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火力相爭
聽見嫡子提起唯一的嫡女,阮征硬冷的臉上飛快閃過複雜的表情,就連眼神也有些躲閃。
待再開口時,原本那令人心寒的音調也變緩了不少,「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還提起她做什麼?」
阮初陽上前一步,看著父親:「在父親的眼中,或許這已經是舊人舊事,可是在兒子的心裡,這件事一直都存在著,從未因為時間的過去被淡忘一分。爹,十二年了,在這麼多年裡,午夜夢回之時,樂臨可曾在您的夢中出現過?若是出現了,她可曾對你說了什麼話?」
阮初陽腳步蹣跚的軟了一下,眼角隱隱藏著星碎的光澤,顯然是在隱忍著自己的情緒,「整整十二年過去了,樂臨從未出現在我的夢中,就算我有很多的話想要告訴她,也是無處去講。故人不肯入夢,可能是她還在埋怨著我,埋怨我這個當哥哥的在當年沒有阻止歹人對她的靠近,沒有在她最艱難的時候伸出手拉她一把,救她性命;爹,阮府已經位極人臣了,您的親生女兒已經為了您口中的權利躺在皇陵里十二年了,有了這些,難道還不夠嗎?還是說,你想讓阮府的多少條鮮活的生命跳進那權欲的火坑之中,才能滿意?」
「你放肆!」阮征就像是被人戳中了痛楚,歷經歲月的眼瞳生氣的怒視著阮初陽,指著他,道:「為父將你教育成人,讓你成為這大周朝的國之棟樑,就是叫你在翅膀硬了之後來頂撞為父,教訓為父的做法嗎?」
阮初陽跪在地上,滿腔無奈與苦楚:「爹,你是知道的,兒子所說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兒子只是想要告訴你,你已經做的足夠多了,不要再過多的插手皇族儲君這樣的事情了。現在,東宮之主是樂臨的親生女兒,那個孩子在看見你的時候,也會喊你一聲外祖父,只要有她在,阮府不會沒落,阮家的榮華富貴依然能夠延續下去。我們就不要再折騰太多,想著去站隊其他人了,好不好?」
「你又懂什麼?」
阮征將手中的鎮紙丟了出去,差點砸在阮初陽的頭上:「殷璃那個孩子,就跟她的母親一樣,是個十分有主見和主意的,這樣的人不會是個乖乖聽話的主兒;將阮府的未來全部交託到這樣的人手中,那就是在冒險,在拿著阮府的未來去賭博,你明白嗎?」
阮初陽搖頭,看著父親:「兒子是不明白,兒子不明白父親口中的權衡利弊,也永遠不想明白父親為了家族利益做出的那些無情之事,兒子寧可永遠做一個父親口中的糊塗的、沒用的人,也不要變成父親現在這個樣子。」
『啪』!
一擊響亮的巴掌聲在書房裡傳開,讓趴在門縫邊偷聽的小廝猛地一抖,趕緊躲到一邊,捂緊嘴巴,不敢相信剛才聽到的那個聲音。
至於阮初陽則是被父親扇過來的巴掌打偏了頭,口腔中慢慢滲出血腥的味道,可是他就像是感受不到嘴巴里的疼痛一般,依舊倔強的挺直著脊背,無聲的和自己的親生父親對抗著。
看著這樣的兒子,讓向來在朝堂上連平康帝都要忌憚幾分的阮征頗為無力。
他拖著已經年邁的身軀緩緩坐回到椅子上,滿身疲憊的靠在身後的椅背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嫡子,「為父最近因為東宮鬧出來的動靜頭疼不已,你就不要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再給為父添亂了;初陽,你被為父寄予厚望,待我百年之後,整個阮家都要交到你的手中,你切莫辜負了為父對你的期待。」
說到這裡,阮征的聲音一沉,連一直淺眯著的眼睛都在這個時候睜開了,看著他:「但,你也要清楚,你不是為父唯一的選擇,當年為父能夠讓阮清璇代替樂臨,今後也能找到你的其他弟弟來代替你。不想被代替的話,就不要讓為父再對你失望了。」
阮初陽知道父親說出來的這些話並非是恐嚇,因為這種事,這些年來他已經做的太多了;阮家的眾多子女在父親的眼中,並不僅僅只是孩子,還是穩固阮府在京城地位的重要籌碼。
當年,樂臨就是這樣沒的,不是嗎?
