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
如果可以不留下來,翟羽肯定、絕對、堅決不要留下來。WWW.niubb.net牛bb小說網
可自翟琛目不斜視地離開后,她頹然原地坐下,閉上眼睛絞盡腦汁愁了半晌,竟發現除了留下來,她已別無他路可走。
她的身世和性別對她而言是最致命的把柄,以目前的局勢,翟琛不用再顧忌她皇長孫的身份做掩護,她死了對他只有好處。而想讓她死,多的不用做,只用讓敬帝的人給她驗個身,便能輕鬆結果了她。因此宮裡是萬萬不能回去了……那就此逃入山林?管他翟琛生死勝負?也許翟琰會樂意幫她的……可偏偏心頭的仇恨又像一根刺橫在那裡,怕她即使從此天高海闊也會為此膈應的難受……
其實,留下來,也好。可以更真切地看他們誰輸誰贏,或許再趁機搗個亂,做個內應之類的……只是苦惱是翟琰領兵,她如果輕舉妄動,會不會累得翟琰性命……
真難辦啊……翟羽苦悶。
而且她怕留在翟琛身邊……會不會……
「呸呸呸,想哪兒去了!」翟羽狠狠拍了拍自己臉頰,硬生生逼著自己「兩害相較取其輕」地去想該如何做內應……
「內應……如果要做內應……如果這內應從六叔那裡下手定然是不行的,六叔即使懷有同情之心,在這種大是大非問題上,卻絕對不會縱容……」翟羽心思百轉,可卻清楚明白,翟琰也一定知道她和翟珏的密切關係,如果知道她在軍營里,定會在這種事上對她嚴加防範。
那便只能從翟琛這裡獲取軍情……可要她怎麼獲得?
之前她故意做出一副在愛恨里掙扎的樣子,用她心底其實是愛他的這假象迷惑了他,最後再利用六叔給了他重重一擊,的確是成功了。可方才,他也才說了,她那亦真亦假的嬌嗔對他沒用了,而經歷上次的事,他指不準對她也只剩冷漠和厭惡了……
厭惡!厭惡還把她拖到他面前來晃悠?想扣她做敬帝那邊的人質也沒必要真把她拉陣前來呀,要做翟珏那邊的人質更是可以將她關押在某個角落即可……其實是他腦子有問題……
還是說……其實他對她也不會太絕情,至少目前他留了她一命,也沒說要殺掉她……還真的把她安排在了他的近處……
那如果是這樣,是否代表她還有機會……
「機會個鬼啊!他要是對你還有什麼想法你不該覺得可怕嗎?竟然還蠢蠢欲動,你是打算跟宮中一樣去色、誘嗎!?」翟羽拍著自己腦袋將心中暗藏的那個可恥的自己狠罵一通,而提到「色|誘」二字,她更是乾脆一蹦而起,憋得一肚子焦慮幽怨哀憤無處發泄,提腳便沖著面前書桌狠狠踹去,哀嚎一聲:「瘋了啊!」
這時忽辨得營外有人,一面驚覺自己內力已恢復的差不多了,一面抱著自己撞得有些疼的腳三兩步蹦回屏風后躲起,屏住呼吸往外看。只見帳簾一掀一落,進來的人竟直直朝著屏風後走來,翟羽緊張的心跳加速,看了看自己身上只一件貼身中衣便抱臂死死擋住了前胸,心裡打定主意不論是誰又或發生什麼都交給翟琛去解釋。
可來人轉過屏風一見到她,便筆直跪了下去,恭敬喚道:「殿下。」
「小滿?」翟羽看著身著軟甲的小滿略感詫異,「你竟然也來了?」
「是奴婢,王爺讓奴婢來服侍殿下。」小滿往上抬了抬手中的托盤,上面是一套普通士卒的兵服和軟甲。
翟羽輕諷一笑:「他倒是有本事,不光能將你從皇陵擅自調走,還將你帶進了軍營。」
見小滿跪在原地沉默著一動不動,翟羽無奈側了側頭:「好了,你起來,幫我換衣服。對了,他有沒有吩咐你看住我不準出營帳?」
「沒有,」小滿起身,將托盤放在一側,展開了衣服,「殿下願意的話可以出去看看。」
翟羽有些驚訝,可轉了轉眼珠便又問:「我們這是在哪兒了?」
「回殿下,是康城城外五十里,明天便可入城。」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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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好衣服,又吃了些乾糧,翟羽便真走出了營帳,在小滿的陪伴下開始四處閑逛。駐紮的地方地形算得上平坦寬闊,軍營里所有兵卒將士近乎都分到了東西南北四個軍營進行臨戰前的訓練,因此環顧四周,竟覺無比空闊,只有伙房那邊熱火朝天,遠遠地就看到炊煙升騰。
也是出了營帳,翟羽才知此時居然已是下午。如果說她真是被連夜送進軍營,那就已經昏迷過大半天了……下迷藥下的這麼狠,要讓她再遇到那凶神惡煞的紫衣服老女人,她會忍不住衝上去打她一頓?
