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暗涌

夜色低垂，星光閃耀。

靖晚冰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這裡。

身姿俏麗而單薄，她佇立在街道對面，怔怔地凝望著夜色中熠熠生輝的天羽傳媒大廈。

這座壯觀的建築物，可以說是江州市的指針。看得出整幢大廈建築物曾經過燈光設計師的精心規劃設計。夜幕中，天羽傳媒大廈在星空和燈光的投射下被裝點得嫵媚神秘，與白日的壯麗宏偉不同，別有一番巧奪天工的韻味。

就是在這幢遙不可及的建築物里，無數懷揣著明星夢的年輕人實現了自己的夢想。

此時，大廈的玻璃感應大門已然深鎖，準時十點。

靖晚冰迷茫地站在門前，透過水晶玻璃向裡面望去。

他會在裡面嗎？她暗暗地想著。

氣派的大廳內空蕩蕩，燈光昏暗。側門處燈光明亮，有警衛二十四小時看守。

發現了正門口行跡可疑的人，一身著制服的警衛大踏步走了過來。

「小姐，你有什麼事嗎？」

靖晚冰側過身，瞪著身側的陌生人，微微搖頭，然後轉身匆忙離去。

看著驚慌離去的美麗女孩，警衛咧開嘴，顧名思義地笑了：「肯定又是小天王Rechel的粉絲！」

此時此刻。

天羽傳媒大廈頂層的音樂大廳內，天然大理石地板，光可鑒人。

五彩的燈光在頭頂上交相輝映。

一張張寫出來的東西被煩躁地撕了下來，拋向身後的刺繡地毯上。

握著筆的右手手指尖浸出了細密的汗珠，他的左手跟隨著腦中的旋律，飛快地在鋼琴上試彈著。

「oh！NO！」

背後突然傳來經紀人柯理司陰陽怪調的尖叫聲。

楚思南沒有回頭，紋絲不動地坐在鋼琴前，背影孤寂而凄涼。

柯理司穿著筆挺的西裝，快步走了過來，彎下腰，將地板上的一張張原創手稿撿了起來。

「你知道你扔的是什麼嗎？」他抖了抖手中的樂譜，停在了小天王身側，厲聲質問。

精緻的留海遮住了部分眉眼，楚思南閉了閉眼睛，心中忽然煩躁極了。

鋼琴的黑白琴鍵在手指下發出了「咣」的巨響聲，他霍地站起身來，目光僵硬而陰寒。

柯理司怒不可歇地瞪著他。

「全都是垃圾！沒有任何感情內涵的垃圾！」楚思南一揮手臂，語氣清冽，神情頹喪。

「錯！」柯理司的反駁聲簡潔利落。

絢爛的燈光壓在他纖長的眼睫毛上，楚思南沒有反應，心灰意冷地站著，臉龐精美如蠟像。

「只要是你創作的，在眼下，就是最有價值最有賣點的作品！」柯理司看著他，神色暗了暗，頓了頓，才沉聲吐字。

小天王神色孤冷，繼續保持沉默。

柯理司悵然地噓氣，有些失望地望著這個他一手捧紅的天皇巨星，「你最好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可以把你拱得很高，同樣可以把你摔得很慘！」語氣硬冷如鐵，他拉下臉出言警告。

楚思南抬起頭，眼睛盯著某個虛空，神情迷茫怔忡，像一個孤獨絕望的孩子。

「我可以原諒你在記者會上的冷場行為，也願意幫你料理這些你不太喜歡的交際應酬，但是，你現在越來越大膽的行為，嚴重傷害了我和你之間合作的誠意！」柯理司言辭激烈，瞳孔里的光芒緊抽成一條細線，露出危險的訊息：「如果你不想被雪藏，不想讓安妮失望，你最好調整好你回國后的情緒！」他撂下話，將一疊樂譜大力甩在琴面上，揚長而去。

