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果然來者不善
南宮綰妧昏昏沉沉地睡了許久,身上一陣兒冷一陣兒熱的,終於在下半夜裡醒了過來。
殿里竟然沒有點燈,四處靜悄悄,似乎連人都沒一個,殿外白紗燈里昏黃的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屋裡影影綽綽,顯得更加戚然。
南宮綰妧口乾得難受,習慣地叫了一聲紫容,許久不見有人回應,這才想起紫容已經被皇帝下旨杖斃了,她頓時悲從心中來。
紫容沒了,敏容又被她趕走,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無,她只能靠自己。
掙扎著爬起來,南宮綰妧只覺得全身乏力,手腳發軟,她不曉得自己已睡了一天一夜,此時離皇帝下令杖斃紫容已過去了將近二十個時辰。
扶著床摸黑向前顫巍巍地走去,南宮綰妧小心翼翼地在木几上摸索,終於被她摸到了茶杯,她顧不得許多,哆嗦著手拿起茶杯就往嘴裡倒。
卻不曾想那杯中竟然只剩幾滴茶水,還不夠潤濕她已經干到起皮的嘴唇,可憐她嬌生慣養了一世,竟然淪落到舔茶杯解渴的地步。
無聲苦笑,眼淚靜靜地滑落臉龐,她是個性子柔弱的人,總是顧忌著種種樣樣,才會活成如今這幅凄然的模樣。
曾明明在手心裡握著的東西,因為她的怯懦,一點一滴地流失,今日她所受的一切,何嘗不是她自己招來的?
南宮綰妧跌坐在地上,懵懵懂懂地傻坐了許久,又昏昏沉沉地趴在地上睡了過去,也不曉得睡了多久,她被一陣吵雜聲驚醒。
「你們、你們欺人太甚……」是敏容的聲音,想是氣到了極點,聲音都哆嗦了,「先帝屍骨未寒,你們竟然來拆我家娘娘的寢宮,就不怕造天打雷劈嗎?」
「呸!賤女人也配稱娘娘?死了男人也不安分守寡,還想著招惹陛下,不要臉!」是個陌生的聲音,尖銳得很。
那人一邊罵一邊用竹竿捅那屋頂,沙土簌簌落地,瓦片嘩嘩作響。
「你說誰不要臉?你們才不要臉,想鳩佔鵲巢的卑鄙小人!」敏容也是伺候南宮綰妧多年的宮人,哪容得別人如此辱罵自己的主子,立即衝上前與那宮人撕打成一團。
昭華宮其他人見狀都衝上前要奪走酈秋宮宮人手中的竹竿。
「反了!反了!昭華宮這些賤婢竟然敢打皇後娘娘的人,給我抓住重重打!」說話的是酈秋宮的內侍總管笱安,他一揮手,幾十個酈秋宮的內侍便一擁而上,對昭華宮的眾人來大打出手。
頃刻,尖叫聲、哭喊聲、咒罵聲,響成一片,南宮綰妧此時才反應過來,原來是皇帝的正宮胡皇後派人來拆她的寢宮了。
若是宇文承煥還在,豈能容這胡氏如此作踐她?如今她孤苦伶仃,想是那人故意讓他的正妻耀武揚威來了。
既是故意找茬,她若是有半點的不快,豈不正中那人的下懷?不,為了勉兒,她得忍,她得打落牙齒和血吞。
南宮綰妧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推開門用力大叫:「你們快住手!」
「大膽!」一道怒喝同時響起。
南宮綰妧吃驚地循聲望去,看到了滿頭珠翠、渾身金光閃閃的胡皇后,而胡皇后也正朝她看過來,眼中殺氣騰騰。
果然是來者不善。
今日之前胡皇后也見過幾次南宮綰妧,皇帝那時還是西魏朝的武威王,胡皇後身為武威王的正妃,時常能得到宮裡的恩賜,必少不了進宮謝恩的機會。
彼時南宮綰妧是宇文承煥的中宮皇后,總是端莊高貴地坐在上方接受胡皇后的跪拜,端的是母儀天下,儀態卓然。
若不得南宮綰妧的應允,胡皇后最多也只敢偷偷地瞥了一眼南宮綰妧,哪敢如此放肆的盯著南宮綰妧看?
這胡皇后估計對南宮綰妧嫉妒已久,今日終於尋著了機會,南宮綰妧看來難逃一劫了。
說起來,胡皇后嫁給皇帝還是南宮綰妧保的媒呢!
能夠嫁給這個威名震天下的夫君,當初胡皇后對南宮綰妧是萬分感激的,卻不曾想,自己的夫君逼宮成了,反倒與這女人糾纏不清起來。
南宮綰妧可是出生高門的貴女,聲名遠揚,當年胡皇后還在閨中,便聽聞過南宮綰妧的事。
這些傳聞無外乎傾國傾城,賢良淑德,知書達禮等讚美的話,焉知這女人確是個地地道道的狐媚子。
胡皇后看向南宮綰妧的兇狠眼神帶著審視,以往見到南宮綰妧無不是高貴精緻的裝扮,如今她卻只著一身素服,粉黛未施,披頭散髮,容顏憔悴,哪裡還有一絲當初高高在上的模樣?
再看看自己身上金光璀璨的鳳袍,胡皇后心裡不免得意起來,暗自冷哼一聲——南宮綰妧,你也有今天!
可她一想到朝堂上傳過來的那些話,那僅有的竊喜登時就消失得一乾二淨,不由細細打量起南宮綰妧來。
這一看心裡隱隱不安,面前這女子雖看著狼狽不堪,可那眉眼卻真真是精緻到了極點,愈是憔悴愈顯得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那抹身影倚在門邊,體態輕盈,腰身纖細得不堪一握,絲毫不像是個已經生產多年的婦人,渾身上下透露出來那種別樣的韻味反倒更讓人心笙蕩漾。
胡皇宮忽然想起皇帝登基前有個最寵愛的小妾,雖然容貌不夠南宮氏美好,可那體態也是如眼前這南宮氏一般嬌弱怯弱。
皇帝每月在胡皇後房里過夜也就二三日,其餘日子都在那小妾的房裡。
胡皇后難忍嫉妒之火,暗暗用藥毒死那病西施一樣的小妾。
胡皇后以為沒了那個小妾皇帝就會與她多有溫存,不曾想皇帝反而對她更加寡淡,不但不入她的卧房,反而搬到了書房去住。
後來沒多久皇帝便逼宮了,胡皇后當時還安慰自己,說皇帝這是有大事要做,因而這才修身養性,事成后他心寬起來,會來找她的。
焉知事成后皇帝非但沒去找她,反跟這個寡婦糾纏不清起來,看來皇帝就喜歡這種半死不活的小蹄子。
既然弄死了一個,就不怕再弄死第二個,她弄死那小妾時皇帝都不追究,想必弄死這個南宮氏皇帝也不會如何她的。
「來人!」胡皇抬手一指南宮綰妧,「將這罪婦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