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同樣的選擇
蓮霜沉其實自己都還沒弄明白,她心裡裝的是那個眉目間還有稚嫩的司亭寒,是六年前的司亭寒。
如今的司亭寒在她身邊,她只靠著記憶里的那個寒哥哥的面相,才勉強接受司亭寒是她所熟識的那個人,其實仔細一想,如今的司亭寒給她的陌生之感甚至比連面都不熟的墨重胤還要大。
就這樣,蓮霜沉被墨重胤一路抱到了後山。
當然,這一路,看到的人很多,並不是如墨重胤口中說的那般沒有人。
可蓮霜沉是認為沒有人的。
後山,蓮霜沉遠遠的便看到了墳堆,她與墨重胤道:「主公,你放我下來吧。」
就最後這一點路了,她想自己走過去。
墨重胤在她眼裡看到她的心思,便未堅持,放開了她。
有了這一路積蓄的一點力氣,這最後一點路,她便獨立走了過去。
三個墳堆,兩人走近方發現,原本無字的古碑上,此時已經刻下了碑銘。
其實也就墨重胤微微訝異,蓮霜沉什麼都不知曉,還當自己第一次來祭拜呢。
蓮霜沉跌跪在父母的墳墓前,她顫抖著伸出手去想觸碰墓碑上的碑銘,可終是愧疚、自責、悲痛、無助,不敢上手沾上那墓碑。
雙眸殷虹,淚水也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積滿眼眶,此時豆大一顆一顆的掉落。
「為什麼會這樣?」
「我們一家人在斛州不是過得好好的嗎?」
「天高皇帝遠,怎麼就伸進了權利之爭這個漩渦裡頭?」
「為什麼犧牲的是你們?」
蓮霜沉哀戚悲緩,所有的為什麼,最終都變成了一句:「我要為你們報仇……」
墨重胤很想勸她,他覺得她的父母不會願意看到她活在復仇的陰影里。
可對蓮霜沉來說,如今她還活著,若是不報仇,她又能做些什麼?
所以墨重胤沒說話,只是嘆息了一聲。
終究還是選擇了一樣的路。
蓮霜沉就那樣跪在墳墓前,一跪大半天,水米不進。
墨重胤覺得她這樣下去,怕是身子好不起來了。
他上前蹲在她身邊,輕聲道:「阿沉,我們先回去吧。」
蓮霜沉跪在那裡,盯著墓碑,將過錯都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墨重胤道:「阿沉,這不是你的錯,你不用過於自責。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將養好你的身子,其實報仇的事,我已經籌謀好了,等你身子好了,就能看到他們一個個受到該有的懲罰。」
任是墨重胤怎麼勸說,蓮霜沉就是沒有一丁點回應。
墨重胤無奈下只得道:「阿沉,你別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只能照著我說的去做。現在就跟我回房去,否則我命人將你帶回黎國,一生都不許你在回樊國。」
聞聽墨重胤這麼說,蓮霜沉總算給了點回應。
她動了動,然後對著墳墓磕頭。
看著幾個墳墓前光禿禿的,她被墨重胤扶起身後道:「主公,可不可以麻煩你,出山莊給我帶些紙錢元寶,我想明白再來的時候,能燒給他們。」
人雖沒有從沉痛中緩過來,但好歹不固執的跪下去了。
墨重胤點點頭,他道:「好。」
自從蓮霜沉去後山祭拜了她的父母和哥哥之後,她便在也沒有胡思亂想,對於失去的那些記憶,她也不在執著的要記起來。
每天按時吃飯喝葯,休息養好身子。
在連城山莊的日子,她便起早拿祭品紙錢去後山祭拜,陪她已經過世的父母和哥哥講講話。
終使她的心性回到了六年前,這幾日下來,如今也成長到與失憶前相差無已了。
這天司亭寒過來,還給蓮霜沉帶了些東西來。
是郡主的宮廷華服。
蓮霜沉看著華服髮飾,她道:「寒哥哥怎麼突然給我送這些東西來?」
她身子也快好了,郡主的華服送過來,是不是意味著她要入宮了。
司亭寒道:「你住在這連城山莊我不放心,所以我在宮裡給你準備了一間宮殿,過幾日就會接你入宮。」
蓮霜沉垂下了頭去,眸中情緒波動,卻在抬眸間,將一切都掩蓋。
她道:「寒哥哥都是為我著想,我自是聽寒哥哥安排。」
蓮霜沉這般乖順,司亭寒都有些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原本在來的路上他怕蓮霜沉不願跟他進宮,還準備好了一籮筐的說詞勸說蓮霜沉。
現在好了,一個沒用上。
司亭寒伸手扶住蓮霜沉的肩,看著眼前溫婉的女子,當年若不是他手中勢力微薄,這六年,他也不會錯過她。
蓮霜沉被他擁進懷中,聽他低聲道:「你還怪我嗎?是我沒照顧好你的父母和哥哥,讓他們被奸臣害死。」
蓮霜沉心頭的聲音是在高喊著:她何止是怪他,她是在恨他,哪怕她將後來發生的真像忘記,可最初,沒有他半死不活的被她父親救回府,父親又如何會被卷進朝堂的爭鬥之中,又怎麼會牽連到母親和哥哥一同被判罪罰誅。
她赫連府在斛州小小門庭,卻因救了司亭寒,而遭滅頂之災,司亭寒如何好意思讓她不怪他?
