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徹底交付心扉

殷璃笑著摸著小傢伙的後腦勺，柔聲問著：「你騙了皇姐什麼？」

殷瀲垂著頭，隱約已經帶了鼻音，「六弟頭上的傷，是我故意砸的。今日回東宮，在路上我聽見有宮人說起六弟在御花園裡玩，一時邪念上頭，找了理由誆騙了幺雞公公讓他隨著我一起饒了遠路去了御花園。六弟性格急躁，再加上年紀還小，我就故意當著他的面說起淑妃娘娘已逝的消息，果然，他當場就上了當，衝上來就同我廝打起來。而我，也趁機對他下了重手，想要直取他的性命。」

殷璃嘆了聲氣，「果然，你還是放不下齊貴妃是被淑妃殘害一事，所以就將所有的怒火與痛苦都發泄到了六皇子的身上。」

殷瀲猛抬起頭，看向皇姐，「皇姐，我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夢裡，懷中抱著母妃冰涼僵硬的屍身，而那淑妃母子呢？卻是趾高氣昂、幸災樂禍的站在一旁笑；皇姐，母妃她死的實在是太冤了。當年，母妃因為我受盡宮中眾嬪妃的排擠，帶著我在芳華閣中艱難度日，她本該像後宮里的其他后妃那樣，縱然是得不到父皇全部的疼愛，最起碼也該是個有身份、有地位的；但就是因為我的降生，為她招來了這麼多的災禍與磨難。這些年，我為什麼極力隱忍，為什麼在太學用力讀書，就是想要靠著自己的能力一步步的走到父皇面前，得到父皇的贊同，給母妃爭光，讓母妃過上好日子；可是最後呢？母妃還是因為我而受到奸人的殘害，是我讓母妃在生前沒有過上一天的好日子，死後還要讓那樣不知規矩的東西咒罵著她。皇姐你可知？在御花園裡看見六弟的時候，我本不想對他下狠手的，可是他還敢用那副笑嘻嘻、無所謂的樣子咒罵著我與母妃，那一刻我就知道，在這世上有種人，就是喜歡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他殷瀾跟他的生母一樣，都是心思惡毒之人，這樣的人就算是活著，早晚有一天也會變成殺害他人的劊子手，與其將來讓更多的人慘死在他的手中，還不如讓他現在就到地底下同他的生母團聚。可惜啊，我的手勁兒還是小了，那一石頭砸下去，只是將他砸暈了，並沒有將他直接砸死。」

殷璃蹙眉，「瀲兒你可知，幸虧他沒有死，不然，你此刻就要被關進天牢了。」

「我不怕！只要能將這個敗類送到閻羅殿，讓我身處任何地方，我都不怕！」

「胡鬧！難道你到現在還沒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麼？」殷璃訓斥著殷瀲，「我能理解你對六皇子的厭惡，甚至能與你感同身受。如果有個人敢在我的面前咒罵我的母后，我也會恨不能殺了這個人，可是我不會傻到讓自己去動手，因為我很清楚，我的這條命不僅僅是屬於我自己的，母后若在天有靈，她絕對不會願意看見我為了她同那樣一個小人同歸於盡，因為那種卑鄙無恥的人不配有資格讓我成為他的墊背的，你明白嗎？」

「瀲兒，齊貴妃是很不容易、很不容易才將你生產下來的，也是很不容易、很不容易才把你帶大的；她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要讓你平安的長大，可是現在你呢？你做到了這一點嗎？你可知，現在最辜負齊貴妃的人不是別人，而是你自己。」

「殷瀾那個小混蛋是被淑妃那個罪婦給教壞了，張口閉口儘是惡語，父皇之所以將他交付給性情端正的靜妃娘娘去教養，就是想要再給他一個機會，因為他現在年紀還小，是有可能再改正過來的。你痛恨淑妃殺害了自己的母妃，但是現在淑妃已經被父皇一杯毒酒賜死，你心底的怒意和痛苦也該散去不少了；殷瀾就算是再混蛋，他的手上也沒有沾染無辜人的性命，所以，你就算是再氣惱他，再遷怒他，他也罪不至死；更何況，這個人同你還是兄弟，就算你在心裡並不將他視為親弟弟，但你們身體里流淌著同樣的皇族血脈卻是改變不了的。」

「瀲兒，皇姐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更是個重情的孩子，不然你也不會痛苦至此；可是，只要殷瀾一天沒做禍國殃民、殺害搶劫的事，你就不能隨意的要他性命，知道嗎？皇姐一直都很希望你能做一個善良仁慈的人，因為皇姐對你寄予了厚望，屬於你的將來，會是責任重大的將來，如果你到現在還看不開這些，那皇姐對你的期許，怕是就要落空了。」