楚思南僵在燈光交錯的大廳內，雙手漸漸握拳，英氣逼人的俊臉上布滿了脆弱的陰霾。

緩緩走到了落地窗前，按動窗前的電鈕，「嘩啦」一聲，輕盈嫵媚的蕾絲簾帳迅速回攏，向兩邊華麗退去。

自音樂大廳內一片片五米寬的玻璃牆向外望去，整個城市的夜景如跳脫的幻象般盡收眼底。

那麼美，那麼美，而他的心裡卻空洞洞的，那是一種軀體尚在，靈魂湮滅的空虛感。

緩緩抬起一隻手臂蹭住玻璃，楚思南的嘴唇用力抿緊，抑鬱而黯然地低下了頭。

夜已深，街上霓虹閃爍，城市的夜晚並不平靜，笙歌夜曲才正要開始。

靖晚冰站在街頭，茫然地凝望著來往車輛……

不遠處的天羽傳媒大廈依舊宏偉壯麗。

夜風吹在臉上涼涼的，她的眼睛開始酸澀，然後蒙上了一層清亮的水霧。

已經多久了？好像都快要忘記哭泣的滋味是什麼了？

難以想象她曾經是一個那麼愛哭的女孩！

「靖小姐！」Paul突然出現在了晚冰身邊。

見到宇文楓的特助林保羅，白衣女孩僵在原地，淚珠還掛在臉上，一時間她根本無法反應……

「靖小姐，需要我送你回去嗎？」Paul一眼瞧見她臉上的淚水，聲音不由自主變得溫柔。

宇文楓的車子就停在前方，黑暗中，他的眸色亮得可怕。

終究是余情未了，她果然還是跑來找楚思南了。

「不必了……我自己叫車回去。」慌亂中，靖晚冰抬起手背抹掉了眼淚，黯然道。

助理Paul無奈地笑了，他低了低眼睛，刻意擋在晚冰面前，「靖小姐，你的氣色不太好，如果讓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楓少爺也不放心！」他由衷地道，說的是真心話。

「謝謝你！」晚冰深吸口氣，勉強露出笑容，「我可以自己回去，不會有事的。」

助理Paul眼角餘光掃視到楓少爺已經下了車，站在路燈旁，不覺鬆了一口氣。

「靖小姐，或許你應該回過頭去跟楓少爺談談！」

心中駭然一驚，靖晚冰迷迷糊糊地轉過身，竟然看到宇文楓就站在距她十米遠的地方。

矜貴、挺拔、冷漠、傲然的氣息如影隨形。

白色的西裝在橘色的路燈下染上了一層綽約的光暈。

他的面容在逆光的剪影中俊美無雙，讓人無法逼視。

靖晚冰愣愣地看著他，胸口一片轟然，居然無法移動自己的雙腳。

在宇文楓的暗示下，助理Paul微笑退場。他已經光榮地完成了攔人的任務。

晚冰瞪著宇文楓，直到他走到了她面前……

身側車來車往，各色車頭燈「嘩嘩」的閃過眼角。

晚冰站在路燈下，她亦是一身白色的衣裙，如一名夜遊天使。如此美麗的女子，過往的任何人都會情不自禁地多看她一眼。

「我以為，你不想再見我。」她淡淡道，神色迷濛，隱藏著一絲絲慌亂。

「這應是我說的話。」宇文楓的目光深沉而又複雜，一仰頭，凝視星空。他停在了她身側，跟她並排背面站著。

「沒想到，這麼晚了，居然能在這裡碰到你！」她欲言又止，神色慌張地往下說，「我一個人悶得慌，隨意出來瞎溜達呢？」

「是嗎？」宇文楓唇角微揚，輕笑，側身凝視著她飄逸的眸子，神色中有一絲不以為然。

他輕佻的語氣讓她更加驚慌，晚冰瞪大了眼睛，回眸望住他。

宇文楓凝視著她，迷離的眸仁中有一種詭秘的冷靜，讓人捉摸不透。

靖晚冰只是悄悄跟他對視了一會兒，便狼狽地低下了頭。

「你是來見楚思南的！對不對？」他斂住笑容，面無表情地正視著她。

他簡短的話語晚如一塊巨石，砸入晚冰的心湖，讓她驀然感到恐懼。

他意識到了什麼？他又知道些什麼。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丟下話，她慌而轉身離開——

宇文楓迅捷出手，握住了她冰涼的手臂。「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麼？」深深望進她布滿慌亂的清瑩雙眸，他一字一句地道，語氣溫柔而又堅定。

晚冰輕咬潤唇，搖頭掙扎，如見一名瘋子。「很晚了，我沒有時間陪你耗著！」甩開他的手，晚冰疾步向前。她實在後悔見到他！

宇文楓腳下錯動，輕易追上，再次抓住她——

這一次，他攥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楚思南是你的初戀，如果不是想見他，你會大晚上一個人在天羽傳媒大廈前徘徊了兩個多小時？」他質問她，不容她逃避。

