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不是傻子
一個孩子起頭，其他孩子起鬨：「咱們不怕傻子的媳婦，一起砸她！」
頑劣的孩子叫嚷著，舉起手裡的石頭、牛糞轉而朝她丟來。
熊孩子就得教訓！
顧蓁蓁沉下臉，從道旁撿起一根帶葉樹枝，唰地揮打過去，那些石頭牛糞撞上后多數反彈回去，砸得熊孩子們哇哇大叫，不等她再向前就一鬨而散，頃刻間沒了身影。
「小姑，你沒事吧？」
二妮氣喘吁吁追趕上來，緊張的查看她，看到她衣襟上有污點，伸手一擦，不料反倒將污點擴大，急得她紅眼：「對不起小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幫你擦乾淨……」
顧蓁蓁這才發現衣服上沾了不少牛糞星子，雖噁心，但這會哄小姑娘更重要，她道「無事」，從袖中掏出一塊帕子給小姑娘擦手。
不料，小姑娘看清她手裡的帕子后掙扎躲開，白著小臉搖頭：「我沒碰到，小姑你別罵我。」
什麼帕子，小姑娘碰一下就要挨罵？
這又是原主的鍋吧。
顧蓁蓁搖頭失笑，低頭望了眼手裡的絹帕，素白的，面上綉了青竹，綉工不錯，竹節分明，竹葉青翠，然此刻被牛糞星子污了，她的心口驟然一疼，就瞧見絹帕右下角綉著一個「瑾」字。
筆鋒銳利，不似閨閣之體。
顧蓁蓁猛然醒悟，這是原主點了一夜燭火給那書生少年繡的，天明之後才綉好，二妮瞧著好看，伸手碰了一下，就被原主訓斥一通，難怪小姑娘記到現在。
也是在那日，原主失足落水，這帕子自然沒能送出去，也難怪原主殘留的情緒再次冒頭。
她一咬牙，抓住二妮沾了牛糞的手指頭，拿起絹帕一擦，語氣淡然地道：「不過一張帕子，有什麼可心疼的？還是咱們二丫小手乾淨漂亮更要緊。」
顧蓁蓁覺得自己已經儘力淡然了，但二妮眼裡的小姑卻是在咬著牙說話，額頭青筋都在蹦跳，眼眶也是紅的，嚇得她一聲不敢吭，也不敢動，任由小姑給她擦完手后擦褲腳的泥巴。
不遠處，男人腳步頓了一下。
其實，在那群頑劣孩子轉而襲擊顧蓁蓁時就轉了身，只不用他出手那群孩子就被嚇走了，他便打算繼續回家。只他眼力實在好，轉身那一刻，餘光也看清了那張秀竹絹帕角落繡的字。
——那是個年輕男子的字跡。
他怔了一下，有些奇怪自己為何會冒出這樣的念頭，他明明不識字的。
只是一思考，頭就開始疼。
這樣的情況時常發生，前一陣他不信邪地執意追根究底，結果疼暈了過去。醒來后遭了爹娘埋怨，說家裡為了照看他耽誤了兩天地里的活，還花光了家裡積蓄給他請大夫看病，而今醒了就該當牛做馬給家裡掙錢……
敲了敲頭，男人將那些懷疑和不解都丟開，果然頭疼輕了，他抬腳往前走。
綉帕徹底污了，顧蓁蓁也終於再次壓下了原主殘留的情緒，但此時抬頭，哪裡還有男人的影子？
「小姑，你是在找那傻子嗎？」二妮見小姑臉色恢復正常，終於敢再次出聲，「他走了有一會了，應該快到村北了。」
回想男人那矯健的步子，顧蓁蓁有些喪氣，追是沒法追了，便回過頭認真與二妮道：「他不是傻子，以後別這麼叫他，不禮貌。」他既然能開口跟她說話，顯然不啞也不傻。
二妮卻怔了一下：「那叫他什麼？叫小姑父嗎？」
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說錯了，二妮忙捂住了嘴，但還是被小姑捏了頭頂發揪，她也沒敢躲。
顧蓁蓁覺得小姑娘嘟著嘴的包子臉實在可愛，也就沒繼續欺負她，只囑咐道：「你還沒姑父，以後叫他名字就好。」
小姑娘嘟囔：「他的名字叫傻牛，也沒比傻子好多少。」
顧蓁蓁無言以對，伸手捏了捏小姑娘頭頂小揪揪，腳步一轉往家走。
這一次出師不利，只能以後再尋機會，如今最要緊的是回家換衣服，還有趕緊填肚子，自昨天她就沒進一粒米，此刻飢腸咕咕，頭冒虛汗。
這會兒已是巳時，村民吃過朝食，扛著鋤頭犁耙往地里去，於是顧蓁蓁領著小姑娘一路走，一路應付村民的招呼，笑得她腮幫子快要酸了，終於看到前頭的顧家院牆。
鬆了口氣，緊走兩步到院門前，便聽到裡面一片歡聲笑語，其中顧陳氏的笑聲最為響亮，還有少年爽朗的笑聲，顧蓁蓁不知為何心底一緊，腳步頓住。
緊跟在她後頭的二妮收勢不及，直接撞在她後背上，她一個踉蹌，人就撞到半掩的院門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驚得看門的土狗汪汪叫了兩聲，但在瞧見撞門的是自家主人後，又搖著尾巴趴下。
這番動靜不小，自然引起院內人的主意，齊齊轉頭看過來。
顧蓁蓁扶住院門穩住身形，抬頭沖院里的人歉意一笑，但笑意很快僵住，目光定在人群當中那身著青色長袍少年身上。
少年眉目清潤，額秀頤豐，當真好看得緊。
嘭嘭嘭，胸腔內心跳鼓噪起來，讓她無比清晰意識到，前方那好看的少年便是龐懷瑾，那張絹帕角落裡繡的「瑾」字便出自他的名。
那是原主念念不忘之人，為之以死抗婚之人，即便原主死了，也將對他的那份情愫留在這具軀殼中，影響著她這個後來者，讓她此刻邁不動腳，發不出聲音。
似有千言萬語堵在胸腔，卻吐不出一個字，更有一股酸澀直衝鼻腔與眼底。
「蓁蓁，你往哪看呢？四哥在這。」
龐懷瑾面前忽然出現另一少年，同樣容貌出色，只臉形略圓，殘留著一些嬰兒肥，看著有些喜慶，他笑盈盈地沖顧蓁蓁招手：「小五過來，四哥給你帶了縣裡綉坊新出的刺繡花樣。」
被圓臉少年一打岔，顧蓁蓁稍稍奪回一絲對身體的操控，逼下淚意，勉力牽起嘴角沖他笑了笑。
這是顧奕辰，原主的雙生哥哥，自小一起長大，感情自然也極好，互以排行相稱。每次顧奕辰從縣裡回來都會給原主帶禮物，原主也會極為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