殷瀲低著頭，默默地掉著眼淚：「我知道，殺人償命，母妃雖然慘死，但是害她性命的人也已經付出了代價，尤其是幕後主使淑妃，她也拿命來償還了。我不該再盯著六弟，對過去耿耿於懷；可是，我無法忘記那一天，無法忘記那日殷瀾在母妃的棺槨前說的那些話，還有今天，他依然將那些話大喇喇的講出來，絲毫不管這些話對我來說有多錐心刺骨；皇姐，我知道自己讓你失望了，可是在我的心裡，好像就是有一個巨大的黑洞，那個黑洞快要將我吞噬了，連我這自己都沒有辦法。」

殷璃伸出手，一把就將殷瀲抱入懷中，輕聲安慰著他，「我都懂，我都知道，我們的瀲兒是太想念自己的母妃了，太心疼自己的母妃了，所以才會如此痛苦煎熬；瀲兒，你聽皇姐的話，不要再壓抑自己的感情，如果真的不喜歡六皇子說的那些話，那麼在以後，他要是再敢當著你的面胡言亂語，你只管衝上去扇他，放心，這是皇姐准許你的，出了事，皇姐來替你扛著。但是你要答應皇姐，你要明白，六皇子不可以成為你遷怒的對象，他並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冤有頭債有主，真正害人的人是淑妃，而淑妃已經死了；此時她的墳上都已經長出一指高的野草了。」

殷瀲被殷璃抱在懷中，埋在她柔軟馨香的臂彎里，哭的歇斯底里，這是殷璃第一次看見這個孩子哭成這個樣子，也是第一次瞅見他如此放鬆自己，將所有的害怕、委屈、痛苦都換成了眼淚，在她面前隨意的宣洩著自己痛苦不堪的情緒。

這樣的殷瀲無疑是讓殷璃心疼的，可是她又在為了他高興，因為只有放肆的哭出來，只有將心裡所有的痛苦都發泄出來，這個孩子才能徹底扛過這次劫難，經歷重生。

此時，守在外面的陸遙和不知何時回來的幺雞默默地站在殿門口，聽著那讓人心碎的哭聲，幺雞也跟著悄悄地擦著眼淚。

而陸遙的臉上則是露出了久違的放鬆的笑容，本以為這個孩子會繼續在阿璃面前隱藏自己，但現在聽著他的哭聲，陸遙知道，他們姐弟二人從此以後，算是徹底坦誠相見，心中再無隔閡了。

看來當初他的擔憂還是多慮了些，他該對五皇子更有信心一點，該對阿璃的眼光更相信一些；被她看上的未來天下之主，又怎麼可能真的是個表裡不一的人呢？

這個孩子只是年幼時經歷的痛苦太多了，所以對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保持著一絲戒備，但，並不代表他心底就是黑暗的、不可告人的，他只是不習慣那麼快的就交付出自己的真心罷了。

這樣的殷瀲，倒是跟過去的殷璃有幾分相似，難怪阿璃會對他這麼上心，興許是真的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太多有關於她的過去的影子了吧！

在殷瀲好好地哭了一場之後，殷璃就將這個小傢伙抱坐在自己的懷裡，看著他那雙哭的紅腫的眼睛，哭笑不得道：「經過今天一事，以後再見到六皇子，你準備怎麼對待他？」

殷瀲知道皇姐這是在不放心自己，便道：「皇姐放心吧，是我糊塗，鑽了牛角尖，差點連自己都搭進去了，今日聽皇姐教訓，以後我再也不衝動行事了。正如皇姐所言，如果六弟在以後見到我，還如過去那般出言不遜，我定會好好的掌他的嘴，讓他但凡在今後碰見我，都嚇的跟耗子似的躲開；但若是他能重新悔改，我也不會再故意設計傷害他。可是有一點我要言明，要我像對待四哥那樣對待六弟，我恐怕是辦不到的。雖說要恩怨分明，淑妃娘娘的錯不能怪罪到六弟的身上，可只要一想到淑妃是六弟的生母，我一時之間還是放不下的。」

殷璃知道殷瀲說的這些都是實話，這小子，果真是個記仇的性格；不過，罷了，他現在還年紀小，對於有些事情是想不明白的，興許長大之後，會好些。

要知道當年，她也是因為阮清璇恨殷雪珊入骨，直到長大了之後，才將她們母女二人對她欠的賬分開。

「瀲兒這麼想，皇姐聽后很是欣慰。不過，聽剛才瀲兒所言，看樣子是頗為喜歡四皇子殷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