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紅珊瑚還是紅麝香
「姐姐莫要胡說。」秋棠頭也不抬,繼續揉搓著盆里的衣裳。夏末秋初的天氣依舊悶熱不堪,汗水順著額前髮絲不住的落下,秋棠不是不想走,而是除了這裡,她不知該去哪兒落腳,目前的玲瓏閣或許是最安全的所在。秋棠抬手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繼續說道,「夫人給了我一口飯吃,我應當感恩,怎能背叛她。」
「你忘記權爺是如何打我們的了么?」綠竹有些難以置信,她不敢相信這些話出自比她小四歲的女孩。
「權爺沒有錯,他說的對,他打我們是為了讓我們長記性,逼我們去學唱曲,習琴,都是為了讓我們日後能自己賺錢,養活自己。」秋棠擰乾手中滴答著水的衣裳繼續說道。
「秋棠,你究竟想幹什麼啊?!」綠竹實在聽不下去,按住了秋棠的手。
「天,我要碰到天。」秋棠抬起頭,看著綠竹,眼裡是綠竹從未見過的決絕。
綠竹急忙放開了秋棠的手,她有些怕,她從秋棠的眼睛里看到了隱隱約約的殺氣,這股殺氣與秋棠稚嫩的小臉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令人不寒而慄。
剛過晌午,王后帶著貼身丫鬟來到了毓嵐宮,毓嵐宮宮人急忙通傳。
「臣妾給王後娘娘請安。」章婉倚著青杏,緩緩下拜行禮。
「快起來,快起來。」王后急忙命青杏扶著章婉躺回軟榻,自己則在一旁坐下,「自你從本宮宮中回來就昏倒了,本宮這幾日寢食難安,生怕妹妹和肚子里的龍子出什麼問題,看到妹妹醒來,本宮是真心為妹妹感到高興,這次本宮帶了兩支上好的人蔘,拿來給妹妹補身子。」
「多謝娘娘記掛。」章婉撐起身子想謝恩。
「快躺著別動。」王后連忙制止,「這裡還有一隻累絲鑲珠手鐲,上面鑲的是上好的紅珊瑚,珊瑚是佛家七寶之一,能安神,本宮希望你早日養好身子,他日順利誕下龍子,為聖上開枝散葉。」王后將一隻鐲子套在了章婉纖細的手腕上。
「多謝娘娘。嬪妾定當早日養好身子,讓龍子安康,也不算辜負娘娘對嬪妾的照顧和聖上的寵愛。」章婉撫摸著鐲子微微笑道。
「那好,你好生歇著,本宮先走了。」王后掖了掖章婉的被角,
「恭送王后。」章婉伏在床邊,目送王后離開。直到聽見王后離開了毓嵐宮,她才收了臉上的笑意,將手鐲從腕子上褪下,遞給了在一旁的青杏,「拿去收起來。」
「聖上,邊塞八百里加急密奏!」報信公公匆忙的腳步險些將剛剛點燃的燭火熄滅。
「呈上來。」正在批閱奏摺的慕蹇煜隱隱感到一絲不安。
【邊境月氏一族在秘密屯兵,恐對邊境不利。】
密奏上的字看得出來,寫得很急,慕蹇煜長嘆一聲,該來的還是來了。月氏一族已有一年多沒有上供了,上個月互通有無的邊境集市也關了,現在只能做最壞的打算了。慕蹇煜捏了捏眉頭,提筆落下硃批:命封疆左晝東大將軍即刻集結兵馬,隨時應戰。
「這個送給你。」秋棠遞給綠竹一方綉帕,上面綉著兩支翠竹,「姐妹一場,事已至此,我無話可說,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這塊帕子好歹留在身邊,做個念想吧。從此以後,咱們姐妹倆互不相欠。」
