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五十五
()裴凌南和鐵蛋兒偷偷地返回金陵城,果然看到城中的守備森嚴了很多。進出城的百姓都要經過檢查。
裴凌南見他們手裡拿著畫像,大多隻抓著男丁打量,便知道八成是那三個臭皮匠——沈括,越香凌和玉翩阡的畫像。
「我們進去。」裴凌南挽著鐵蛋兒的手,又把自己的頭髮弄亂了些,在臉上抹了些泥巴,「呆會就說我們是鄉下來的夫妻,進城探親的。」
「可是夫人……他們在檢查呢。」鐵蛋兒低聲提醒。
「不要緊,我們會安全通過的。」裴凌南拍了拍鐵蛋兒的手背,待走到士兵面前的時候,她故意推了推那士兵的手臂,說話的時候唾沫橫飛,「這位爺,您長得可真俊,比我家這死鬼好看多了。」
士兵嫌惡地抹了抹臉,揮手道,「快走快走,鄉下婆子,真叫人噁心。」
裴凌南和鐵蛋兒便大大方方地通過了檢查,進到金陵城中。一入城,裴凌南便放開鐵蛋,彈了彈身上的塵土。鐵蛋兒還有些難以置信,看了看城門口那兒,又看看裴凌南。
裴凌南道,「你在看什麼?」
「夫人,這也太容易了!」
「本來就不難。」裴凌南思量了一下說,「我們得先找到楚荊河,但恐怕不容易。他雖然是北朝的人,但也是太后的親弟弟,站在耶律璟的敵對面上,所以耶律璟會特別小心對付他。你知道使臣都住在哪裡嗎?」
「按照慣例,應該住在驛站。」
「所有的使臣么?包括女官?」
「不不,女官住在指定的客棧里。」
「那快帶我去那個客棧。」
裴凌南話音剛落,迎面走過來一隊士兵。鐵蛋兒下意識地要拉著裴凌南躲起來,裴凌南卻按住他,沒事兒人一樣聊天,「你別緊張,越緊張越惹人注意。我們現在只是普通百姓,他們不會在意的。」
鐵蛋兒點頭,神態放鬆了一些,那隊官兵果然就從他們身邊過去了。
到了女官下榻的客棧,鐵蛋兒正愁要怎麼進去,裴凌南卻果斷地撕下裙子的一角,又從地上撿了幾個石塊包進去。她徑自走進客棧里,笑眯眯地對掌柜說,「掌柜的,聽說這裡住了很多女官。您看我從鄉下來一趟也不容易,能不能讓我兜售兜售這些布鞋首飾換幾個錢給家裡貼補貼補?」說著,掂了掂手裡的包裹。
掌柜用狐疑的眼光打量她,她連忙又低聲說,「不會耽誤太長時間。您知道,他們北朝人都不識貨,賣出了,我也好拿點錢孝敬您。」
掌柜的這才喜笑顏開,「那你上去,別耽擱太久。」
「好嘞!」裴凌南佯裝歡快地跑上。
鐵蛋兒在客棧門口看得是目瞪口呆。說幾句話,扯個身份,就能自由地出入任何地方?這也太不簡單了。
裴凌南上后,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徑自走到走廊盡頭的第二間房敲門。
「誰啊?」
「姑娘,您要看看首飾么?我這兒有明月流金呢。」
屋中的人沉默了一下,很快過來開門。
見到裴凌南站在門口,秦書遙驚訝地張大了嘴。她往四處看了看,確定沒有人之後,迅速地把裴凌南拉了進去。
「你怎麼來了?!」她低聲問。
「這麼多年,你還是愛用這個味道的香粉,一點都沒變。」裴凌南把裝著石塊的包裹放在桌子上,也低聲說,「楚荊河被監視了,你知道么?」
「為什麼?」秦書遙顯然對即將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他可是承天太后的親弟弟,怎麼會被監視?」
「崇光皇帝要離開金陵城去幸陵拜祭先皇,這個你總該聽說了?」
「是,我還以為你要一起去呢。凌南,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裴凌南收起笑容,「如果我跟你說,南朝的東宮企圖在這次去幸陵的路中殺掉崇光皇帝,謀奪皇位,繼而與耶律璟聯手,揮師北上,你會怎麼想?」
「什麼!」秦書遙大叫了一聲,裴凌南忙過來捂住她的嘴,大聲說,「姑娘,我這已經是最低價格了,童叟無欺啊。」
秦書遙真有些無法相信。這麼多年下來,她也和大多數人一樣,以為寧王早就放棄了做皇帝這個念頭。可是沒想到,那邊太后剛剛還政於皇上,這邊,他就借出使之名,與強國聯手,圖謀江山。這若是讓他得逞了,別說是南朝,就連北朝都要遭大難。
她緩了緩心氣道,「你要我怎麼幫你?」
