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只有利用,別無其他
隔了幾日,衛昭在書中翻著書卷,突然見綰綰急匆匆跑進來,道,「殿下,四皇子派了身邊的人來傳話,請殿下去一趟御花園中的湖心亭。」
衛昭將書卷握在手中,有些驚訝。她可以讓綰綰把自己何時離開皇宮的消息傳出去,料想會有人來找她,只是沒有猜到那人竟是四皇子。
四皇子既然主動來找她了,她沒有不去的道理。只是先問了綰綰,「四哥可有說找我有何事?」
綰綰道,「聽那人傳話說,四皇子說御花園裡的荷花開得明艷,知道殿下喜歡荷花,所以特意邀了殿下去觀賞。」
觀賞荷花?
原來這姜寧是喜歡荷花的。可衛昭卻是喜歡牡丹的,高貴讓人仰望。
她也沒做多想,當下讓綰綰替她稍微收拾了一下,一邊又問道,「我與四哥平日里有來往嗎?」
綰綰搖搖頭,「殿下平日里只與七皇子有走動,與其他皇子公主幾乎是沒有什麼來往的。不過這位四皇子聲譽是極好的,為人隨和,沒有多大架子,文韜武略,皇上十分喜歡呢。」
有關四皇子姜玉庭的這點聲譽衛昭是聽聞過的。都說謝時蓮蓮妃生了一個好兒子,與姜善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早有人傳,指不定哪一日姜曄的儲君之位不保,或許就落在姜玉庭身上了。因著這一層,姜曄與姜玉庭幾乎是水火不容的。
真的只是去賞荷花?
衛昭也沒有多去揣測,便打扮之後,與綰綰一同去了御花園。
穿過御花園,只看那裡早就是奼紫嫣紅開遍,爭奇鬥豔,讓人目不暇接。
尚未到湖心亭,就見一個面如冠玉的男子含笑將她攔住,「小九。」
衛昭即便不認識他,也大約猜出了此人是誰,福了福身子道,「小九見過四哥。」一旁的綰綰也早已福了身子一拜。
「上次在宮宴之上無暇與你說話,是該早早看你了。」
衛昭見姜玉庭說話,溫和有禮,的確如她知道的一般。
衛昭道,「小九如今受了罰,別人避之不及,四哥還能惦念,心中已然知足。心知此事四哥也是無計可施,只想著日後能安穩度日便好。」
一番話說的十分委屈又堅強,令姜玉庭心中有些悵然。只是他與這位九妹少有接觸,但也聽說是個十分謹小慎微不愛說話的人,可如今看來,說話句句在理,落落大方,卻是傳言傳得太假了。
姜玉庭點點頭,道,「父皇的主意我無力改變,但你日後去了桃花庵,我也是可以照拂一二的。若有麻煩,去了楚王府找我便是。力所能及,我一定幫忙。」
衛昭心中想道,她被罰要去桃花庵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出來替她說話。如今她要去桃花庵了,個個出來說去了那裡有麻煩可以幫忙,算一算,大公主,太后,加上眼前的四皇子已經是三個人了。她不過是去桃花庵帶髮修行,能有多少麻煩?