「放手！」晚冰甩不開他的掌控，遂憤而指責他，「宇文楓，你沒有權利這樣質問我的隱私，你現在的行為很荒唐很可笑，你知不知道？」

宇文楓皺了皺眉，輕屑而又生氣的望著她。

「如果你真的那麼想見他，我可以幫你的！」冷熱交織的眼神深深鎖定了她，他的語調很快很冷，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晚冰執拗地抗拒著他的束縛，滄亂地大喊：「因為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如此犀利入骨，對他的殺傷力卻是無形的強烈。

宇文楓眸色顫動，攥著她纖腕的手指無意識地一松。

晚冰終於甩開了他的手。

她甩頭離去，髮絲翻飛，掀起一道眩目的發瀑……

宇文楓本應追上前，但是他卻忽然愣在了原地，英俊的臉孔霎時布滿驚濤駭浪，他杵在原地久久無法動彈……

直到她的身影漸行漸遠，宇文楓瞪著她走過的路徑，仍兀自怔立著，深沉的眸色充滿了失意的孤傲。

橘黃色的路燈映照下，馬路邊忽然反射出一道隱逸的流光，吸引著宇文楓的視線——

凝視著靖晚冰的身影消失在在遠方，宇文楓回過神來，意識到了那道耀眼的反射光。他慢慢蹲下身，在草叢中找到了一件晶瑩剔透的櫻花型飾品，串著它的是一根銀色的鏈子。

宇文楓將項鏈撿起，緊緊握在手心，唇邊升起了淡淡的笑意，複雜的眼神忽然流出一道希冀的曙光……

——

宇文楓狂妄的話語，讓晚冰茫然失措。

回到家后，她仍然強烈地受到影響……

他怎麼會知道楚思南？晚冰問自己。

坐在房間的梳妝鏡前，她看到鏡子中的自己唇色蒼白，髮絲凌亂。

就算他知道些什麼，再固執，再無理取鬧。

她也不該慌張……心底那個傷疤開始隱隱作痛，一種強烈的脆弱感立刻包裹了她。

除非……除非他調查過她！！！

孫程程回家去了，屋子裡只有她一個人。關了燈，在沒有一絲燈光的黑暗中，晚冰在失魂落魄的奔走時撞到了沙發椅背，疼痛讓她順著椅背滑下地板。然後有好長一段時間，她就這樣抱著膝蓋、怔怔地坐在地板上。忽然感到寒冷，於是緊緊地環抱住自己的肩膀。想到宇文楓堅決的言辭，她忽然感到可怕……

「釘鈴鈴——！！」

一陣噪雜聲讓晚冰回過神來，她這才發現家裡的電話已經響了很久。

執意響個不停的電話擾亂了她的心緒，不肯放棄，最後她嘆息著緩緩從地板上爬了起來，走過去拿起電話。

「喂？」她驚異於自己聲音的虛柔。有多久了？她不容忍自己軟弱……

「是靖晚冰小姐嗎？這裡是世紀新聞社，您已經被正式錄用了！明天可以來上班了！」陌生而又爽朗的男聲從話筒里傳來。

「真的嗎？……」瞪大眼睛，晚冰深深呼吸一口，然後露出歡喜的笑臉。「非常感謝，我明天會準時去上班的！」她強迫自己堅強起來，並且盡量使語調變得愉悅……

接到了這個振奮人心的電話，晚冰終於不再迷茫。重新回到了房間的鏡子前，她對著鏡子里的人微笑，然後鼓起勁說：「靖晚冰，加油！你是最棒的！」

端坐在鏡子前，將披散在腰際的長發梳理了一番。

忽然間。

晚冰眼神一滯，手指從衣襟前的秀髮上移開，她意識到自己脖子上的掛飾不見了。

臉色微變，白衣女慌張地站起身來，在衣服上，地板上，椅子上，書桌上仔細地尋覓。

那個櫻花項鏈可是她的護身符，怎麼會不見了呢？

里裡外外，高高低低，進進出出的找，卻千尋不遍。

直到晚冰想到了宇文楓，想到了他們之間的爭執，

應該是在掙扎時遺失的，至於掉在哪個路段，她根本就想不起來。

晚冰懊惱地原地轉了一圈，抬起手指揉了揉後腦勺，心裡抓狂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