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頭鯨魚
黎姿眷抱著一包蔬菜,她剛從市場回來,棕色的紙包中,最下面墊底的是一份雞胸肉,往上是一份芹菜,最上面是五六個橙子。
一路走,橙子的芳香一路跟著她。
走到一條長長的水泥隧道,她換了了姿勢抱菜,兩隻手有些麻了。
「你好?」來人鬼影一般閃到她面前,說的是英語。
黎姿眷還沒有看清他的樣子,便被身後幾個人用黑布套了頭,她掙扎著,手中裝東西的棕色紙包破了,上面的橙子滾落一地,沾了隧道里的灰塵。
最下面的雞胸肉也落在地上,裹了層「麵粉」。
她嘀咕了一句髒話,一隻手在腰間悄悄尋那把隨身的小巧手槍。
這把魯格MP-08是程午肆花了大價錢託人從德國帶回來的好東西,前些時候她從他手裡搶了過來,他念叨著她貪心,其實黎姿眷知道,這樣順手的配槍,他一定是買回來給她的,他平日里用的那把毛瑟,從來不換掉,他和她不同,沒有更換武器的習慣,經常是一把手槍用到壞。
她左手才摸到槍托,聽見這些人中有個女人的聲音,說的是西班牙語,她怒氣沖沖地說直接殺了她。
一個男人說,「把她捆到船上,送去巴西的斯托拉種植園,你覺得怎麼樣?」
「你不敢殺她,我來。」
黎姿眷聽到了子彈上膛的咔擦聲。
隨後一聲槍響,打在了她身後的隧道牆壁上,金屬和石塊碰擊。
黎姿眷聽出來了,這個女人是章鉞笛的未婚妻,那個驕橫自大的安米婭小姐,至於這個護著她,不敢殺了她的男人,是曾經和安米婭來過旗袍店偷情的德非林。
「你們商量好要不要殺了我,我在這裡干聽著,也著急。」黎姿眷說。
安米婭對她積怨已深,一腳揣在她腿上,把她踹倒在地。
黎姿眷就趁著這個時機,在黑暗中摸到手槍,上前一步抵在安米婭太陽穴上。
接著,一把扯下頭上的黑布。
德非林急了,「不要殺她。」
安米婭倒是膽子大,「你殺啊,隨你便,只是你殺了我,我父親會讓你走不出墨西哥境內,對了,以後無論你在何處,只要有我們集團的人,你都會被追殺,永無止境。」
黎姿眷捂住了她的嘴巴,「你說話我聽得煩,讓他說,我有幾句話問你們。」
德非林無奈地嘆息,「你要知道什麼?」
「為什麼要把我送去巴西?」
「這是……」
他剛開口,就被安米婭打斷了,「因為我要和安赫利托結婚了,我擔心你來搗亂。」
黎姿眷把槍頭向她頭上一戳,「你嘴裡沒有一句實話。」
德非林見安米婭對他眨眼,放慢了聲音說,「確實是這樣。」
「不太好啊,兩個人都撒謊。」她一手掐住安米婭的喉嚨,把她掐得眼冒金星,安米婭掰著她的手求饒。
「還不說實話?」
「是真的……我是說真的……」她手上力度加重。
德非林見狀連忙把請帖拿出來,「你看,在這裡。」
他打開請帖,翻開給黎姿眷看。
「我們沒有撒謊。」
黎姿眷拿槍的手漸漸收緊,「不信,既然你和他都要結婚了,為什麼還要來找我麻煩?」
安米婭眼睛一轉,接下去的說辭已經打好草稿,她換了主意,殺了這個女人一點意思都沒有,但是毀掉她的自尊和信任,比奪走她的生命有趣百倍。
「我不是來找你麻煩,只是作為一個妻子,我實在忍受不了丈夫的不貞,一想到以後要和你一起成為他的女人,我就覺得難過。」她又開始扮演一個可憐妻子的角色。
「你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他怎麼和你說的,但是我和安赫利托結婚後,他還會和你保持情人關係,這是我們結婚的前提。」
黎姿眷的喉嚨底下,吃多了薄荷糖一樣發寒,一顆心突突地跳著。
「不可能,章鉞笛說會和我結婚。」她像是對自己說這件事。
「你要是不信,到時候可以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或者,你自己問問他是不是這樣。」
安米婭太了解章鉞笛,這麼多年陪伴,她知曉章鉞笛實在討厭女人無理取鬧,更加厭倦別人的猜疑,因此,他也極少會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
只要密斯黎問,安赫利托一定會看透這個女人和她其實沒有什麼兩樣,都是嫉妒蠻橫的女人。
要是她不問,這也算是在她心裡埋了根針,中國女人接受不了這樣的恥辱,安米婭聽朋友家那個穿著旗袍的中文教師說過,中國男人的第二個妻子被稱為妾,幾乎像是奴隸般的存在,稱為男人外面的妻子,對於任何一個女人來說,都是一種侮辱。
「你覺得你說到現在,我會信你一句話嗎?」
她信了,安米婭知道,從她持槍顫抖的手來看,她十分相信。
「這個你認識吧?」她把手上的戒指給她看。
「不認識。」
安米婭猜到了,原來安赫利托的那一顆,可能已經送給了密斯黎。
真是個好機會。
