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因為這樣么,他才覺她的腳步漸漸遠離於他,艱難的讓他難以握住……
餘輝漸落,在天際留下沉沉暮靄,連著宮牆只見半邊天的鮮紅霞光,她等了許久,就那樣立在那裡,彷彿到了地老天荒海枯石爛,心中的希望也彷彿隨著那霞光漸漸散去,她黯然蹲下身來,只見青磚上自己孤寂的淡影。她才發覺自己多傻,他明明就已經死了,那日秦泰捧得他的骨灰來,她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痛楚以及心中幾乎驚叫出聲的尖銳傷痛,可她偏偏不願相信,看到玉便一廂情願的以為是他,或許是別的人丟的呢,又或許不知誰掠走了他的遺物也說不定……
風起,吹得花葉搖擺,沙沙作響,天地皆暗,只見夕陽最有一點餘光,她只受了蠱惑一般的抬起頭,僵著身子直直看著小徑上走過來的黑色身影,他步伐穩健卻走的緩慢,頭上的斗笠微微傾斜,只側著頭看向地面,臉前的面紗隨風飄動,隱約可見他臉上若隱若現的輪廓。
記得還是在慕容府的時候,院子里白皚皚的一片雪色,他穿著青色的袍子站在廊下仰頭看雪,身形單薄瘦弱,側著身體的模樣似也是那個樣子,那時朱廊白雪,玉台樓閣,只他一人寂寥立在那裡,像是空中獨飛的孤雁,她心疼得喚他,他才回過身來,清俊的面容綻出一縷溫和笑意,溫暖的似連那積雪也瞬間融化。
她那時遲鈍的從未發覺,在他那樣溫暖的笑容里,潛藏著多少她所不知的寂寥憂傷。在她所不熟悉的暗夜裡獨自綻放,可他這番情終被她辜負。或是愧疚,或是感激,若是……若是……他重新站到她面前,她該怎樣做,才可以償還他這一世所給她的恩情。他一直在她身邊默默護著她,那麼這次,該換作她了吧。
她緩緩的站起身來,那白色的衣在暮色里裊娜似一隻白蓮,他才看到她,身子竟是不禁一僵,頓時立在了原地。她眼底含淚的望著他,只是笑:「大人在找什麼呢?」
上邪身體愈僵,握緊了雙拳,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不,我……隨便走走。」
她只緩緩朝他走過去,眼中的淚似隨時都會漾出來,她卻笑著定定瞧他,輕聲道:「那次我問大人可否聽過慕容澈這個人,大人不知道也沒有關係。」她臉上的淚緩緩滑下來,滴落到頸邊,卻依然笑著朝他走過去:「我會一一告訴大人,拂影有一個親如兄長的哥哥,每當我傷心絕望,出現在我身邊的總是他,我迷路了,找到我的總是他,小時候調皮,被爹爹罰,去求情的也總是他,我被別人欺負,最能為我著想的也是它,他也總說,他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他明明就在我身邊,卻不認我……」她仰起頭來,伸手拽住他的袖角,他身子一僵,胸前起伏不定的欲要推開她,卻見她眼底豆大的淚水滿滿溢出來,落到他的手背上,滾燙的似血一般。他頓時一動也不動,只別過頭沙啞道:「夫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狠著心抬起手來欲要拽開自己的袖角,她只死死的攥住他的手腕,淚流滿面地舉起手中的玉,聲音哽咽的問:「你要找的事不是這個?」
他看也不看得否認:「不是。」
她才猛然哭出來:「你撒謊!」
他身子頓時一震,卻扯開她的手道:「我說過,我只是隨便走走。」說著逃一般的轉身愈走。她只咬著唇看著他的背影,半晌抬手擦去臉上的淚水,卻是笑了:「你說的對,是我認錯人了,我的二哥,是絕不會惹我掉一滴眼淚。」他聞言不由猛地住了步子,將袖中的拳握的「咯咯」作響,她臉上尤有淚痕,只緊緊攥著那玉對著他的背影輕輕一福,低低嘆息:「失禮了。」
轉過身來,揚手卻似要摔那玉,他才警覺不對,幾步走過來從她手中搶了去,臉前面紗遮擋,雖看不清神情,隱隱卻覺怒氣,他抓了玉倉促道:「你做什麼?」拂影咬著唇轉過臉來看他,哽咽道:「都道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摔了還給二哥有什麼不對。」
他只僵著身子立在那裡,胸口起伏的厲害,卻是半晌都沒說出話來,她眼中不覺又滲出淚來,只咬著唇輕聲喚他:「二哥……」他才緩緩回過頭看她,透過面紗,她淚眼朦朧,情不自禁的緩緩抬起指來,似要給她拭淚,她只含著淚看他,眼眸澄澈,如山泉一般純凈無暇,他的指卻猛然滯在半空,只微微發起抖來,卻倉促的將玉賽到她手中,啞聲道:「這個確實不是我的。」說著,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她不由失聲喚他,他腳步未停,只很快消失在花草遮映的小徑上,唯見夜色朦朧,打在那枝葉上,清冷的一片銀光。
似有風吹來,將那裙角斜斜吹向身後,她倚風立在原地,那風似將臉上的淚水吹乾了,微微的發著澀,她才回過神來,只覺不遠處一抹白影,惶惶然的轉身看過去,只見軒轅菡坐在輪椅上沉沉看她,白衣勝雪,風中衣角飄決,映著那瓊樓朱閣,只如嫡仙,那目光卻是幽深難辨,含著太多她不懂得複雜,她欲張口喚他,只聽身後有人道:「拂影,你在這裡做什麼?」
回過頭去,只見皇帝一身明黃龍袍走過來,身後尚還跟著幾個緋色官服的大臣,想是未想到能見著女眷,幾位大臣皆有些倉促,到底在官場摸打滾爬數年,都有幾分眼色,見她一身白衣,已猜出她的身份,只行夫人禮,拂影也一一回了,禮畢,她才勉強笑道:「這裡風景獨好,一時看得出起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