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馬衛紅

馬衛紅是個爺們，今年20歲，小學文化，親眼見到去年底村裡的支書和村長以及上面首都下來的大領導一起來到村裡征地。

最後整個村子的大部分耕地都消失了，不過這也沒什麼反正也不是特別好的水澆地，要不是通州這裡距離首都近，能種些蔬菜——主要是冬儲大白菜的，供應首都副食，其實種地沒什麼盼頭。

村裡的年輕人其實都夢想著進廠當工人——到時候找媳婦都要容易的多，說媒的說起來也可以說小夥子是某某廠的，而不是某某村的，九十年代以前，國企工人待遇極好，就算廠長也沒權利直接開除一個工人。

工人這職業還能傳給兒孫，接班制嘛，反而縣長不可能把縣長的位子傳給兒子。這也是為什麼社會上一個國企工人的職位給個縣長都不換。自己的孩子未來有本事考大學，未來縣長市長高官也當得，沒那麼大本事，老老實實接班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過除了軍隊轉業到地方分配之外，那就只有中專生、大專生甚至大學生分配工作，才能分配到工廠。

可不論是參軍還是考學，那都是和一群人競爭。在這個一方面，馬衛紅根本競爭不過。

好在機會還是來了。自從那年冬天的村裡大喇叭跟著報紙念叨著改革開放之後，沒多久在這冬天果然來了上面的領導。並且有償的徵收了村裡的大部分耕地。

徵收了土地之後除了三年的糧食收入補償之外——每人三年的布票糧票和買糧食買布的錢，上面下來的大領導和村幹部還承諾到時候廠子建好了每家都會有人進廠工作，轉商品糧——這其實是必需的，沒了土地，又沒商品糧和工作，三年後一家人豈不是要餓死。

很快建築隊在村子里被徵收的土地上開始動工，並且從附近招了大量的臨時工，這個時代工地上的臨時工叫做小工、力工，顧名思義乾的就是力氣活。

技術活都是首都國營建築公司自己帶來的師傅做，這樣收入明顯高一截的師傅，又被稱為大工。

和村裡人一樣，馬衛紅和自己家兩個哥哥以及父親四個人都跑去工地上打小工。搬水泥，拉沙子，攪拌水泥……

到了過年前，父親身體先撐不住了，兩個哥哥拿到一個月的薪水之後，也開始謀划著怎麼過年。

只有馬衛紅年後又去工地上幹了一個月。對馬衛紅來說，一個月能賺到120元的機會，實在是少有——工作累不過相對要賺得多一些，不然豈不是沒人做了，國家制定的工資標準也是向一線和危險工作傾斜，這一百二十元中大部分是各種補助（防寒防暑戶外工作）。首都國營企業那麼多人，工資收入也就四十元左右然後加上各種補助。比起這些錢來，力氣算得上什麼，當然每天睡覺前馬衛紅也是渾身酸軟的。

支撐起馬衛紅第二天還去上班的力量，是村裡的小花。馬衛紅一直想給阿花買點什麼然後告白，但是家裡一直沒什麼錢，就算有一些，也是老爺子的棺材本，輪不到馬衛紅來分配的。

馬衛紅大哥25，二哥22，都沒結婚呢。兩個哥哥結婚下來，肯定要拉一筆外債的。雖然現在結婚簡單，不流行舊社會那套大操大辦。

不過新房子總要有吧——新人住新房合情合理，就算蓋房可以找村裡的鄉親們幫忙——村裡一向如此管飯就行。

可是蓋房的材料呢，重點是紅磚、房梁都需要自己購買。而且家徒四壁誰家姑娘肯嫁過來，四大件總是要有的吧——自行車、縫紉機、手錶、收音機，七十年代結婚這是剛需。

這叫三轉一響，沒有這四大件別說人家姑娘，就是媒人的臉都能拉下來三尺長。簡單來說，七十年代有這三轉一響叫做結婚，沒這三轉一響那叫做騙婚。

雖然大部分東西都要憑票在供銷社購買，不過黑市這東西，自古以來就有。不過聽說要開放的，就是自由市場，以後就不叫黑市了。可以正正噹噹的趕集趕廟會買東西。

年前集市上馬衛紅看中的是一塊梅花牌手錶，幾乎全新。只是價格有點貴，要一百六十元。

別看國企工人年收入只有四十元，其實平日里花到錢的地方不多。哪怕單身早中晚吃食堂，一個月還能剩下二十多元——住宿舍衣服就穿工作服單位發的，衣食住行，國企差不多都包了。結婚後自己做飯還能更便宜點。

所以國企工人攢下一年的錢，就能買一塊梅花牌手錶或者男士的上海牌手錶。結婚四大件加起來，參加工作三年左右，不抽煙不賭錢，就能攢齊結婚四大件的三轉一響。

至於二十一世紀結婚的房子問題嗎，在七八十年代完全不用擔心你只要申請了結婚，單位會發給你房子的，哪怕只有一間房——到現在香江那邊也是兩三代人七八人住一間房的大有人在。

等有了孩子或者孩子大一些了，如果單位沒分給更大的房子，那就在院子里蓋小房，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

在集市上到是有塊上海牌手錶只要一百二十元，馬衛紅剛剛能買得起，但那是塊男士手錶。送給女孩子，自然要送女士手錶。不然怎麼能算心意呢。

於是，過年出了正月初五，馬衛紅沒向兩個哥哥一樣，躺在家裡歇過整個正月。而是繼續去工地上上班。

等冬天過去，枝頭剛有了一點點綠色，馬衛紅終於從集市上拿下了那塊梅花牌手錶，幸好沒有漲價，也沒有賣掉。

買下手錶的馬衛紅，很快又發愁了，沒有新衣服去見小花。

做老三就這一點不好，衣服都要穿舊的。大哥的舊衣服縫補之後二哥穿，縫補之後穿了兩三年的二哥的舊衣服，再次縫補之後輪到馬衛紅這個老三穿。

這讓馬衛紅很少想去出門到首都去轉一轉，本來這通縣距離首都也是沒多遠的，但是馬衛紅不想讓首都人看見自己就聯想到丐幫長老來——七十年代射鵰三部曲在大陸已經很有市場了。

好在集市能解決一切問題，這裡也有賣舊衣服的。而且不用布票。雖然是舊衣服，但是絕無縫補的地方，洗得也很乾凈並且熨的直直挺挺的。價格比供銷社買布來找人做一件同樣的西服還要便宜的多——不然怎麼是舊衣服呢。

在馬衛紅表示要試穿一下后，馬衛紅覺得差不多合身——其實對於西服和正裝而言，差不多合身就是不合身。

老闆忽悠了幾句之後馬衛紅拿了二十元買下了這件舊西服——其實這件古董西服是老闆從首都用五元錢加上五斤糧票買下來的。

一切就緒，馬衛紅洗了臉和頭之後穿上新（？）衣，準備去見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