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救個人上岸一起喝酒啊
其實,在那場演出失敗后的幾天里,楚若男已經被迫接受了現實。
又經過一段時間的修補,本質上來說,若男已經不會因為演出失敗的事,再大面積崩潰了。
真正讓她現在痛苦的,是一個夢想的破滅、一個人生規劃的破滅。
楚若男的人生一共二十三年,其中二十一年在學戲。
那瞬間崩毀掉的,是她有限人生里的二十一年,也就是91.3%的生命。
那一場事故后的毀滅,摧毀了她91.3%的人生,摧毀掉了那麼多年的努力。
當那些努力已經融入到骨子裡,她丟掉的將不再是一份用來維持生活的技能。
而是血肉!
現在的楚若男,表面看著很完好,但她真實的「身體」,只剩下累累白骨,此外別無他物。
恍惚間,若男已經走到了長堤的盡頭處。
在附近的便利店裡,又買了三瓶酒。
楚若男右手拎酒瓶,左手提上塑料袋,跟個醉漢一樣,滿街上溜達。
她又走到了一處水邊,看到岸邊的石頭欄杆,想也沒想,就朝石頭欄杆上爬去。
上一次也是在一處水邊,楚若男發現,坐在欄杆上看月亮,對著清風吐訴,竟然可以排解憂愁,令身體放空,讓本心重新變得通透,最後恢復清醒。
「讓那些哀傷,都隨伴清風去遠吧!」
看著水中倒影與空中月色,,楚若男發出聲聲甜笑,爬上了欄杆。
她站在欄杆上,把身體擺成十字,放聲長笑,吶喊著一些嘰里咕嚕別人聽不懂的語言,她在傾訴……
可便在這個時候,身後突然一道清澈的聲音,如劃破黑暗的光晝,那聲音讓楚若男心頭一震,莫名從恍惚中閃現出一絲清醒。
「你幹什麼?」
「不要!」
就在背後那道聲音未落之際,一道黑影「嗖」的一聲,便沖楚若男撲來。
京劇演員講究手眼身法步,從小練習武戲中的極多套路,雖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武打防身技能,但這些年來,還是練出了楚若男的招架和快速反應能力。
感覺到背後有人襲來,楚若男往右就是一閃,順便從欄杆上跳落回地面。
「撲通」
那道黑影撲空,落入水中。
「哼,想偷襲我?」
楚若男呷了口酒進喉,就著喉嚨里那股辣味兒,暢快一笑,對湖中落水者鄙視道:「自討苦吃!」
這裡本不算偏僻,但因為附近幾家店都在整修,所以人流並不多。
那個男子落水,周邊也沒有人看見,一直等到他在水裡「撲通撲通」的掙扎,大喊救命,楚若男才回過神來。
「不會游泳你還搞偷襲?」
話雖這麼說,但也不能見死不救。
楚若男本著人道主義精神,扔下錢包和手機,一頭扎入湖水中。
夜晚的湖水有些涼,但正值盛夏,除了剛落水的瞬間覺得有些冰冷外。
身體一激靈,起了層雞皮疙瘩,隨後也就適應了。
楚若男上去,把落水的那傢伙抓住,就往岸邊拖。
但那傢伙在水裡吃不上勁兒,一看來了個人救自己,雙手就都往楚若男身上扒,這下因為抓的太死,差點兒把楚若男也悶下水底。
楚若男這個暴脾氣,反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聲狠狠打在那傢伙腦門兒。
「不想死就抓著別動,不要掙扎!」
「噢。」
對方被楚若男突然一句話,吼的一點脾氣都不敢有,唯有服從。
楚若男在水裡喘了口氣,沒有了那傢伙在水裡亂撲騰,果然,兩人都雙雙到了岸邊。
楚若男爬上岸,再把那個傢伙從水裡給拉了出來。
兩人都渾身是水,跟落湯雞差不多。
楚若男本身是女孩子家,力氣也不如男生大。在水裡救了個人,那傢伙在水中又一直撲騰來撲騰去的瞎搗亂,等上了岸也就沒多少力氣了,癱坐在地上,背靠欄杆,拎起酒瓶,又往嘴裡倒了一口酒。
一瓶轉瞬就喝完了,那個男生看著比若男還不禁折騰,都緩了這麼一會兒了,竟然還趴在地上喘。
楚若男頓時一臉鄙視,又帶著點瞧不起的語氣問對方:
「喂,你說你也這麼大個人了,有什麼想不開啊?還逼的你要跳湖自殺?」
「什麼?」