「我需要找出一個人。但這並不容易。荊河那裡肯定已經做了些準備,能夠提供一些有用的消息。但是如果我去找他,肯定會惹耶律璟他們的懷疑,你就不一樣了。你本來就是北朝的官員,他們又以為你完全不知情。」
秦書遙一邊聽一邊點頭,臨了,她深深地看裴凌南一眼,「我知道作為朋友,不該懷疑你分毫,但是作為北朝的官吏,我還是要問你一下,凌南,我能相信你所說的一切么?」
裴凌南握住她的手,真誠地說,「請相信我,因為我也曾是北朝的官吏。」
兩人約定好,今夜三更之時再在北城最大的客棧碰頭。裴凌南向秦書遙借了些碎銀子,就告辭了。下的時候,她把銀子都拿出來,當面撥了三分之一給掌柜,掌柜樂呵呵地收下了,絲毫沒有起疑心。
裴凌南從客棧里走出來,鐵蛋兒連忙迎上前去,「都辦好了嗎?」
「嗯。交給了一個值得信任的人。鐵蛋兒,我是女人,行動不太方便,你去賞花查一查有沒有十年前就在那裡做事的人。挑一個膽兒小又不起眼的,悄悄帶來見我。我在北城的茶鋪等你的消息。」
鐵蛋兒雖然不知道這麼做的意圖是什麼,不過他認為夫人說的話,做的事,自有她的道理。曾是北朝的第一女官,又是丞相親手教導的,自然值得他信任。
趁鐵蛋兒去賞花的當兒,裴凌南去一個代寫書信的人那兒借了紙筆,憑印象畫出那個人的容貌。當她畫完把紙筆奉還的時候,那書生「咦」了一聲,隨即高興道,「夫人,您還記得小生么!」
裴凌南上下打量了他兩眼,實在是沒什麼印象。
「您忘記啦?那日在茶外,商會的人要取小生的性命,是您出手相救,欠您的銀兩一直沒有還上!」那書生說著便彎腰去取錢,裴凌南攔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謝謝你的紙筆,我先行告辭了。」
「夫人,夫人!您等等!」誰料那書生竟不肯作罷,追了裴凌南幾條街。眼見過路之人都朝他們觀望,裴凌南只得拐進小巷子里,停了下來,有些惱怒,「你這書生怎麼回事?我已經說了,不要你的錢,你怎麼還……」
那書生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小生……小生不僅僅是還錢……小生,小生是有件事……要告訴您……」
書生把錢袋塞進裴凌南的手裡,看了眼裴凌南手裡的畫,「夫人可是要找畫上的女子?小生見過她。」
「你見過?」
「是,在賞花的後巷。」
種種跡象表明,南宮碧雲這個女人,與賞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當年寧王娶她過府,雖眾人傳言她是青女子,但具體是哪裡人,哪家青,卻並不詳切。尤其是她過府之後,深得寧王寵信,地位一下子就爬到了出身顯赫的側妃和王妃之上,眾人還一度被這段超越了身份地位的愛情所感動。
現在看來,沒有這麼簡單。絕不僅僅是這麼簡單而已。
裴凌南仔細打量眼前的書生,「你只見過我一面,也只見過畫上的女子一面,何以能記得這麼清楚?」
書生摸了摸後腦,「不瞞夫人,小生生來就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什麼東西看過一眼,就不會忘掉了。」
竟還有如此奇人?照他所說,萬卷書入他的腦海也是輕而易舉,那麼科舉奪魁根本就不是什麼難事。書生似看出她的疑慮,嘆了口氣,「小生的些許同窗如今在朝為官,但是都已經有了悔意。朝中政權為老論大臣把持,我們這些庶民,根本沒有出頭之日。縱有滿腹經綸,也無從施展,不如逍遙自在地活於街市之中,不為功名俗務所累。」
裴凌南不禁笑道,「你這書生,談吐不凡,明明心比天高,十年寒窗只為身處廟堂。如今卻只為一口意氣,說些自怨自艾的話,我先頭還高估了你。政權為老論大臣把持一事由來已久,你們庶民想要出頭,不靠自己,難道還指望老論們給你們讓路?你們的皇帝明明一心支持你們,而你們碰到一點點的困難就要打退堂鼓,還在這裡抱怨體制。體制是什麼?體制不是人定的嗎?想想北朝的女官。女子都能做到的事情,你們堂堂七尺男兒,卻只懂得怨天尤人,實在是叫我這一介婦人都生輕賤之心。」
書生的臉被說得一陣青,一陣白,匆匆行了禮,就走了。
下午的時光總是悠閑而又綿長的,裴凌南坐在茶棚中飲茶,不時望一望皇宮的方向。金碧輝煌,雕欄玉砌,是人間最奢侈尊貴的地方。但吉光片羽的背後,是多少不為人知的陰謀詭計,埋藏了多少不能揭露的秘密。
