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他不開心
我趁機趕緊站了起來,輕輕將手中捧著的花瓶放到原位。
出去時,南宮瑾已經端坐在龍椅上看摺子,李元楓和季長卿已經離開了。
我輕步走到御案前,熟練的將清水注入硯台,專註的磨著墨。
「你會寫字?」南宮瑾突然發問,我微微怔了一下,不知他這樣問是什麼意思,猶豫著怎麼開口,卻發現他幽深的眼眸正緊盯著我磨墨的手若有所思。
定是我磨墨的姿勢一看就很嫻熟,心知敏銳如他,根本含糊不過,坦然答道:「是,奴婢會寫一些簡單的字。」
只是我有些疑惑他為何看我磨墨竟問的是我會不會寫字,即使是磨墨的手法嫻熟,也可以是服侍別人寫字練的。
南宮瑾沒再繼續發問,拿起筆飽蘸墨汁認真的書寫著,筆走游龍,字跡遒勁自然,瀟洒若風。
抬眸看著他修長的手指,握筆的姿勢都那麼的瀟洒自如,透著王者的霸氣。
跟在他身邊幾天,我已多少發現,他是個英明睿智的好皇帝,但又似乎面臨著什麼艱難的處境,不過,那些廟堂里的莫測風雲我不清楚,也沒有興趣知道。
跟著莫北讀了多年書,對於政治權謀多少懂得一些,少帝登基,權臣掌權,裡面盤根錯節的關係,想是複雜萬千的,再看南宮瑾的神色,眉頭雖然淡淡鎖起,緊抿的嘴角依然透出一抹堅毅,表面上他總是任性妄為,貪戀後宮,其實,我已看出他是有野心的,一切都只是給外人的假象。
突然有些害怕,這樣心沉似海,變幻莫測的南宮瑾我該如何對付?
南宮瑾拿起金漆密匣中的一封密信,拆開看完后表情已不似剛才的樣子,猛的將信紙揉成了一團扔在御案上,站起身,負手走到窗前,默默凝神看著窗外。
我靜靜的看著他的背影,感覺他心情似乎變得很不好,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靜默。
輕輕的退出殿外,心裡竟隱隱升起一絲酸澀,莫名其妙的酸澀,我討厭這種揪心的感覺,不停的找著活干,心裡的難受卻怎麼都揮之不去,讓我莫名煩躁。
等到當完值回到住處時,夜已經很深了。
輕輕推開房門,斯琴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怕吵醒她,我也不敢點燈,好在月光很明亮,照的屋內也是清明一片。
悄悄的摸到床邊,剛想躺下,卻聽到斯琴那邊傳來的呼吸聲很不正常。
走到她的床邊,伸手探向她的額頭,果然在發著高燒,難怪呼吸聲那麼粗重。
看看時辰已經很晚了,現在去御藥房也是拿不到葯了。
輕輕嘆了口氣,宮婢們其實都很可憐,自小被賣進皇宮為奴,自當是一輩子老死宮中,命長的還能自然終老,命短的不知什麼時候就沒命了。
起身到外面打來一盆冷水,將帕子浸濕,絞乾敷在她額頭。
「水……水……」聽到她的輕微呻吟,我趕緊去到了一杯水,小心的喂她喝下。
重新絞了一塊帕子給她換上,看她的臉頰紅的極不正常,我也不敢離去,只好坐在床邊守著她。
直到天將亮時,伸手去探拭斯琴的額頭。
還好,燒已經退了。
眼皮沉重的已經再也睜不開了,我直接趴在斯琴床前沉沉睡去。
等我驚醒時,天已經大亮了,忙起身去看斯琴,她已經睜開了眼睛,正滿眼淚水的看著我。
「斯琴,你好些了嗎?怎麼哭了啊?哪兒不舒服呢?」
我一迭連聲的問著,伸手為她掖了掖被角,原來我還不是冷血到冷漠無情,看到有人生病還是忍不住的去關心。
「清婉姐姐,謝謝。」斯琴滿臉淚痕,伸手握住了我的手,眸光真誠的道謝。
心裡微微動容,淡淡的笑笑,「不用這麼客氣,我們能同住一屋,也算是緣分了。」
嘴上這樣說,其實我並不真正的相信什麼緣分,緣分一般都是老天爺定的,若是老天爺那麼靈的話,我也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斯琴拉著我的手,眼裡是真誠的光,我卻依然不敢完全相信她,我習慣了將自己冰封起來,從未得到過總比突然失去好的多,幸福如是……所有的一切都如是……
但是,因為她的生病,我們的關係還是親近了許多,因為我比她大半歲,她也開始叫我清婉姐姐。
南宮瑾上朝回來就一個人坐在御書房,其間我送過一次茶水進去,他還是心情很不好的樣子,情緒很低落。
我輕輕的走進去將茶水放下,依然輕輕的走了出來。
至始至終他的頭都沒有抬起來過,仿若根本沒有覺察到我進來過。