第一次到軍營的翟羽裝著一腦子稀奇古怪的想法,隨意走過一座座帳篷,突然見到前方有幾頂與眾不同的四方帳篷,隱約可見人影來往。
她露出好奇之色,便想湊過去看個真切,卻不妨被小滿拉住:「殿下,那前面是醫帳,若是讓軍醫看到你我,並不太妥當。」
「嗯,軍醫里說不定會有高人,那我們便回去,」翟羽應可,想了想又問,「只是小滿,現在仗還沒開始打?怎麼人來人往看上去極忙的樣子?」
「之前為了搶快,在暴雨中強翻天珠山時不少人受了傷,也有人傷風感冒的,」小滿提起這事神色有些哀傷,過了會兒輕聲補了句,「當時還有些將士直接墜入懸崖,怕是……」
「折損很多人么?」
「倒也不算很多,不到一百……」小滿輕輕搖頭,停了停又說,「這十二萬士兵中很多都是勉強匆匆湊出來的,之前也是懶散慣了沒多少鬥志,可怪在交到琰王爺手裡沒多久就個個一腔熱血精神抖擻,真不知琰王爺施了什麼法,就是這次強過天珠山也沒人露出半點埋怨。」
「康城太重要了,他不能不搶這個時間。康城被占,南朝大半便已失掉,而再過了天珠山,就是一馬平川直殺京師了。康城四周又俱是平原良田,就光說這新近要收的糧食,若是落入敵手,也是大麻煩。六叔他們不能不搶……小滿,現在七叔那邊多少人了?」
「前幾日聽說已經過二十萬了。一路上吸了不少兵力呢!」
「二十萬對十二萬……康城、町城……」翟羽默默盤算著。按理說翟珏人多佔優,可他手下許多人當初也曾為翟琰所領導,如果翟琰真有像小滿所說的那等魔力,怕兩軍真對上會對翟珏不利。
「殿下?」見翟羽眉頭緊鎖神色凝重,小滿便在旁邊出言喚她一聲。
「哦,沒事,」翟羽見軍情了解的差不多了,也覺該回去再靜心思考,便轉過身,「走,我們回去。」
可剛走沒幾步,就聽到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喊她:「翅膀。」
翟羽腳步瞬間停滯,轉過臉滿是不敢相信地看著十步開外的俊美男子:「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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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的主帳,此時戰術商討完,其餘將軍副將都退了出去,翟琛卻獨獨留了下來,在劍拔弩張的氣氛裡面無表情地坐在椅子上,渾然不顧案前翟琰臉上已漸掀狂風暴雨。
須臾過後,翟琰忽忍無可忍般起立,俯視著依舊坐著的翟琛,一拍桌子怒問:「你居然真的將小羽毛帶到營帳中來了!?」
翟琛神色清淡看向他,短短回了一個字:「是。」
「你究竟在想什麼?四哥!」翟琰一聲久未喊過的「四哥」出口,便匆匆自案前步下,焦慮地來回走了幾步后,停在翟琛前面,滿是不敢相信和不可理喻,「我想不到任何理由你將她帶來這裡!」
翟琛隔了片刻,才緩緩答道:「有些東西,總要放在眼前才會安心。」
「這是什麼理由!?你將她看的這麼重要,是因為她是你手上的人質你想緊緊攥著用來威脅翟珏,還是因為你……已經離不開她?」
