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9.
易家的房子是一棟雙層的別墅，有泳池，花園，地下停車場，有司機，廚師，保姆，園丁，家庭老師。
這對於在小農村裡，打罵聲和煙酒味中混大的小乞丐江暉來說，是夢裡都不敢想象的場景。
他以前的願望，只是永遠離開爸爸，和媽媽安穩地生活，好好地讀書，快點長大賺錢，讓媽媽別那麼辛苦。至於住宿，飲食，衣著這些外在的東西，他從未在意過，也沒有資格去在意。
江暉只想要過得稍微好一點點，一點點就夠。沒想到命運那麼大方，直接施捨給了他一個天堂。
到了相對安全的環境里，他也敢放心幼稚地幻想了，可能是一星期前救助過的幾隻麻雀是仙界的妖怪成精，為了報恩就排易家來拯救他和媽媽了？
謝謝謝謝，這是小江暉所能想到最靠譜的解釋了，他在心裡給那幾隻小麻雀道謝。
小江暉進了易家之後，大氣也不喘，屏住呼吸四處張望。走到花壇邊，他沒忍住探出手去摸了一下花壇的側壁。大理石質地花壇壁上結了一層類似於霜的半透明顆粒，能透過這薄紗一般的外層，隱約瞄到石頭不規則的，灰白交錯的花紋，和精緻優雅的浮雕。
指尖碰上了，透明的顆粒在他身體的溫度下融化，留下一個深色的印記，冰涼光滑的觸感提醒著他，眼前的景象確實是真實存在的，碰一下也不會破碎，喘口氣也不會消失。
外面還下著雪，見江暉還花壇面前不肯走，俞帆無奈地嘆了口氣，走到他身邊說，「外面冷，先進去吧。」
江暉有些不舍，牽著媽媽的手走向面前那扇金碧輝煌的門。
小少爺走在前面，他的背影也是那麼漂亮，後腦勺也非常好看，腳後跟看起來也圓潤可愛，惹人喜歡。
江暉從看到易涯的第一眼，就移不開視線。他覺得自己是魔怔了，還有點花痴，他以為只有一些小女孩才會這樣傻裡傻氣，沒想到自己也有這麼一天。
好想和他一起玩。
江暉進了易家的門之後最熱烈的想法。
以後不會被打了，應該也能好好吃飯睡覺了。他要爭取變胖一點，高一點，好看一點，這樣說出去是易涯的弟弟，也不會給他丟臉了吧。
10.
五歲那年，江暉第一次擁有了屬於自己單獨一個人的房間。
這個房間比他以前整個家的面積還要大，採光很好，拉開窗帘靠日光能照亮房間的每一處。哪怕是最靠邊上的角落也是溫暖而明亮的，不會有蟑螂，螞蟻，老鼠，也沒有熏人的煙味酒味和食物腐爛的氣息。
房間里飄散著清淡的果香，酸中帶甜，激活了他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讓他第一次品嘗到了『家』的滋味。
易家屋子裡暖氣很足，他疊穿著四五件衣服，沒過幾分鐘就熱得出汗了。
他把衣服脫下來，抱在胸前，在房間正中央站住了。
這間房子明明又大又寬敞，可他就是覺得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更沒有地方能夠放下他這些沾滿塵土和細菌的衣服。
這裡實在太好了，又香又暖和，沒有實感。
「江暉？你是叫江暉吧？」
江暉被這一聲突然的叫喚嚇了一跳，手裡的衣物亂糟糟落了一地。他慌張地拾起衣物，轉過頭去，只見一位面色和藹的奶奶朝他走來。
「哎，別怕，嚇到了？我的乖乖。」奶奶很心疼地接過江暉手裡的衣服，扔進了身旁的洗衣欄里，摟過他僵直的身體，摸了摸他的頭，「我的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以後我們好好照顧你，你就把這裡當做自己的家。」
「我是涯涯的外婆，以後也是你的外婆了。我是看著你媽媽長大的，她就是我的另一個女兒，你也是我的另一個外孫，知道嗎？」
江暉還僵著身子不敢答應。
他曾經也有外婆，只是在他還沒滿月的時候就過世了。
「知道了就抱外婆一下呀，乖乖。」
「這樣外婆要傷心咯。」
江暉猶豫了很久，終於伸出手扯了一下外婆背後的衣服。
他實在不習慣和別人親密的舉動，更不敢輕易接受他人的善意，他現在能做到的，也就是扯一下衣服，把這個當做是回抱了。
「好了！乖乖，我們去洗個澡啊！洗得乾乾淨淨的！然後好好睡一覺！坐了這麼久車累壞了吧！」
外婆順勢托著江暉的屁股把他抱了起來。
這小孩瘦的，屁股這最該有肉的地方也硌得慌，這以前過得到底是什麼日子啊！
江暉受寵若驚地趴在了外婆的肩上，由著她抱到了浴室。
他又想哭了。
江暉也不明白，自己怎麼能在短短几天之內變得這樣脆弱，不堅強，搞得像個小少爺似的。
可他忍不住。好像從來沒人這樣珍重又寶貝地抱過他，喊他乖乖，更沒有人關心他痛不痛，累不累。
痛了也只能忍著。忍過今天，就能過明天了。痛得受不了的時候，他就鼓勵自己，總有一個明天，會是光明，溫暖，沒有疼痛的。
還好他忍住了，所以他等到了。
11.
