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最後一封
十一月二十六日早上,小滿終於如願以償看到了一隻灰色的鴿子盤旋了一會,輕車熟路地飛進了那隻鴿子籠。
細看又發現肚子底下似有袋子一樣的東西,袋子幾乎與羽毛一樣的顏色和花紋,若不是它飛進了籠子,小滿幾乎看不出來。
鴿子似乎倦極歸家,它咕咕地叫了幾聲,就毫無戒備地停在籠子里開始吃喝,這幾天,小滿聽從喬蘿的吩咐,一直備著乾淨的水和它喜愛的食物。
小滿按耐住心裡的驚喜和想要雀躍的心情,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籠子,準備捉它出來,又擔心驚飛了前功盡棄,小姐和她可等了好長時間,自己都快要灰心了,小姐卻堅信肯定會有鴿子飛來,現在它終於飛來了,若是因為自己笨手笨腳弄飛了,小姐該有多失望呀?
她輕輕靠近,鴿子似乎已經習慣了和人相處,並不在意,小滿還是很小心地關上了籠門,然後取下鴿籠走到門口張望幾下。
天氣太冷了,風直往人脖子鑽,能鑽在屋裡的都不願出來,她確信沒有人,用提前準備好的舊衣服輕輕蒙住鴿子籠,手腳輕快地進了內院。
嬤嬤不在,她順利地進了阿璇的屋子,興奮地提起鴿子籠給她看,又值出手指做出噤聲的手勢。
正百無聊奈又心事重重的喬蘿喜的一下子站起來,緊緊地盯著那隻鴿子,看來她猜的千真萬確,果然譚福生和外人用信鴿聯繫著!
她又興奮又欣慰地接過鴿子籠打量著,果然是一隻不起眼的灰鴿子,屋裡光線暗,又是陰天,喬蘿只看到它的腳上並未綁著竹管之類傳說中用來放信的東西,並未看到肚子下面的袋子,心裡一沉,莫非自己猜錯了?這隻並不是什麼信鴿?
小滿醒悟過來,連忙說:「小姐快看,鴿子肚子下面有東西!」
喬蘿方才看到鴿子肚子上有東西,是一個幾乎和羽毛一樣顏色花紋的袋子,非常小巧精緻,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用手粗粗一摸,袋子的材質輕薄軟韌,似絲似絹,裡面好似裝著幾層折起來的紙。
這肯定是信,喬蘿又興奮又緊張,她把籠子掛到帳鉤上,示意小滿用手捉緊鴿子不讓它亂動,開始解那隻袋子。
袋子四角縫有同樣材質的細帶子,綁的又隱密又巧妙,既不容易被人發現,又不影響鴿子的飛行,喬蘿不想弄壞袋子和細繩,好一會才解下來,那隻鴿子尤自吃著穀子,偶樂咕咕叫幾聲,似乎並不在意。
再細一打量,袋子小小的,並不是用絲絹做的,也不知是什麼材質,摸起來象絲絹卻比絲絹細密結實,看樣子還密不透水,擔心嬤嬤進來,她顧不上細看,就先把袋子藏好。
想到盒子的那些秘信,心裡漸漸有了主意。
「小滿姐姐,你小心把籠子放回原處,不要讓人看到了,這幾天記著給它添糧食和水,還要把門關好,不要讓它飛了,更不能告訴任何人,我可能有用處。
如果嬤嬤或者劉婆子發現了,你就說譚管事走時交待過,如果看到鴿子讓你小心照料,等他回來再說,記住沒有?」
小滿連連點頭:「放心吧小姐,這幾天冷死了,劉婆子嫌譚管事家太冷,每次都催我快點收拾完好回屋,院里根本沒人,嬤嬤去園子里收雞蛋了,肯定碰不上。」
「好,你快去吧,小心點,交了鑰匙就快回來給我望風。」
本來院門閉著,如果有人推門進來她就能聽到,譚家一家三口又不在,不用人望風,但喬蘿擔心自己看信太過用心忘了聽外面的動靜,如果被嬤嬤發現問起來不好解釋,覺得還是讓小滿盯著比較放心。
小滿很快回來了,說是沒有碰到任何人,鴿子籠已放回原處。她就坐在虛掩的明廳門口做針線,一有動靜就能聽見,喬蘿又掩了裡屋的門,方才放心地拆開了信。
裡面是一沓紙,張張上面有紅色的印章,有朱冬梅和譚若瓊的賣身契和脫籍文書,還有一張三千兩的銀票,裡面夾著一張薄絹,是盧秋月的信。
「如你所說,東西全給,時間將至,萬勿負重託,否則後果自負。事成後會有重用,所有信件痕迹全毀勿留。」
喬蘿看完長舒一口氣,事情果然和她猜的一模一樣,這個盧秋月的每封信都是她的催命符!幸好李媽媽提前有準備,幸好自己提早下手,幸好生死關頭沒有優柔寡斷心慈手軟,否則,這封信送來后,她和嬤嬤小滿阿璇最後的死期就到了。
譚福生答應幫幕後主子做事,條件不但有他全家人的自由,還有大量的銀錢,算下來,連同成親的宅子、首飾,給阿璇的銀票,還有木盒裡留下來的銀票,差不多有兩千兩,加上這三千兩,總共是五千兩!