蓮霜沉將所有的真實想法和心聲都撫平,她靠在司亭寒懷中道:「這不是寒哥哥的錯,都是那些奸臣,國之蛀蟲。」
蓮霜沉這麼懂事又乖巧,更是讓司亭寒將她擁緊在懷中。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蓮霜沉道:「寒哥哥,這些天我一直呆在山莊里好悶啊,今日是難得你過來陪我,帶我去皇都看看吧,我想出去走走。」
這麼小小的一個心愿,司亭寒又怎麼能駁了她的意。
他牽著她的手道:「霜兒想出去走走,好,我陪著你。」
蓮霜沉輕嗯一聲,唇角彎彎,看得出很是高興。
司亭寒吩咐著慧蘇找來斗篷,將蓮霜沉遮嚴實了,他自己也穿上斗篷,這才在隨行輕裝護衛的保護下,離開了山莊。
他們前腳離開山莊,非亦白後腳就去找墨重胤。
墨重胤坐在案前,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非亦白進去后,墨重胤也沒抬眼搭理他。
他擇桌而坐,道:「你怎麼想的?眼看她身子已經快要養好了,到時候就沒有我們什麼事了,那樊皇陰狠著,他絕不會留你我性命的。」
墨重胤放下手裡的一根不無緊要的書,他道:「以你之力,想離開,這裡也沒有人能攔得住你。」
非亦白聽慣了墨重胤的蔑視,這突然對他的能力改觀,他心甚慰。
非亦白道:「你這話倒是說得沒錯,在你的墨宮被困久了,下意識里把這樊國一個小山莊也當成墨宮了。不過你可別怪我沒有告訴你啊,她跟那樊皇走了,出山莊了,看樣子是去逛街了。」
其實非亦白早想問了,墨重胤跟蓮霜沉到底什麼關係?
主僕?不可能。
戀人?也不像。
仇敵?更不像了。
墨重胤望了一眼山莊大門方向,如今蓮霜沉完全不記得他,也不承認他的墨郎身份。
依他觀蓮霜沉作為,怕是為了報仇,會在一次進樊宮。
「逛街啊……」墨重胤站起身來,他取了斗篷,看樣子是要外出。
非亦白望著他要離去的身影:「你幹什麼去啊?」
墨重胤頭也沒回,徑自披上斗篷,落下兩個字。
——逛街!
非亦白呆愣半響,隨後追了出去。
迎春宴剛過,皇都熱鬧不減,黎桑兩國使團仍留在驛站,似乎還有什麼事沒有商議妥當。
其實百姓中有些口舌流傳。
像皇都的第一大樓君歸宴,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來此吃茶聽詩賦喝酒宴好友,那有些消息,便在樓里傳遍了。
比如黎國使團獅子大開口,以比試贏得的彩頭要挾樊桑兩國年年上供。
又比如樊國整軍在邊境,隨時準備向黎國開戰。
當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還當屬黎國細作午門斬首,黎國送到樊宮的美人,不知是如何利用美色探得了兵力布防圖,叫凌丞相逮著了,可他們的樊皇明明就是一個無力皇宮的殘廢,得是怎麼樣的能耐,才能在一個殘廢暴戾的皇帝身邊,用美色換得專寵,然後拿到兵力布防圖。
這些疑問,無人可解。
他們只知道,出了這細作一事,黎國不給個交待,使團是離不開這皇都城了,那什麼彩頭,也別想了。
攀黎僵持著,有人就會問了,那桑國呢?
桑國的使團不也沒離開皇都城嗎?
樊黎之間的仇怨,桑國難道還想插一杠子進來。
它桑國遠在天那方,與樊國中間還隔著一個黎國呢。
如今是樊黎之間的矛盾已經擺在了桌面上,就是桑國一直在靜觀,也不知道是在打什麼主意?
蓮霜沉頭一次出來,最近隨著她身子越好,她這聽覺也更是靈敏。山莊里那裡有暗衛,什麼時候有人跟著,她都能一一辯識出來。
在這君歸宴,雖說司亭寒帶著她進的二樓包間,但二樓離一樓近,樓下那些百姓間的談資,她皆一一聽在耳里。
蓮霜沉垂著頭在喝茶,司亭寒看她僵直著身子,很是不自在的樣子。
他道:「霜兒,進了宮,就不能隨便在出宮玩了,你現在身子也沒大好,這君歸宴吃茶聽詩賦,是皇都的一大特色,就先委屈你,在這裡散散心。」
蓮霜沉放下茶杯抬起眸來,她搖搖頭道:「不委屈,能到這君歸宴看看,我已經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