江暉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洗澡的意思是和「易涯一起洗澡」。
外婆把他抱進浴室的時候，浴缸里早就放好了洗澡水，撒了奶香味的浴鹽和精油，水面上還飄著數十隻黃燦燦的塑膠小鴨子，池子里坐了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少爺。
他的臉被熱氣熏紅，雙頰泛著粉，又帶著光，彷彿掐一下就能擠出甜蜜的汁水。
「快來呀！」小少爺笑眼盈盈地邀請他，伸手在水面上拍打了幾下，奶白色的液體濺到了他的臉和脖子上，襯得他的皮膚更加晶瑩透亮。
這是小江暉人生中的第一次腦袋當機。
那感覺就像是腦子裡的零部件同一時刻罷工，齒輪生鏽，鏈條斷裂，失去了最本能的思考和反應能力。
後來他才知道，這種腦袋當機的感覺叫做害羞。
之後江暉生命里的每一次腦袋當機，都是因為易涯。
瘦弱的小江暉變得通紅一隻，衣服褲子也不知道脫，傻乎乎站在池子邊不肯進去。最後還是保姆幫他褪了層外殼，側著身子把江暉抱進了浴池裡。
兩個人面對面坐在水中，江暉不敢看他，只能低著頭看水，手腳發麻不能動彈，也忘了要洗頭洗澡。
「嘿！」易涯看他紅彤彤低著頭的樣子，覺得有趣，捧起一掌水就朝他頭上潑了過去，把江暉澆成了落湯雞。
身旁的保姆看著咯咯直笑，「涯涯，你要給弟弟洗頭髮呀？」
易涯像是聽到了什麼絕妙的建議，立刻採納了，「對的！我要給你洗頭髮！」
他執行力很高，話還沒說完就先鑽到了江暉的身邊，好似在撒嬌，「我給你洗頭髮，好不好呀？」
易涯動作很大，江暉的手臂在水裡蹭到了易涯光滑的皮膚，那觸感好過頭了，又軟又彈，還是微熱的。這還不夠，小少爺那張比洋娃娃好看的臉靠他靠得很近，卷翹濃密的睫毛都要戳在他臉上了。
江暉的呼吸立刻急促了起來，胸腔里那個小東西撞得有些猛烈。
「好不好嘛~」易涯見江暉不答應，便握住他的手臂搖晃，鼓起腮幫子朝他眨眼睛，放開了勁撒嬌。一般來說，只要他撒個嬌，什麼要求都能實現。
這一招屢試不爽，百試百靈。
江暉聽到易涯撒嬌的聲音，身子都軟了，什麼都能答應，只能害羞地垂下腦袋點頭。
保姆在一旁看得不亦樂乎，把洗髮露和小杯子一起遞到了易涯的手裡。
江暉徹底淪為了小魔王的玩物。
「頭仰起來一點，哎，對。」易涯坐在水池邊像個小指揮家，按著江暉的額頭給他的頭髮澆水，反反覆復澆了好幾遍，直到確認每一根髮絲都被水濡濕了才停下來。
「有沒有進眼睛里，疼不疼啊，不舒服跟我說昂。」易涯對自己的作品非常滿意，擠壓了硬幣大小的洗髮露在手裡揉搓至起泡了，才往江暉的頭上抹。
媽媽告訴他這樣洗頭才不會傷頭髮，直接把洗髮水往頭上糊是很傷發的。
「哇，你頭髮好軟啊！雖然不是很多，還有點黃，可能是因為你太瘦了，營養跟不上。」易涯邊搓邊說，「以後多吃點飯，頭髮會變多的，也會變黑的。」
江暉仰著頭不敢說話，全身心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頭皮上，用心感受著小少爺白白嫩嫩的小胖手在自己的頭上搗鼓。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齊，抓起頭皮來也沒有任何的不適。
