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殺人試刀
眾人出了均州縣衙，徑直往北城而去。
廖縣令唐師爺這種態度，早在齊孟預想之中，他本就對這兩位不抱什麼希望，在此之前，馮一鶴得到消息，湖廣府已經決意將鼠疫彈壓下去，大事化小，廖知縣了解到上官心意后，便對疫情頗為敷衍。
眼下大明上下，最關注的還是西南土司叛亂，萬曆皇帝深居宮中，早已不過問國事，現在也對遠方的戰事頗為上心，至於均州城內些許鼠疫，當然不值得聖上勞心費力。
只要湖廣境內的御史們不跳出來亂說，皇帝當然也不會得知，依經驗來看，只要拖到夏季，等到均州地面的老鼠全部死絕，鼠疫也就沒了，大不了再死幾百人而已。
現在出頭救治，能不能撈到好處暫且不說，搞不好還會把自己搭進去。
站在廖知縣的角度上想，既然齊孟等人願意多管閑事，那就讓他們管去好了，若是防治得力，這功勞自然屬於知縣自己，即便失敗，自己也不用承擔什麼責任，畢竟均州縣令與武當八大宮屬於不同系統。出了事情，全部推到武當山道士身上便可以了。
儘管對這群道童很不待見，然而表面上還得說得過去，等齊孟等人一走，廖知縣便派人前往北城，向蔣千戶說明情況，讓他務必抽調五十個軍戶，供武當仙童差遣。
蔣千戶平素與知縣大人關係融洽，相互之間也多有利益交換，既然廖大人已經開口，他也不好推辭，再說現在已經過了農忙時節，地里的活兒也不用這些軍戶去做，讓他們待在屯堡每天還要白白吃食好多糧食，至於武當山修葺，就更不用提了，反正最近是沒什麼油水可撈了，而且只要不是讓他出銀子，一切都好說。
不過蔣千戶還是表示自己現在頗為困難，軍戶們都是拖家帶口，出門不易，最後只給齊孟安排了三十多個老弱軍戶。
其中五六個青壯，也都是面有菜色，骨瘦如柴，估計好多天沒吃過一頓飽飯。
齊孟望著眼前站的歪歪斜斜的破軍戶，其中一個不過十二三歲光景，和自己差不多大小，左腳光著，右腳穿著只鞋子。
當兵當成這樣，也算是奇葩。
指望這些軍戶上陣殺敵當然是不現實的，齊孟也從沒這樣想過，軍戶糜爛已經是公開的秘密，想當年太祖創造一系列堪稱完美的制度，衛所制便是其中代表，然而沒想到經過短短几十年，到永樂晚期，已經與現實不符，朱家的後代們只是在祖宗舊制上面縫縫補補，始終沒能徹底解決土地這個最核心問題，所以在土木堡之變后，勛貴、武將實力大幅度削減，田地多為文官佔據，衛所制度便加速開始崩潰了。
總之，明中以後的衛所制度，已經不能用退化來形容，曾經趾高氣昂的軍戶，現在備受將官盤剝，在事實上淪為軍官私人奴隸，普遍缺衣少糧，每年都有人饑寒而死。
武當山富甲天下，然而駐紮在山下的這些軍戶們看樣子也好不到哪裡去。
「先給他們生火，做飯！」
齊孟望著眼前這群衣衫襤褸的破軍戶，懷疑是不是那個蔣千戶存心刁難自己，不過現在自己也沒有和別人叫板的籌碼，只好先忍著。
幾個小跟班立即忙碌起來，鍋是現成的，均州城內商戶雲集，糧商自然不缺，不過受疫情影響，貿易有所減少，王道成他們連續叫了幾家門，把門敲得山響，裡面都是傳來冷漠的聲音
「糧食沒了，走！」
後來他們說是武當道童派人買糧，總算有糧商開門讓他們進去，王道成樂呵呵的摸出一錠銀子便要去櫃檯那邊扛糧袋，被掌柜的喝住。
「你幹啥？都漲到二兩一石了，你這點碎銀子，就購買十斤，」
王道成雙眼冒火，他前面問了幾家，最貴的也才一兩一石，到了這裡直接翻了一番，他剛要開罵，馮一鶴扯住他道：
「趕緊先買了，早點給軍戶做飯，早些做事，」
王道成憤憤不平從包裹中又掏出十幾兩碎銀，拍在那掌柜面前，一群人扛著幾袋糧食往回走去，幾個強壯一點的小孩手持匕首，站在周圍保護，防止有人上來搶糧，雖然在均州城中，雖然是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搶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果不其然，一眾小孩剛出了糧店，轉過街口，身後便跟上來兩個賊眉鼠眼的青皮，兩人正要上前，忽然看見小孩手中握著的寒光閃閃的匕首，遲疑片刻，終於沒敢上來。
王道全死死盯著兩個青皮，同時開始朝四周搜索，這時候從門窗里探出幾個青壯，都用不懷好意的眼光打量著這群突然闖入這個世界的孩子，已經他們背上沉甸甸的糧袋。
封城之後，均州對外商貿幾乎斷絕，只剩下縣令老爺手下幾條商路還有生意，城中糧價暴漲，幾乎翻了兩倍多，不是所有人都有錢買糧，鼠疫加之解餓，讓很多朝不保夕的人選擇鋌而走險，這也是縣令不想過多摻和攘除疫情的原因之一。
朝廷對荊襄流民向來態度強硬，剿滅居多，招撫較少，在廖縣令眼中，這些暴民死不足惜，讓他們自生自滅是最好，只要沒有御史彈劾，朝廷也不會追究，即便追究，他也能以剿滅暴民搪塞過去。
越來越多人開始尾隨在背糧食的孩子後面，王道全下意識攥緊匕首，手心滲出細密汗珠，尾隨在身後的那些人，眼中放射著恐怖的光芒，就像他上次在山上看到的那頭狼一樣。
「趕緊走，繞過這條街，軍戶就在那邊了，他們不敢上來的！」
馮一鶴壓低聲音對周圍幾人道。
幾人不由加快腳步，走過一個街口，遠遠望見對面整齊排列一隊明軍，各人身穿紅色鴛鴦戰襖，手裡拿著順刀長槍之類的兵器，還有幾個人身上還佩有弓箭。
從兩旁趕來的一些信徒也簇擁在這隊明軍身邊，有人手裡拿著棍棒糞叉之類的器具，大踏步朝這邊走來。
眼見得到嘴邊的肥肉就這樣溜走，幾個青皮當然不甘心，其中一人大步上前，想要奪下最後面小孩背上的糧袋，他手剛剛伸出，只聽嗖嗖聲響，接著便是一聲慘叫，一支重箭射中他手臂，傳來骨頭斷裂的聲音。
那青皮瞬間倒在地上，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握著手臂大聲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