「你應該認識啊,他說送給你了。他後來又送給我一枚,當做訂婚戒指。」幸好,她從首飾行得知了安赫利托那枚戒指的設計。
兩隻一模一樣的戒指。
「對了,你的戒指可能尺寸不對,那是之前我和他生氣,把戒指還給了他,叫他隨便給女人,看看除了我還有誰要他,我們說氣話,從小說到大。」
黎姿眷疲憊地笑了,「你有必要還往我心上插刀子嗎?」
「你現在是相信我了嗎?」
她搖頭,「我要自己去問他。」
「男人嘛,都是這樣,總是找別的女人讓妻子嫉妒,好讓妻子來哄哄他,我父親其實也——」
「啪!!」黎姿眷打爆了地上一隻橙子,橘黃色的汁水浸入灰色塵泥中,成了泥水。
「你生氣了?」安米婭故意問。
「如果你再多說一句,我會像打橙子一樣打爆你的腦袋。」
德非林把安米婭拉到自己身邊,「別,我們不說了,你請便。」
黎姿眷看著這個男人,覺得這些人真可笑,亂七八糟的關係還能維持得這樣好,章鉞笛知道安米婭和這男人在一起過,他竟然還要和她結婚,看來是喜歡極了她。
別人穿過的鞋子,再加上還有人一直在穿,章鉞笛居然要和其他人同穿,黎姿眷笑了,畢竟他從小就離開了中國,接受的都是西方教育,這種程度,對於他們這樣的人,應該也不算什麼。
那她,就白白地成為了個傻子,被章鉞笛玩弄在股掌中。
她一腳踢開地上的蔬菜,把手槍放回去,一言不發走了。
安米婭在她身後叫道,「你會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嗎?歡迎你,到時候我會把安赫利托其他的女朋友也叫來,你們可以……」
德非林堵住她的嘴,「那個中國女人,看起來真像是要殺人,你別惹她了。」
「我怕她,我還敢殺人呢!」
公寓中鐘擺不斷搖動,伴著鐘擺聲,不一會兒來了個電話,是對門的程午肆打來的。
「睡了嗎?」
「還沒。」
「我和你說家裡沒有東西吃,你晚飯時候跑到哪裡去了?」
「在外面吃飯。」
「好啊,你也不叫我。」
黎姿眷沉默著,等了許久,電話那邊的人低聲道,「你怎麼了?」
「你們男人,到底心裡能裝多少女人?」
那邊程午肆沒有回答。
不到五分鐘,門鈴響了。
程午肆把晚餐做的煎羊排端過來,「我又給你煎了一下,味道不錯,你先吃飯。」
黎姿眷說不吃,轉過身趴在了沙發上,他在身後正勸著她,門外有人拿了鑰匙正在開門。
程午肆也氣了,「你把鑰匙都給他了?」
黎姿眷沒有說話。
「明天我再和你說,東西放這裡了,你記得吃。」
「嗯。」她把臉埋在沙發墊子里。
程午肆出去,章鉞笛進來,兩人連眼神交互都沒有。
對於程午肆,章鉞笛這個人一出現就從他身邊奪走了黎姿眷,如今,她每次不愉快都是因為他,程午肆厭惡這個人。
對於章鉞笛,程午肆陪在黎姿眷身邊,在他不知道密斯黎的名字前,程午肆已經和她親密得像是男女朋友,他知道黎姿眷看的眼睛中沒有帶著看男人的神情,但是程午肆看她時,儘是佔有和欣賞,他把她當成女人看,這讓章鉞笛心生不安。
黎姿眷趴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上衣提到了小腹上,露出一段潔白的腰肢,在墨綠色的沙發上尤其顯眼。
章鉞笛坐在她身邊,把她的衣服向下拉拉。
「不開心?為什麼?」
黎姿眷坐起來,本來想說的話已經堵在嗓子眼就要出來,看見了他,她忽然有些害怕。
之前她見過安米婭對著他問這問那,章鉞笛討厭別人的詢問和猜忌,就在她躺在那裡回想章鉞笛和安米婭的時候,她記起來了這些事。
她有些害怕,她的這些問題會徹底戳破兩人的關係。
如果他說是,他和安米婭結婚後,她會成為他的情人,依然和她在一起,黎姿眷忍不住叫他滾出去,再也不見他。
如果他說不是,但黎姿眷在結婚那天看到他和安米婭結婚,就知道他在騙她,她依然會對他失望。
無論是或不是,黎姿眷都難過。
她不明白,自己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麼會這樣心痛,她因為別人的謊言而難受。
「你怎麼出汗了?」章鉞笛問她。
黎姿眷的胃,前後絞得生痛,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難受,只是想哭,可是她不想在他面前再示弱。
他要是見到她哭,過來輕聲哄她,黎姿眷沒有自信會一直生氣,她或許會原諒他,按照目前的關係發展,可是,這不是她想要的,她不能再和他這樣模糊下去。
「沒事,只是晚上忙著工作,忘了吃飯,有些胃痛。」
黎姿眷從來沒有耐心了解過自己的身體,只有程午肆知道,黎姿眷極度難過的時候,身體比精神感覺得更快,那不是胃痛,是心痛向四周蔓延。
如果章鉞笛再多陪伴她些日子,他也能發現黎姿眷這個怪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