男子又喘了口氣,勉強支撐著身體靠在欄杆上,轉頭就問:
「你說我跳湖自殺?」
「難道不是嗎?」楚若男頭也不抬,反問道。
「喂,大姐,明明是你要跳湖自殺,我在救你好不好?」男子立即不滿的糾正道。
「哦。」
楚若男點點頭,腦子因為酒精的作用,還有些遲鈍,但她隨後就反應了過來。
她站起來,指著對方的鼻子,突然就問:「你說你在救我?你是不是腦子裡裝的全都是貓砂啊?你見過救人把自己救進湖裡去的嗎?」
「你……你……」對方又狠狠地喘了幾口氣,才勉強跟上了楚若男的節奏,反擊道:「你要是不躲那一下,我不就把你救下來了嗎?」
「廢話!你從背後偷襲,那我不躲?」
「偷襲?」對方也樂了:「我明明是看你要自殺,才好心救你的。」
「我自殺?」
楚若男酒精上腦,她覺得對方有點兒看不起自己的意思,扯著嗓門兒還擊道:
「呵呵,我這種小鬼兒不要、閻王不收,從小到大打遍東四、南鑼鼓巷及周邊地區無敵手的純爺們兒,我能自殺?你是不是眼睛里塞了白砂糖,你眼睛花了?」
「你哪兒來的這麼多俏皮話?」
男子也被她懟的不滿了起來,怒道:「我剛沿湖跑了九公里,然後看見你站在欄杆上大喊大叫,情緒快要崩潰了似的,我以為你要自殺,所以急忙趕去救你。」
「你自己都不會水,你還想著救我?你是不是瘋了?」楚若男大笑著,用手繼續指著他。
「喂!」
男子快被楚若男折磨瘋了,一字一句,正色道:「我是真的為了救你,這一切就是個誤會,我以為你想要跳湖,所以才……才弄巧成拙,我就算不會游泳,那也不妨礙救人啊,對不對?」
他正說話呢,突然感覺一隻手從背後搭過他的肩膀。
楚若男把他拽過來,順勢往肩膀上一帶,男子就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男子開始還有些不適應,但可能也是因為累的,掙扎了幾下,就懶得再翻動了。
楚若男此時還帶著五六分醉意,大樂道:「這倒是有趣的很。」
「我這麼一個堅強的姑娘,你誤會我要自殺,你誤會就誤會吧,你不會水還要跑出來救人,你知不知道不會水還下水救人的後果?」
突然被楚若男這樣質問,男子瞬間搖了搖頭:「我沒想過。」
楚若男就跟上課時,她們老師講課似的,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不耐煩的語氣帶著鄙視:
「通常我們會水的都不敢下水救人,這種事情實在太消耗體力了,很有可能人沒救上來,自己也變成水中冤魂,至於你們這種不會水的下水救人,基本下去一個是一個,都變成落水的餃子,有去無回了。」
「這樣啊?」
男子立馬回過神來:「我還真沒想這麼多,那個……這次真是謝謝你啊,救了我一命。」
「算了算了,不就是救了你一命嗎?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如一起喝酒吧。」
楚若男打開袋子,裡面還有兩小瓶沒開封的二鍋頭。
這下她全都開開,自己一瓶,給對方也來了一瓶,也不問對方願不願意,塞到人家手裡,她自己一碰瓶,轉眼就喝了一口。
對方一看楚若男這都喝了,好像也沒有不喝的道理,於是也跟著淺嘗了那麼一點點。
「咳咳……」
只喝了小半口,男子卻不適的咳嗽了起來。
「多大了?」
「25了。」
「25了不會喝酒?」楚若男一臉不可思議的質問道。
男子好像有些靦腆,笑了笑:「我不擅長喝酒的。」
說罷,他把酒推回給若男,本來以為楚若男應該不會再強迫他喝酒了。
但楚若男現在滿身酒氣,跟個醉鬼似的,哪兒管得了這麼多,立即又把酒瓶推回去,一副身為嚴師的模樣,反而教訓起男子道:「要學本事就得不恥下問,不會喝?」
「那我教你啊。」
「那個……我……」
「我什麼我,我教你喝,免費的,不收錢。」
「不是……這還要收錢?」男子被楚若男搞的哭笑不得,只好按照楚若男的「教導」,又輕輕抿了一小口。
「對對對,慢慢入口,不要立即咽下去,對,對了……要品味兒,喂!你又都咽下去幹嘛?你腦子裡裝的都是毛巾被嗎?」