阮初陽擦掉嘴角的血漬,站起身,朝著父親行禮:「兒子聽到父親的話了,只是父親,東宮那邊……」提到東宮,阮初陽的心就狠狠的揪了一下,就連聲音都帶著顫抖的哽咽,「阿璃畢竟是樂臨在這個世上留下的唯一的女兒,父親,就當做是告慰逝者的在天之靈,請父親不要因為三皇子的事而遷怒東宮,可好?」
阮征看著阮初陽發紅犯淚的眼眶,若說沒有絲毫的觸動,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只是,阮征此人頑固至極,心裡此刻升起來的感慨是絕對不會成為他妥協的原因。
只聽他說,「如今東宮勢頭正猛,但凡是有點腦子的都不會衝上去與其碰撞,你放心,為父也並非是鐵石心腸的人,你說的沒錯,不管怎麼說阿璃也是喊我一聲外祖父的,看在這血緣親情的份上,為父不會對那個孩子怎麼樣;你這個當親舅舅的,沒必要這般防備著我。」
可以這麼說,阮征的這席話阮初陽信的並不多,因為他太清楚自己的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可是,既然父親親口說了不會在這個時候動彈東宮,他的心也總算是安穩了不少;要知道,這三皇子失去了儲君的資格,不僅對宮裡的那個女人打擊甚大,對父親的打擊恐怕也不小。
這些年來,他可是親眼目睹父親有多中意三皇子這個傀儡的。
阮初陽在心裡長長的出了口氣,為父親親自奉上茶水后,就要離開。
只是在他轉身要走的時候,卻被父親喊住,「你別怪為父在你這麼大年紀之後還打你,你這婦人之仁的性格,實在是要不得,今日回去之後,好好地想一想為父跟你說的那些話,你就會知道,為父講的都是為了阮家、為了你好的話。身為戶部尚書,你明日還要上朝,後日更有你妹妹的封后大典要參加,你總不好頂著印著手指印的臉出現在他人面前吧;回去后讓人去冰窖拿幾塊冰好好的敷一敷,別在明後天當眾丟了阮府的臉面。」
阮初陽躬身言是,只是在快要走出書房的時候,回頭對父親說了句:「爹,我唯一的妹妹已經在十二年前死了,如今住在宮裡的那個,就是個連自己的親姐姐都能害死的禽獸,她不是我的妹妹,我永遠都不會承認她。」
看著嫡子在說完這席話之後大步離開的背影,阮征依舊保持著靠在椅背上的動作不動,許久之後,才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喃喃自語了一句:「還是過於婦人之仁。」
阮初陽在走出父親的書房后,就朝著自己的院子回去。
常年伺候在阮初陽身邊的小廝從躲避的拐角跑了出來,看著他臉上的紅印子,也不敢多言,只是頗為擔心的望著他,欲言又止。
阮初陽不會將臉上的傷真的放在心上,他眼下真正擔心的是殷璃接下來的處境和她究竟要做什麼。
「我寫給皇太女的書信已經交到東宮了嗎?東宮那邊,可有回話?」
小廝不敢怠慢,忙回話道:「皇太女收到了老爺的書信之後,只是讓人傳回來一句話,便是要老爺放心,說她心裡都有數。」
阮初陽剎住腳步,看向小廝:「就只是這樣兩句話?她沒有交代將三皇子綁去了哪裡嗎?」
小廝搖頭,「皇太女沒有提起三皇子的事,奴才也不敢多問。」
阮初陽眉宇間的焦急之色有多了幾分,顯然是真的為殷璃操碎了心,「這個孩子,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將自己推到了何等嚴重的風口浪尖上,她就算是想要報仇,那也可以悄悄地去報,為什麼要選擇在這般扎眼的時候出手,這不是明擺著讓世人懷疑她嗎?」
小廝是阮初陽的心腹,知道許多主子們的事情,所以也能說上兩句:「皇太女是個耿直火烈的性格,她有此行為,也並不是太意外;只是老爺,你這些年來為了皇太女多次跟老太爺爭執,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在這個家裡,可是無人敢輕易忤逆老太爺意思的。」
阮初陽朝著父親書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說:「當年樂臨面臨困境的時候,我保護不了她,如今她走了,無論如何,我也要護住她的孩子。」
說完這句話,阮初陽就又朝著前方走去。
那清瘦的身影被夕陽的餘暉拉的長長的,看上去是那般脆弱易折,可是又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從那清瘦的身軀里遊走散發著,讓人不敢小覷忽視。
小廝看著自己追隨的主子,只覺得眼眶發熱。
然後在抬起手用力的揉了揉眼睛之後,快步追了上去,將自己在外面打探來的消息一字不落的彙報給自己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