翟琛沒回答他的問題,倒是略微嘲諷地勾了勾唇角,「你倒是許久沒和我說過這麼多話。」
翟琰氣極:「四哥,至今我依舊喊你一聲四哥是希望你看清楚些,理智點,當年的事和小羽毛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斷不該得你如此折磨!」見翟琛沒有反應,翟琰氣的在原地接連轉身,最終憤然道:「我不管你為什麼將她帶到這裡,即使是想威脅翟珏也不行,這是男人的戰場,沒道理將她一個小姑娘拖進來。明天我就找人把她送回宮去!」
翟琛抬起沉靜的雙眸,看向翟琰:「你是不是該先問問她的想法?她自己是不是本來就很想摻和進這戰局,又是不是想回宮去?」
「怎會不願?她定是很想擺脫你的!」
「翟琰,不要跟我說你到現在還不明白當初那一幕只是她演給你看,就是看準你心軟想奪走兵權?」
「那你便敢說你無半分強迫於她?」翟琰緩緩搖頭,「她一個好好的小姑娘,心思單純善良,是誰逼她到今天這地步的?好,我知道她想要自由,那我送她離開!」
「但她還想著要報仇。」翟琛淡淡道。
「這不過是你不想放她離開的借口罷了!」翟琰一語揭破,眼見翟琛眉頭輕微蹙了下,他咬著牙自腰側拔出劍來橫在翟琛頸前,「四哥,這件事我絕不與你妥協,你必須放過她!」
「不然你便殺了我?」翟琛眸色漸深,唇角又似笑非笑揚了半分上去,屈指輕輕彈在翟琰劍脊,在龍吟聲中站起身來,聲音徐而冷:「翟琰,你打不過我的。」
「可現在是在軍營!」翟琰用有些發麻的手收回劍,劍尖下指,移開目光,同樣冷冷說,「戰場生死有命,福禍難測。」
翟琛聽罷,冷笑一聲:「你是真疼她。」說完便向著簾口步去。
就在他手將要掀開簾帳的前一刻,翟琰喊住他:「四哥,你怎麼不明白,心疼小羽毛是一方面,我更見不過的是這樣的你!以前你縱使千般心計,心狠手辣,卻不是這樣用在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姑娘身上。這樣的你,簡直叫我不齒而心寒。」
翟琛在原地停了須臾,並沒有出聲,也沒有回頭,而當他再度拾步前行時,翟琰又疾聲道:「四哥!還是失去我的尊敬和支持也沒關係么?」
「其實你是愛她的?」
「那這樣更是何苦!天下女人千千萬萬,你為何單單執著一個小羽毛?搞得那麼複雜?」
「既是如此,你為何又對顧清澄那般堅持?」聽到這裡,翟琛才止住腳步,迴轉身子,冷冷問道。
「那不一樣!」聽到「顧清澄」的名字,翟琰連聲音都軟下去許多。
翟琛抬了抬眉:「有何不同?最初顧清澄也不願嫁你。」
「可我至少和她沒那麼深的仇怨,更沒強迫她沒折辱她沒欺負她!」
「沒有仇怨?那是你幸運。你不用強迫她折辱她欺負她,是因為我之前令她心如死灰別無他念,如果沒有我逼她,如果你出生便帶著與顧家的世仇,又如何?」
見翟琰無言相對,翟琛眉目間浸上嘲諷之色,再度轉過身,落下一句:「沒什麼不同的,世上也只有一個翟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