身後一個茶客忽然說,「你們說,崇光陛下會不會被啊?近來城中的戒備特別森嚴,聽說後日崇光陛下就要去幸陵了。」
另一個茶客接到,「是啊,聽說他戴面具是因為臉全毀了呢。民不可欺君,君就可欺民么?若不是他那張被譽為花之國色天香的臉,他哪有資格坐這皇位?」
「唉,這幾年我們的負擔越來越重,日子也越來越不好過了。」
「也許換一個皇帝也不錯。」
百姓是最現實的人。他們不會去深究皇帝到底為他們做了多少的努力,他們只要一個結果。而一旦日子過得不順遂,他們也只會歸咎到皇帝一個人的身上,而不去管那些真正從中作梗的大臣和地方官。
裴凌南抬手又叫小二上了一壺茶,剛喝了一盞,鐵蛋兒就帶著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過來了。裴凌南使了個眼色,鐵蛋兒並沒有停下來,而是徑自朝前走。裴凌南又坐了一會兒,起身的時候把銀兩放在桌子上。
這裡是北城一個荒廢已久的染布坊,裴凌南打量了老人幾眼,「您在賞花多少年了?」
老人身體有點發抖,顫顫巍巍地說,「三……十多年了。小的什麼都不知道,請給小的一條活路。」
裴凌南疑惑地看向鐵蛋兒,鐵蛋拿手在脖子上一橫,她頓時明白了。
「老人家,我們不是要您的性命,只是想向您打聽一些事情。而且我們不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夏款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夏裝新款裙子淘寶網女裝2012商城淘寶網女裝春裝連衣裙淘寶網女裝商城購物www.suduwo.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冬裝羽絨服淘寶網女裝天貓商城淘寶網天貓商城淘寶網女裝秋裝購物www.pingjiatao.comwww.taohu8.com淘寶網女裝冬裝新款www.tmalsc.com淘寶網女裝冬款今天的談話被別人知道,您明白嗎?」
「明……明白。」老人低著頭。
「這個人,你見過嗎?」裴凌南把畫拿出來,遞給老人。老人只看了一眼,目光便開始閃爍,「不……不認識。賞花沒這個姑娘,不信您可以去問。」
裴凌南逼近了一步,「我知道現在的賞花沒這個姑娘,但十年前呢?」
老人微張著嘴,因為太過震驚而僵在原地。
「我知道您不怕死,但我也知道您有子孫家人。實話告訴您,我要殺了他們,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你要逼我下殺手么?」裴凌南雙手背在身後,轉過身去。老人嚇得連忙跪在地上,「夫人請饒命啊,他們都是無辜的,小的,小的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鐵蛋兒,去殺了他孫子。」裴凌南神色一凜,鐵蛋兒顯然沒反應過來,但腳先於意識行動。
「求求您,求求您!」老人撲過去抱住鐵蛋兒的腿兒,「他們住在鄉下,什麼都不知道……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您真的以為什麼都不說就是在保護這個人,在保護您的家人嗎?老人家,無論是她有恩於您也好,你們有千萬種瓜葛也好,您可知道她現在的所為,不但搭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系著蒼生萬民?一旦國破了,家亡了,生靈塗炭,您覺得您的家人還可以平平安安地呆在鄉間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么?」
老人的嘴唇顫抖著,枯槁的手背上顯露出縱橫的青筋。
「其實我心中早就有了答案,我之所以向您求證,是想救她,給她一條活路。說與不說,您看著辦。」
裴凌南轉身要走,那老人終於說道,「雲兒姑娘十年前確實住在賞花!但她從不賣身,只每月接見兩次大主顧!」
「那大主顧,可是先皇?」