男子想哭,又被楚若男教訓一頓,勉強會了。
楚若男揉了揉對方的頭,露出一個老父親般欣慰的笑容來:
「真是孺子可教也!」
對方臉上的表情,現在已經不能用哭笑不得來形容了,看到楚若男這傢伙,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好像就是有一種獨特的魔力一樣,男子看到楚若男喝酒,自己一個滴酒不沾的人,竟然也跟著喝了幾口下來。
還別說,兩口酒下去,好像真的適應了一些。
兩人開始背靠在欄杆上談心。
男子問楚若男:「你站在欄杆上,大喊大叫的,一會兒像哭一會兒像笑,受什麼刺激了?」
「我這哪兒是受刺激?」
楚若男正色道:「我就是又死了一次!」
「死了一次?」
對方很不解的問:「你不是活的好好的嗎?」
楚若男醉意朦朧,扯著對方衣襟,反問道:「一個人活了23歲,其中有21年都在努力做好一件事,然後這件事突然破滅了,再也不能做了,而她為這件事幾乎傾注了自己的全部心血,那你說,她的心會不會痛?」
男子想了想,點點頭:「肯定會痛。」
「那不就結了嗎?我痛,我還不能喊兩聲嗎?」
楚若男翻了個白眼,一副放蕩不羈的模樣,又灌了自己一口酒。
「這些年,有什麼事我都自己受著;有什麼誘惑,我都自己忍著;有什麼問題,能解決的我都自己解決。我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像鋼鐵一樣堅強的人,我同時也把自己變成了一個還算優秀的人,在這方面,其實我還蠻自豪的。」
聽到楚若男這樣評價自己,男子接話道:「那你真的很優秀了。」
「可這不是我想要的。」楚若男忽然這麼說。
「那你想要的是什麼呢?」男子問。
「我覺得我太累了。」
楚若男說道:「我覺得我的背上全都是擔子,全都是包袱,我覺得,只要我一不努力,那些擔子都可能壓下來,直接讓我喘不過來氣,甚至翻不過身。」
「那你也要學會卸包袱,卸擔子啊。」
男子舉例道:「背上的擔子太多了,走起路來就會很難受,哪怕你強撐著往前走,那萬一腰板再折了,擔子不就全塌了嗎?」
楚若男點點頭,用手捏了捏男子手感十足的皮膚,軟乎乎的,像橡皮泥。
她又立即高興的打開話匣子,道:「你說的都對,所以我現在,不就全都塌了嗎?」
「全都塌了啊?」
男子又問了一遍。
「怎麼了?是全塌了啊,你不會還要問我都塌了些什麼吧?」楚若男翻了個白眼。
「塌了什麼都不重要。」
男子卻換了個角度,又對楚若男講道,「但我覺得,身上的擔子都塌了,其實又是一種好事。」
「大哥,你有沒有搞錯啊?擔子塌了,什麼都沒有了,丟人都丟到家了,這怎麼又變成好事了?」
男子笑著跟楚若男解釋起來:
「既然擔子都塌了,那反而一身輕鬆了啊!當初你攬這些擔子的時候,你一點一點擁有了將這些擔子全部承擔起的能力,那現在既然擔子都卸了,你想挑起來,那你就一件一件的挑,那些擔子遲早都會被你挑光的,直到沒有擔子為止。一堆擔子壓在身上,想要挑走很難,但現在給你個機會,把這些擔子一根一根的挑走,還難嗎?」
「也是啊。」
但楚若男卻又疑惑道:「問題是,腰板已經斷了,我還怎麼挑呢?」
「換條路走會不會?腰板斷了你養傷啊,不用肩膀你用手推車啊!」
「啊哈哈哈,你說的太對了,大兄弟,這個思路對,我明白了,太感謝你了!」
楚若男大笑著把那個男子拉起來,拉著他在原地轉著圈,又蹦又跳……
可她現在胃裡,正是酒氣上翻的時候,這幾下蹦跳,一下沒忍住,胃裡的東西全都順喉嚨湧進嘴裡,已經要出來了。
楚若男一下就急了,一把抓住那個男子的黑色T恤衫,就跟抓到了寶貝似的。
捲起對方的T恤衫,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楚若男上去就張嘴噴泄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