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動情的推心置腹
說話間,很快就到了沈府。
在幺雞去了門房遞出東宮的腰牌之後,沈府的大門就趕緊敞開迎接貴人。
殷璃領著人一路走進沈府,直接就去了沈墨池的院子。
院中,因為殷璃的到來,所有伺候在院子里的下人們都跪了一地;殷璃讓幺雞和陸遙都留在外面,自己一人走進了房中。
正如陸遙所言,沈墨池的情況應該是不大好,在她剛剛踏入卧房之中,迎面而來的葯庫味就熏的她差點流出淚來;在看向房中,躬身立在床邊的晴雲后,殷璃站了站,繼而就又邁開步子,朝著床邊走近。
躺在床榻上的沈墨池看上去一如既往地單薄脆弱,以前在覺鳴山莊好不容易養出來的那點肉似乎也在這短短數日間消耗殆盡,臉色雪白的他,更顯得眉眼清雋黑濃,鼻樑高挺似皚皚雪山。
晴雲待殷璃走近之後,就立刻下跪行禮,剛準備開口請安,就被殷璃出聲打斷,「你出去候著吧,孤在這裡看著,不會有事的。」
晴雲抬起頭,先是看了眼床榻上紋絲不動的公子,然後又朝著殷璃張望了幾下,在咬了咬唇后,就聽話的站起了身,緩步退出了卧房。
殷璃在晴雲走後,順手從旁邊撈過來一張圓凳,坐下,看著床榻上依然閉著眼睛不言語的沈墨池,「怎麼?當真這麼不想見到孤?連睜開眼睛看一看孤都不願意?」
沈墨池當然沒有睡著,聽見殷璃的話后,纖長的睫羽下意識的顫了顫,可卻是依然保持著一動不動的模樣。
殷璃無奈的低頭,嘴角勾出苦笑:「昨日阿遙帶著太醫來探望你,說你精神很不好,雖按時服藥,但病情卻並沒有得到多少好轉;太醫也說你因為心緒不寧而日夜難安。墨池,你知道你的情況,似你這樣的身體,必須要保證好充足的睡眠才能讓自己有力氣對抗身體里的頑症。如今,雖然天氣涼了,但到了正午也是有一陣陽光明媚的好時候,你讓晴雲陪著你在外面散散步,就像當初在覺鳴山莊里一樣,多多走動,四處賞賞風景,心情好了,晚上也就能睡好了。葯不是萬能的,總是吃藥,對身體也不好。」
終於,沈墨池在這個時候有了一點動靜,只見他慢慢睜開眼睛,扭過頭,看向坐在圓凳上的她,「殿下這是怕我死了,心中良心難安,這才聽了三駙馬的話來探望我的嗎?如今你對我,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情意,眼下出現在我面前,也不過是想要讓自己的良心好過一點,是不是?」
殷璃長嘆一聲氣,道:「孤知道,你對孤心存怨懟,覺得孤沒有像以前那樣黏在你的身後巴心巴肝對待你。但是你也知道的,此次回京之後,不管是前朝還是後宮,都有太多的事牽絆著孤,孤也是好不容易才抽了空來看你的。墨池,孤希望你能明白,雖然孤現在對你已無男女之情,但我已然想要同你有個善始善終的結果;你曾經因為孤的自私任性,被孤關在東宮裡三年,這是孤欠你的,孤願意做一切來還;你是個聰明的人,應該知道怎麼做才是對自己最有利的,拿自己的身體肆意的糟踐,藉此來懲罰孤,這不是一個聰明的人該去做的事。墨池,你自幼就有神童之名,你博覽群書,聰慧過人,你應該有一番屬於你自己的天地,而不是將所有的精力都消耗在孤的身上,讓孤成為你的牽絆。」
「以前的沈墨池或許是有一番天地的,可是,自從同你糾纏之後,我的天地就被生生毀了!」沈墨池看著殷璃,道:「殷璃,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既然你曾經可以那麼的喜歡我,為什麼現在不可以?你是怨恨著我曾經相信著殷雪珊的話去傷害過你嗎?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你現在也傷害了我,咱們也算是扯平了。但為何他陸遙可以,甚至連尉遲敬都可以,我就是不可以呢?我是哪裡做錯了?才會讓你將我推的這麼遠?連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
看著沈墨池那雙清亮如水的眼睛,殷璃也像是想起了他們的曾經,那段對她來說,既炙熱又傷痛的曾經,「墨池,你有沒有想過,從一開始,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做錯;就連她殷雪珊,都是沒有做錯的。」
