐……萬萬不可。」

惡霸中有人又狠狠地踢了書生一腳,「閉上你的臭嘴!」

裴凌南迅速地從懷中拿出一錠銀來,交到惡霸的手上,惡霸們終於心滿意足地走了。

圍觀的百姓四下散去,裴凌南過去把書生扶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塵土,「你這是何苦?交了錢就能少受些皮肉之苦。就算要懲治他們,也需交給官府,你一介書生,哪有能力跟他們對抗?」

「夫人有所不知。」書生擦去嘴角的血痕,憤憤然,「官府和朝廷的高官相互勾結,把金陵城的街道劃分為幾個區,各自設了商會來管理。這些商會借著收取保護費的名義,壟斷了這裡所有的買賣,我們不僅出攤要收錢,要登記,而且每天還限定了出攤的時辰。這是要逼死我們平頭百姓啊!」

裴凌南面色凝重,「沒有人管嗎?崇光陛下是否知道此事?」

「怎麼會不知?這是先皇統治時期的陋習了。可朝廷被老論大臣把持,陛下就算有意革新,也無能為力。夫人,您為我交的錢,我現下無力償還,是否能給您寫一份借條?」

「無需放在心上,權當是江湖救急。這裡還有些錢,你拿去看病吃藥。」

書生堅決不肯收錢,還要了裴凌南的住處,千恩萬謝地走了。

裴凌南正打算回酒,餘光瞥到一個人站在街邊,似乎一直往這裡看。她好奇地看過去,發現是趙顯。不知他站在那裡多久了,戴著面具,一身便裝,身邊沒有任何隨從,好像是微服出巡。

她伸手指了指上,又做了個請的動作。

趙顯走過去,同她一起上了。

包間里的裴大一直猛盯著趙顯看。雖然眼前的這個男人戴著面具,穿的衣服也與那夜的男人大不一樣,但裴大有種強烈的感覺,他們是一個人。

「陛下,你怎麼會出現在街市上?」

「如你所見,街市的貿易被商會管制,所以約了商會的代表見面,看他們能不能讓出這條街的治權。」趙顯看了裴大一眼,把眼前的一碟點心推到他的面前,又沖他眨了眨眼睛。裴大張大嘴,只能低頭猛塞點心。裴大被搞糊塗了。崇光皇帝不是天下第一美人嗎?那夜他看見的男人,分明長得很普通啊。

「不容易,是嗎?我朝先皇時期,為了讓牧民安定下來,在城市中生活,也費了一番力氣。何況南朝此刻被老論大臣把持著,這條路一定會很辛苦。在這樣艱難的情況下,您仍願意重開邊境貿易,是兩國百姓之福。您一定能成為聖君。」

趙顯苦笑了一下,「聖君?皇帝其位,便是把萬民的福祉作為己任,去做一個最渺小的男人。皇帝,是連愛情都沒有的可憐之人。」

裴凌南囁嚅道,「陛下……」

「你看,怎麼無端地向你發起牢騷來了?難得有緣遇到你,共飲此杯。」趙顯一仰脖,便把一杯酒飲盡,裴凌南不能失禮,便陪他飲了這杯酒。趙顯又連著飲了好幾杯,裴凌南見他喝得太猛,忍不住伸手按住酒壺,「陛下,擔心龍體。」

趙顯見她手腕上的明月流金,苦澀地說,「這手環與裴大人很相配。」

裴凌南連忙把手縮回來,用袖子遮住,「這是亡夫所贈。」

「失禮了。」

裴凌南想了想說,「陛下,所有的難題一定會迎刃而解的。您登基才五年,春秋鼎盛,凡事不要操之過急。但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臣剛剛在街市上聽百姓議論暗殺一事。恕臣直言,以南朝的傳統,子嗣是鞏固皇權統治最好的方法。陛下不可能不知道,逆黨之所以前仆後繼,正是因為陛下膝下無子,除去陛下,皇權自然會旁落。所以若能早日延續皇室的血脈,老論眾臣或許也不會步步緊逼,而虎視眈眈的昭王也會死心。」

趙顯聽出她的意思,手抖了一下,筷子便落到地上。裴大連忙彎腰幫他把筷子撿起來。

趙顯不回答裴凌南的問題,只是盯著裴大看。裴大被他看得渾身發毛,情不自禁地往後挪了挪。

「裴大人,朕聽說有道士給你的一雙兒女測命,說他們有帝后之相,你怎麼看待此事?」

裴凌南不以為意,「那是無稽之談。我一個平凡女子,亡夫也是平凡的官吏,怎麼會生出皇帝來?莫說從未想過帝后,就算將來有人要招臣的女兒入宮,臣都不會應允。皇宮是什麼樣的地方?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比起權力,我更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夏款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2012商城淘寶網女裝春裝連衣裙淘寶網女裝商城購物www.suduwo.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冬裝羽絨服淘寶網女裝天貓商城淘寶網天貓商城淘寶網女裝秋裝購物www.pingjiatao.comwww.taohu8.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www.tmalsc.com淘寶網女裝冬款他們擁有快樂的人生。」

趙顯摸著裴大的頭,一言不發。裴凌南見氣氛有些凝重,便也沉默著。

是啊。他早就知道答案。他知道她只是個平凡的女人,只想要跟心愛的人,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誠如他五年前想的一樣。讓她入宮,讓她把自己的兒子置於重重的危機之中,等同於取她的性命。他為沈流光之時,曾用漫長的歲月去習慣平凡,去忘記過往。如今,只不過是痛苦再一次的循環而已。

「裴大人從未懷疑過他們為何會有天人之姿嗎?」他還是忍不住問到。

裴凌南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皇帝,手緊緊地攥住衣袍。怎麼會沒有想過?可就算去想,又能得到什麼樣的答案?她情願把這認定為是老天的恩賜,是流光留給她活在這個人世間的勇氣。

此時,阮吟霄從門外走進來,看見趙顯,顯然很吃驚。

「對不起,剛剛朕失言了。」趙顯下了決心,起身離開,「不打擾你們的雅興,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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