心中雖然這般想,但面上還是淺淺一笑,道,「多謝四哥了。」
姜玉庭隨即說道,「好了,我與你說的都說完了。其實我今日是受人之託,你徑自去湖心亭吧,那人在等你呢。」
衛昭微微一驚,果不其然,並非是姜玉庭要找她。只是真正要找她的人是誰,她已然猜到,當下對著姜玉庭盈盈一拜,道,「多謝四哥。只是我現在不能見他。」
姜玉庭道,「我也知此時不合時宜,但你還是見一見吧。你放心,我在這裡替你們把風。父皇那裡,皇叔正拉著他下棋,一時半會兒也是不會結束的。你們有什麼話就說一說,這日後去了桃花庵,還不知可有機會再見。」
衛昭思忖片刻,點頭道,「小九聽四哥的便是。」說完,又對身旁的綰綰道,「你就在此處候著吧,我去去就來。」
綰綰點頭應了。
衛昭看了看前方,便舉步而去。
她走去時,便看到湖心亭中立了一人,一身天青色的長衣,與那跟前的映日荷花竟十分相稱。只是才今日沒見,看著身形,又像是清瘦了不少,此時更顯得弱不禁風。
衛昭離著他不遠不近的地方站定,不管他能不能瞧見,福了福身子,柔柔喚了一聲,「七哥。」
這一聲七哥從她決定走向湖心亭來見他時便已經開始醞釀。
她知姜寧心中有姜安,便要想象著那樣難訴衷腸的情愫,用極其複雜的口吻來喚他。聽起來肝腸寸斷,亦不過如此。
姜安轉過身來,看著她。
面色比她先前見到的還要蒼白些,可想那日在天牢里他的確是急的很,才加劇了病情。那虞美人的毒,最忌的心情跌宕起伏,起伏越厲害,那毒素便趁虛而入,折磨了人生不如死。
只是再覺得可惜,衛昭也不能對他多有憐憫。她需要時時刻刻記著,這裡是晉國,這裡一切的人和物,都是與她有仇的。她於姜安,只有利用,再無其他。
姜安看著她,先是一陣安靜,隨後是幾聲虛弱的咳嗽。衛昭步子動了動,終是站在了原地沒有過去。
姜安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身體因為咳嗽而在顫動,瘦削的身形彷彿隨時會散架而已。
終於停了下來,姜安因為氣虛,還無法開口。
衛昭便道,「七哥身子還未恢復,不該來的。若是叫旁人看到,傳到父皇耳里,又該招惹是非了。」
「你過幾日便要走了,我不過是想在這之前見你一面,無其他。父皇這一點若是也不允的話,我亦無話可說。再者……」
姜安緩了緩,幾句話彷彿耗費他不少氣力,他順了幾口氣,又道,「我本就是個將死之人,若是此次不見,也不知日後可有機會了。」
姜安落寞的口氣聽著讓人傷神,衛昭很快紅了眼眶,卻一副倔強的模樣,偏偏不肯說半句軟話。
她這神情,姜安都看在眼裡,想上前,卻又像是隔了萬水千山。
「此事本就是因我而起,我不該有了那樣難以啟齒的情愫。待我離開皇宮,大家也都安心了。七哥保重身子,小九拜別。」
衛昭的口氣像是要訣別一番,說完,便要轉身,卻被姜安喊住,「小九,你……」只是那一急,姜安便又咳嗽起來。
衛昭不忍,轉過身去,見他已經咳得彎了腰,手緊緊拉住了自己的衣襟,看起來是個十分痛苦的模樣。
衛昭走過去,將他扶著坐下,道,「七哥,你這讓我情何以堪?小九十幾載來十分凄苦,如今去了庵中潛心修佛,於我而言興許也是一件幸事。我定會日日為你禱告,讓七哥的身子能早日好起來。我本就是個不祥之人,七哥這身子興許也是被我拖垮的。七哥早早忘了小九,不必再有挂念。」
一番深情,令人為之動容。
姜安顫抖的伸出手,撩了衛昭額前的一縷髮絲,淡淡的笑了笑。
此刻的衛昭只用一根發簪將頭髮輕輕的挽了,著了一件淡青綉著蘭花的裙子,眉目如畫,那一雙眸子如同寶石一般,整個人看起來柔和而美好。
姜安明顯的感覺到自那日之後,她變得不一樣了。饒是以前,她今日斷不會有這些表現的。那樣的堅強而又決絕。
雖說在天牢之中十分落魄,可姜安明明覺得眼前的人變得明艷起來,像是散著光芒讓人移不開眼睛。
「小九……」姜安看著她,輕輕的喚著她,「我……」
姜安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姜玉庭的聲音,「兒臣參見父皇……」
衛昭心中一驚,糟糕,竟又被姜善撞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