看著他一愣瞅向自己,殷璃也知道自己剛才的話有多讓人難以理解。但是,在經歷了這麼多之後,這點通透勁兒,她還是有的。
「當年,宮中太液池一曲,讓孤鍾情於你,可惜命運弄人,再加上賤人作祟,叫你我之間的誤會重重。當初,孤曾在心裡深深地怨恨過殷雪珊,覺得就是因為她,才會毀了我們之間的姻緣,但後來,在殷雪珊落敗之際,孤去見她的時候,孤發現孤對她的那點怨恨好像早就在同她的交鋒之中慢慢的變淡了、變淺了。」
「她一心想要將孤從皇太女的位置上拉下來,一心想要坐上東宮的位置,成為這大周天下的儲君,所以她無所不用其極,哪怕是誆騙來的,哪怕是利用手段算計來的,她都一併用上。在這方面,她比孤豁的出去,她利用你來傷害我,從她的角度來說,她只是在做一件對她有利的事,所以孤理解了她,並且放下了對她的怨恨。而你曾對孤做下的那些傷害,孤也早在很早之前就已經不氣惱了;因為孤知道,那時你以為在太液池救你的人是她,為了心愛的人,你甘願成為她手中的一把利刃,再三對孤下狠手,哪怕是在我們的大婚之夜用刀刺進我的胸膛,你這麼做只是因為你很喜歡她,你想要幫助自己喜歡的人達成心愿;所以孤也理解你。墨池,站在每個人的角度來說,我們做出來的任何事、任何決定,都是可以被理解的;就比如說現在,孤選擇放下我們的過去,跟阿遙天長地久,那是因為孤覺得他才是那個最合適我的人。」
「在東宮的漫長歲月里,你曾經是孤生命中綻放出的第一朵最絢爛的花,孤將整顆心都捧在了你面前,只是那時因為誤會重重,我們彼此錯過;在那數不清的無盡黑暗裡,只有阿遙一人陪伴在我的身邊,他隱忍的選擇將自己的感情埋沒起來,從來不在孤面前抱怨一句,也不像諂媚一句,用屬於他自己的方式來守護我。你知道嗎?三年前的廣源府一行,孤最大的收穫不是得盡天下民心,而是撥開了遮住自己眼前的陣陣雲霧,看到了那個從入宮開始就無怨無悔、忠心跟隨在我身邊的阿遙。在他的身上,孤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那個曾經深愛著你的自己,孤為他心痛著,為他著迷著,為他步步淪陷著。」
「你問我,你到底做錯了什麼?其實墨池,你我都沒有做錯,而是彼此錯過了。哪怕是時至今日,孤依然不後悔當年在太液池邊對你的驚鴻一瞥,直到今天,孤仍然將曾經深愛著你的那段記憶深深地記在自己的腦海中、藏在自己的心裡。因為對孤來說,那段感情哪怕是殘缺的,可卻是美好的。你在孤的心裡,始終都是當年那個撫琴含笑的少年,這一點任何人都無法替代。」
「墨池,如今折磨著你我的,不是孤不選擇你,而是你自己的執著。你可知,孤對你寄予厚望,你可知,你在孤心裡始終存在,你可知,如果生命能夠再來一次,我殷璃依然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要再遇見你。你不用跟阿遙和阿敬去比,因為你在孤這裡,本就是獨一無二,哪怕是他們二人,也是無法能動搖的。你問孤,如今來探望你,找名醫來醫治你,可是僅僅只是想要讓自己的良心舒坦一些?孤可以告訴你,孤是想要讓自己的良心好受一點,但孤更想要的是希望自己曾經深愛著的那個少年回來,只有看著你好好地活著,孤才會覺得,曾經的那段歲月沒有錯付。墨池,人生漫長,你就算是想要當一朵稍縱即逝的冰凌花,也不該用這樣的方式離開我們,不是嗎?」
沈墨池放在錦被外面的手指微微的顫抖著,本是含著一絲哀怨的眼睛在此刻悄然紅了起來,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水,順著他的眼角慢慢的滑落;沾濕了他的黑髮,染暈了那一抹錦帕。
此刻,房門外,一片靜聲默然。
陸遙長身玉立,眉眼如畫的站在暖暖的秋陽下,頭頂廣廈上懸挂的半截竹簾隨風輕輕擺動,陣陣餘暉隨著竹簾的縫隙落到他的面頰上,映亮了那張精緻驚艷的面容,如月描繪,似星璀璨,明眸皓齒,靜美的就像是從畫卷中走出來的翩翩少年郎。
幺雞抬起頭,看見的正是這一幕。
不禁在心底感慨著,要不說他伺候的主子是個妖孽呢,瞧瞧這一個二個的,如此人中龍鳳的少年郎,咋就都各個瞎了眼,看上了他家那般不著調的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