今天是最清閑的一天。
晚上天剛擦黑,凌公公就讓我們都退下了,只留他一個人滿臉擔憂的守在寢殿外面。
至於南宮瑾,他在裡面做些什麼,我卻無從知道。
輕嘆了口氣,這些貌似都不是我該操心的事情。
夜半時分,我正迷迷糊糊的睡著,一股濃烈的酒味撲面傳來。
我一下清醒過來,看見南宮瑾滿是酒氣的坐在我床前,靜靜的看著我。
他怎麼總喜歡這樣半夜出現在別人床前嚇人,雖然心裡很不高興,但當我看到他眼裡的憂傷時,所有的不高興都消失不見。
坐起身,壓低了聲音問道:「皇上,您怎麼了?」
南宮瑾沒有說話,只是拉著我的手站起身子。
我忙伸出另一隻手從床上抓起衣服披在身上,任由他拉著我的手向外走去。
剛走到院子中,南宮瑾就一下轉過身來緊緊的抱著我,頭深深埋在我的頸窩,帶著酒氣的溫熱氣息撲在我的脖頸里,酥酥麻麻的。
我的心急速的跳了起來,他怎麼了?全沒有了白日里的意氣風發和威嚴,只有滿滿的脆弱與孤獨。
他一句話都不說,只是緊緊的抱著我,恨不能將我的身體揉進他的胸膛。
心竟然疼起來,如一根細絲被輕輕拉動,慢慢的,慢慢的扯的全身都疼起來。
緩緩抬起胳膊,輕輕的抱著他的身體,我感到他的身子微微一僵,緊接著是更緊更緊的加大力氣抱著我。
月光如水傾瀉,樹葉隨著風輕輕搖動,在樹下投灑出無數個暗影,風動,影移。
而我們,就靜靜的相擁著,很久很久。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南宮瑾才緩緩抬起頭,眸光落寞迷離,「玉清婉,朕好疼。」
我心裡一急,忙急聲問道:「皇上哪裡不舒服么?哪裡疼?」問完才驚覺自己的情急。
他輕輕將我推離一點,抬起手指著自己的心口,「朕這裡好疼。」
我的心也跟著更加的疼了起來,白日里,他是個高高在上的霸主,可是此刻,他更像個丟失了一件珍寶的孩子,是的,我能確定他一定是因為丟失了什麼才這麼傷心。
因為他眼裡寫滿了傷痛,寫滿了想念,更寫滿了無助。
遠處隱隱傳來打更的聲音,已經二更天了,再有一會就該上朝了。
我只好輕輕扶著他的胳膊,柔聲勸道:「皇上,已經不早了,奴婢扶您去歇一會兒吧。」
他很聽話的任由我扶著向龍乾宮走去,聽話的讓人心疼。
終於服侍他躺下,我去絞了濕帕為他擦拭著額角的汗水。
正準備起身去重新換水,他卻突然伸出大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力氣大的讓我倒吸一口冷氣。
「別走……別走好嗎?」他暗啞著嗓音近乎呢喃,卻有著那麼多的依賴和不舍。
心裡全是不忍,我微微向前俯著身子,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好,奴婢不走,皇上安心睡吧。」
他緊皺的俊眉慢慢舒展開來,呼吸也漸漸平穩下來。
我靜靜的跪在床邊,看著他俊美無比的睡顏,斜飛入鬢的濃眉,睫毛長而濃密,投下一圈弧度優美的暗影,挺直的鼻樑,稜角分明的薄唇緊緊抿著。
忍不住伸出手去撫了一下他的俊眉,南宮瑾,若你父皇真的是我的滅門仇人,我該怎麼辦?
睡夢中的南宮瑾勾起嘴角笑了起來,輕聲說了一句話,雖然很輕很輕,但是我依然聽的清清楚楚。
「雪衣,朕好想你……」
心慢慢的往下沉,越沉越深,直至黑不見底的冰冷深淵……眼睛也酸澀腫脹起來,忽然意識到,我怎麼會處在這裡?我怎麼能在這裡?
他拉著我的手不停的說著過去,反反覆復念著一首詩,一個激靈,我一下就清醒過來,抽出手,急忙站起身,向外走去,淚水早已流了滿臉,忍不住的想要嘲諷自己:玉清婉,這裡豈是你待的地方?
不要忘了,你還需要一個真相。
回到屋時,斯琴已經起身了,我也趕緊換衣梳洗。
換衣服時,才想起我剛才被南宮瑾拉出去時,只是隨手拉了一件衣服披上,此刻這樣回來,斯琴一定都看見了。
回頭看向斯琴,她卻沒有任何的異樣表情,依然如平日一樣親近熱情,將我的洗漱用品都準備好了,「清婉姐姐,快點梳洗吧,水已經給你打好了。」
「好,謝謝了。」我也朝她笑了笑,走過去捧起清水拍向臉頰。
不管她會怎麼想,都已經過去了,這種事以後再也不會發生了,至少我不會再讓它發生。
而我,只當昨夜做了一個夢,夢醒了,便什麼也不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