就算裡面還不算譚管事這些年通過各種手段積攢下的銀子,頂多也一千兩罷了,對方至少花了四千兩銀子買她的性命!四千兩銀子,可就是四百萬個錢,算得上是財主了。
她的命還真值錢!害她的人還真捨得!想想也是,長平侯府是累世大族,現任長平侯也就是她的親爹還任西南大將軍,聽說祖母是前朝郡主嫁妝極豐,長平侯府是真正的豪門,這四千兩,可能真還沒人放在眼裡。
若自己真的是什麼禍家殃族的禍根災星,或者是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花這點財物除去禍害,買個闔家平安心中舒坦,也是一樁划算的買賣吧?
想起那個為了自己受了不少罪的生身母親,現任長平侯夫人,喬蘿搖搖頭,目前情況不明自身難保,她也顧不上了,先逃出自個的命來再說吧。
如果生母真如嬤嬤所說那麼疼愛自己,那麼對一個母親來說,世上還有比自己的女兒平安健康活下來更欣慰的事嗎?
若是有緣,自會相見,她目前對生母最大的報答就是平安健康的活下去,有一天美麗鮮活地站在她面前。
喬蘿把東西收好,看到銀票心情好極了,加上阿璇帶走的,她現在差不多有上萬兩銀票了,大概有一千萬個鐵錢了,一貫是一千文錢,一千萬錢就是萬貫家財,足夠她一生一世豐衣足食了。
目前大周朝傳至第四代,朝局穩定,富強安寧,信息閉塞,交通落後,物價平穩,生產力低下,身份尊卑分明,知識更新換代極慢,她出身良好,有忠僕,手握豐厚的財產,還有什麼可發愁的?
喬蘿細思熟慮,覺得還是再給盧秋月回一封信最安全,因為自己事成之後,譚家一家三口從此就永遠消失了。
萬一盧秋月或者幕後主子以後還有事找譚福生,卻不見譚福生半點音訊豈不是要引起懷疑?
幸好自己曾經苦練過這些中規中矩的小楷字,再仿照譚福生的筆跡練練,應該能應付過去。
等到夜深人靜,她彷彿譚福生的筆跡練了幾天覺得滿意了,又把盧秋月和譚福生的信全部找出來,細細琢磨半天,先在紙上打好了草稿,又一遍一遍修改臨摩滿意后,方才正式寫在回信專用的白絹上,並蓋上譚福生的印章。
「東西全部收到,譚不負重託,十歲劫已過,人已永遠消失無蹤,無半點風聲和麻煩,所有來往印跡亦全毀,萬望放心。譚才疏不堪大用,已舉家消失於世間,還請高抬貴手,勿念勿尋,感恩不盡!此乃最後一封信,從此前塵往事俱忘。」
寫完之後又細讀幾遍,確信萬無一失,方才鬆了一口氣,這封信明早就送走,用不了多長時間,那位盧秋月應該就收到了。
是了,自己很快就要消失了,譚家也要消失了。盧秋月接到這封信,定以為譚福生擔心事成后被殺人滅口,拿上銀子和賣身契后遠循了,從此消失在人世間,以後再聯繫不上就不會懷疑到什麼。
也就是,譚福生自己身犯謀害主子的大罪,足以讓他全家死無葬身之地,若是財物和身契到手,他為此逃命也很正常。
就算有主子罩著不擔心出事,但是他掌握著主子最不可告人的秘密,擔心主子殺人滅口呀!世上還有比死人的嘴更牢的嗎?所以種種原因之下,他們一家就遠遁了。
喬蘿就可以了無牽挂地一走了之了。
至於譚福生活著時到底有沒有打算遠走高飛,喬蘿就不知道了,反正他在東風鎮置辦了宅子,還打算給女兒定下親事,又私藏了本該燒毀的秘信,大概是有恃無恐,打算長久地在這裡生活下去吧,一輩子隱姓埋名背井離鄉倉惶逃命總不是好事。
譚福生做為農莊的管事,身後的主子身份高貴,又在這裡生活多年,根基深厚,地位尊崇,如同土皇帝一般。
又一直自信滿滿地要納阿璇為妾,再加上手握主子的秘信做為依仗,又舉家銷了奴籍,生活從此走上陽關大道,大概還真沒想到要舉家逃亡吧。
而她不一樣,她對這裡半點歸屬也沒有,嬤嬤和小滿本就覺得她原是一隻身份高貴的金鳳凰,應該一直生活在琉璃為瓦白玉為階的侯府中,哪是這個窮鄉僻壤能容得下的?做夢都想離開這裡。
她們確實要離開了,只不過去的地方不是長平侯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