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皇帝出宮,定是防備的異常嚴禁,為確保皇帝性命安全,作為左膀右臂的上下邪必有一人會去,若是沒有猜錯,隨行的定是下邪。拂影將子玉和瑾萍支開,方才獨自悄聲出了門。她常常跟隨皇帝身邊,大約也知哪裡能碰到上邪,早早的就在他常去的亭子里等著,不遠處有一片粼粼湖澤,正值日頭剛好,那水光瀲灧閃爍,只如碎星,拂影到那湖邊彎腰試水,不想這回子湖水卻還是涼的厲害,手探進水裡,只覺涼意襲來,指尖不覺微微一顫。她淺淺一笑,站直了身體,卻正好瞥到看到她轉身欲走的上邪,終是忍不住心中一黯,卻強打了精神笑吟吟的對他的背影打招呼:「上邪大人,真是巧。」
上邪身形頓時一震,聽她說的客氣,倒也不好就這樣走了,只得轉過身來啞聲「嗯」了一聲。拂影臉色微黯,唇角笑意未變,只朝他走過去,卻是將那日的玉拿了出來,盈盈對他笑道:「那日是拂影唐突了大人,實在抱歉,只是這玉我拿著也只能目睹思人,自己倒是鬱鬱寡歡起來,所以我想這玉和大人也算有緣,便將它送給大人可好?」上邪只是僵著身子不動,只見她掌心一塊溫潤白玉,襯的肌膚若雪,到一時分不清那個是玉,哪個是手,他卻也不去接,胸口沉沉起伏,只壓抑的微微戰慄,半晌卻是沙啞道:「他沒有你說的那麼好。」
拂影不由微微一怔,低頭卻笑了,輕聲道:「不是的,他是我的二哥,我摟拂影這一輩子最尊重的二哥,我不管別人怎樣看他,他在我心裡一直都是最好的。就像他一樣,會說一直陪在我身邊,我現在始終這樣認為著,就算他不認我,可是,他不是一直還陪在我身邊么。」她抬起臉來看他,眉目隱隱的透著幾分憂傷,卻滿懷希翼的問他:「不是么?」
她的目光似是能透過面紗,直直看到他的臉上,讓他赤裸裸的暴露在日光下,無處躲藏,他身子一震,竟不覺退後幾步,卻別過頭艱難的開口:「可是……他侵犯過你,你還覺得他好?」
拂影臉上的笑才緩緩滯在那裡,一陣風吹來,腦後的髮絲亂舞,往昔清晰如昨,她彷彿又看到那晚他臉上驚惶懊惱的憂傷痛楚,錐子一樣的刺進眼裡,只覺酸澀的厲害,上邪見她那般光景,倉促的扭頭就走,她才忙喊道:「不是他的錯,是我,我太貪心,只接受著他對我的好,卻一直不能回應他……」見他欲走,她上前一步去抓他,他卻閃身避開,只背對著她,頭也不回的道:「可是,他不能原諒他自己。」拂影頓時怔在原地,他身形僵直,就那樣立著,遠遠的只聞花枝搖曳,簌簌作響,他的聲音也像隔著萬水千山,痛楚的傳過來:「所以……別再去找他……」
拂影只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他一狠心,終是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風似大起來,吹得臉前的髮絲亂舞,拍打到臉上,只生生的疼,她咬著唇動也不動,只執拗的看著他離去的方向,也不知看了多久,她茫然的厲害,他這樣避著她,原只是為著那晚得酒後失態么,是了,他是那樣一個嚴以律己的人,一直只想讓她看到最優秀的他,她印象里的二哥也一樣是溫潤有禮,是個錚錚的君子,所以,做了非君子所為的事,他會愧疚,會痛苦,會覺得不可原諒么。
可是,她該怎麼辦呢。她欣喜若狂的發現原來他還活在這世上,想著怎樣對他好,怎樣補償他,他卻封住了她的腳步,讓她不要再找他。
她為了他而來,他卻生生將她推開。
一時便有些傷心欲絕,這時只聞不遠處隱約的女子說笑聲,她茫然回身,只見四個宮女擁簇著一個宮裝麗人站在幾步處,看見她也是一怔,那女子身著一件火紅宮裝,窈窕立在那裡,只如冬日裡的一朵血色薔薇,拂影抬眸看她,見她眉目聰穎艷麗,微微有些眼熟,這時其中一個宮女突開口道:「還不見過宋淑媛!」
她才知原來她便是宋淑媛,想來也曾見過一面,那時還是秀女,到現在,喜穿紅衣倒是一直沒有變過。
宋淑媛只微微笑道:「姐姐倒是一點未變。」
拂影心情沉悶,並不想與她寒暄,轉身欲走,她卻盈盈笑著將她拉到湖邊,望著那波光粼粼的湖面,她轉過頭來,雙眸如月,輕聲笑道:「姐姐想知道藥丸的事么?」
似是有風吹過來,髻邊的髮絲亂舞,吹得那衣角也獵獵響起來,她不覺驚詫轉頭看她,卻覺身後突然有人推她一把,身子不由自主地跌下去,她也只來得及聽到宋淑媛空靈的笑聲:「皇上不在這裡,誰還能來救你。」
刺骨的冷意,窒息卻無從觸摸的無助感,一點點地侵入肌膚,然後透過血肉進入到骨髓,無法呼吸,痛得一直延伸到骨髓,她想呼救,口中卻說不出話來,大口的水猛地灌進腸胃,冰涼的水彷彿變成得冰刀肆意的割著自己的血肉,那樣清晰的痛楚彷彿感覺自己的生命一點點的消失著。
抓不住……滿眼的水,幽深的沒有一絲光亮,彷彿沒有光明的黑暗,帶著你一直沉淪的無底洞。她腦中卻是那場大火,熊熊的火光,也像這水一樣,沒有盡頭。似是許久都未曾想起的噩夢,終於又從體內慢慢的蘇醒,野獸一般的吞噬著,撕咬著,她全身都沉浸在一片血海里,看到拈衣的臉,慕容遲和樓若蘭死在一起的樣子,還有……還有……樓幕然死前那雙血紅的雙眼……
是誰……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