「哎，你怎麼不說話，江暉。」易涯嘰嘰咕咕說了好多句，江暉一句也沒有回，也沒給他任何反應，「我給你洗得舒服嗎？」
江暉點點頭。
「嗯？我發現，你長得還挺好看的耶，你看，睫毛很長，鼻子也很挺，嘴巴也很好看！就是曬得有點黑，還有就是太瘦了。」易涯低下頭去觀察江暉的臉，下巴擱在他的額頭上，嘴唇快要碰上他的鼻尖。
這靠得也太近了，江暉下意識得想要遠離，一抬頭磕在了易涯的下巴上，用的勁很猛，一下就把人撞得疼哭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很疼嗎？怎麼辦啊？」江暉的額頭也撞得不輕，可他根本顧不著自己。看見易涯哭了，他的淚水也在眼眶裡打轉。
「你打我吧，我弄疼你了，對不起……」江暉抓起他的手就往自己臉上甩，那隻手及時改變了姿勢，掐在江暉本身就沒有什麼肉的小臉上，捏起來一層薄薄的臉皮。
聽見江暉一下子說了那麼多話，易涯只覺得興奮，痛痛都飛走了。他靈機一動，想要趁著現在騙這個話特別少的弟弟多說點話。
「你叫我一聲哥哥，我就原諒你了。」
江暉抬起頭來看他，眼神里滿是疑惑。
「你不肯叫啊？我不是你哥哥嗎？我都把你當弟弟了，我對你那麼好！你還不肯叫我哥哥啊！江暉你心好狠！那我也不要把你當弟弟了……」
江暉從來沒這麼害怕過，害怕易涯不要他了，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連喊了好幾聲哥哥。
聽到幾聲叫喚，易涯心裡的某個地方突然就充盈了起來，簡直是前所未有的自豪和優越。
於是他得寸進尺道，「加上名字呢？」
江暉可以叫任何人哥哥，但是他這個哥哥只有一個，所以一定要加上前綴，易涯才覺得這一聲叫喚是特指他的，才覺得滿足。
江暉反應了一會，毫不猶豫地叫了聲「易涯哥哥」。
「嗨呀，家裡人都叫我涯涯的，叫涯涯哥哥。」
江暉有點不好意思了，沉默了幾秒鐘之後，悶悶地叫了聲，「涯涯哥哥」。
易涯立刻答應了，「哎，哥哥在呢，我的乖弟弟，能不能也給哥哥我洗個頭呀！」
「好，好的，但是我不會……」
「有什麼不會的，就像剛才我給你洗一樣不就好了。姐姐，杯子拿給他！」
……
這場澡洗了足足兩個小時才完事，兩個人都洗得香噴噴，暖乎乎的，穿著款式相同的棉拖鞋和珊瑚絨家居服，在餐桌前等著吃飯。
江暉比易涯小了一歲，個子卻矮了半個頭，再加上身形瘦弱，穿著同號的衣服手腳都快要露不出來，顯得有些滑稽。
易涯通過這一場共浴確定了和江暉弟弟的關係。說是弟弟，實際上是任割任宰的活體小玩具。又瘦又小的，看起來好可憐，要把他養胖一點，捏起來才舒服。
易涯不亦樂乎地捏著江暉沒有肉的小臉，暗暗下定了要把他養胖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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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小時候不會寫很多的，（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