老人又一次震驚了。這個隨著先皇的逝去,已經湮滅的秘密,怎麼會被一個未曾謀面的婦人知悉?老人雖沒有說話,但他的反應等於已經給了答案。裴凌南決定使點心機,「你可知道她現在很不安全?北朝的皇帝要抓她,南朝的皇帝要抓她,而寧王會跟著崇光皇帝離開金陵城。到時候,她和她兒子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老人簌簌地發抖,單薄的身子好像再也禁不住太多的刺激。裴凌南揮了下手,鐵蛋兒便跟著她一塊兒離開了。
路上,鐵蛋兒忍不住問道,「夫人,您太厲害了,你怎麼知道他有子孫?我都還沒告訴您呢。」
裴凌南嘆了口氣,「他也是個可憐的人。一個年級如此大的老人還在賞花這種地方工作,肯定不是為了自己。而且活到這把歲數,生死都不怕了,怕的應該就是家人受到牽連。我只是隨便猜一猜。」
「您這隨便猜的本事可真讓人開眼。那南宮碧雲和先皇有關係這件事情,您又是怎麼知道的?」
「這也是機緣巧合。早些日子,我在宮中看過一本書,講的是宮闈里的一些秘辛,當中有提到先皇登基后每個月都要去賞花幾次,直到八年前就再也不去了。當時我只當個笑話看,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只覺得這皇帝荒唐。後來發現南宮碧雲和賞花有千絲萬縷的聯繫,而她嫁給耶律璟剛好是八年前。連在一起想了想,就做了大膽的假設。沒想到果然如此。」
鐵蛋兒琢磨了一會兒,「那南宮碧雲和先皇究竟是什麼關係?」
「這個,恐怕只有當事人知道了。鐵蛋兒,我們到北城最大的酒,好好地吃一頓。然後你去跟蹤那個老伯。」
「啊?可是夫人,您的安全……您哪兒來的錢?」
裴凌南不以為意地笑道,「我的安全能有什麼問題?又沒人知道我在這金陵城中。你照做就是了。」說著從腰間取下錢袋,換了一副輕快的口吻,「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請客。」
「是。」鐵蛋兒也笑了。
與此同時,北朝的皇宮中,阮吟霄正與秦立仁緊急商量對策。總管郭承恩把吏部尚書胡由狡給帶了進來。胡由狡一看到阮吟霄,就看老鼠見了貓,「咚」地一聲跪在地上,冷汗直冒。
胡由狡平日里總與兵部尚書崔不惑,禮部尚書(裴凌南走後增補為尚書的)李元通他們行動一致,這次的「集體消失」他卻沒有參與,讓阮吟霄頗為意外。阮吟霄繼續與秦立仁交談,好像胡由狡不存在。倒是秦立仁心軟,看了胡由狡一眼,低聲說,「他跪了挺久的了。」
阮吟霄這才把目光移到胡由狡身上,胡由狡當即覺得背後一陣陣地涼,「丞相!謀反一事下官絕對沒有參與,下官用項上人頭和頂戴烏紗擔保!」
「胡大人,你為官多年,這次恐怕失算了。這回,本相鬥不過寧王。」
「啊?丞相,您別跟下官開這種玩笑……」
「這可不是開玩笑。本相既不知道他們的打算,也不知道朝中到底還有多少大臣、多少軍隊是他們的,如何贏?」阮吟霄的口氣似真似假,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胡由狡心裡更是沒底了,試探地問,「丞相的意思是……?」
「本相的意思很明白了。這次你沒跟他們一起起事,就是賭本相贏。只有本相贏了,才能保住你的榮華富貴。但什麼人是敵人,什麼人是朋友,本相必須得先分清。」阮吟霄拿起桌子上的一本書冊,扔到胡由狡的面前,「你雖然是個可惡的牆頭草,不過本相也知道這麼多年的吏部尚書不是白乾的。這是本朝所有堂上官的名單,你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胡由狡俯身把那書冊撿起來,畏懼地看了阮吟霄一眼。他拒絕了崔不惑和李元通,就是憑藉多年在官場的經驗,判斷眼前的這個男人比寧王更勝一籌。他既然押了寶,就得捨命陪君子了。
阮吟霄再不多看胡由狡一眼,胡由狡只能悻悻地退出去了。
秦立仁問,「吟霄,你有把握么?」
阮吟霄撫了撫額頭,笑道,「沒有,但不能輸啊。」他接著自語道,「那丫頭那麼努力,那麼拚命,我不能輸給她,也不能叫她失望。」
秦立仁琢磨了一陣子,會被阮吟霄掛在嘴上的「丫頭」只有那麼一個。
只是收起翅膀,安心於守在沈流光身邊的她,還能像在北朝時一樣,綻放出璀璨的星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