燭光下,綠竹看不清秋棠的表情,握著這塊綉帕,綠竹心裡五味雜陳,也不管屋子裡的姐妹們都在看她,她跳下床,跪在了秋棠腳下:「妹妹的大恩大德如再生父母,倘若有一天妹妹有用得著姐姐的地方,儘管開口,姐姐萬死不辭。」
秋棠沒有理會綠竹,深垂雙目,收拾好手邊的針線,轉過身躺下睡了。
譙樓上鼓打四更天,綠竹躡手躡腳爬下床,推開門,來到了院子里,只聽院牆上一陣響動,一個黑影翻入院中。綠竹躡足潛蹤向院牆靠了過去,借著微弱的月光,她看到了順哥久違的臉。
「你還好么?」綠竹望著順哥憨厚的面龐,內心無比的踏實。
「好,一切都好。再過兩三個月我就可以來接你了。」順哥一把將綠竹拉入懷中,緊緊的抱著。
「不,不等了,我怕夜長夢多,明天,你明天就來。給你這個。」綠竹將兩錠銀子塞進了順哥手裡。
「你哪兒來這麼多錢?」順哥看清手裡的東西后,嚇了一跳。
「你放心,都是乾淨的錢,以後我會跟你解釋的。快走吧,明天早點來贖我。」綠竹推了推順哥,焦急的說道。
「疼……」帳幔中傳來章婉痛苦的聲音,掙扎的力量讓帳幔都在微微發抖。
「主子!」睡在榻旁的青杏一個激靈醒了過來,一把拉開圍帳,看到了章婉布滿冷汗的扭曲的臉,芊芊玉手因為疼痛緊緊的抓著被子,因為用力過度,青筋盡露,猶如一條條青色的蚯蚓蜿蜒在慘敗的手臂上,「快去請太醫!」
「鐲子……」章婉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在青杏耳邊低語道。青杏瞬間明白,起身從妝奩中拿出了王后賞賜的紅珊瑚手鐲,套在了章婉手腕上。
太醫和慕蹇煜幾乎同時趕到毓嵐宮,章婉已在榻上不省人事,太醫把脈后,抽出一根銀針,扎入頭頂穴位,章婉發出一聲微弱的嘆息,似有轉醒跡象。
「怎麼樣?」聽見章婉的聲音,坐在寢殿外的慕蹇煜不禁問道。
「聖上節哀。」太醫跪在慕蹇煜腳邊,渾身發抖,「龍子怕是保不住了……」
「混賬!」慕蹇煜勃然大怒,一腳踢翻了太醫,抓起了青杏的領子,「說,你家主子今天都幹什麼了!」
「主子她……」青杏早已慌了神兒,一臉的淚水,「主子她自從病了,就一直在宮中安心養病,小心翼翼的護著龍胎,不曾外出半步,所有飲食自上次的事情后,都有專人驗看,一直都好好的,奴婢也不知道主子這是怎麼了……」
「今天都有誰來過?這毓嵐宮有沒有增添什麼不尋常的物件?」慕蹇煜的雙眼像兩把刀子,殺氣畢露。
「有……可……可奴婢不敢說……」青杏想是想起了什麼,可她卻突然打住了話頭。
「不說,好,來人!把她指甲一個個都給朕拔掉!」慕蹇煜一把將青杏推搡在地,當時就有兩三個太監上來,把青杏按在地上,拿著鉗子夾住了青杏的指甲。
「我說!我說!」青杏只覺指尖一陣撕心裂肺的痛,一枚血淋淋的指甲掉在了地上,青杏知道,若是再不說,只怕會生不如死,「王后,王後來過,賞了我家主子一隻手鐲。」
「放肆!敢污衊王后!再拔!」慕蹇煜怒拍桌案,茶碗被震落在地,摔了個粉粉碎。
「奴婢不敢說謊!」青杏眼見自己第二個指甲也要被拔掉,急忙喊道。
「去,把蕭婕妤腕上手鐲取來。」慕蹇煜見青杏不像撒謊,便命尤公公前去去手鐲。
正當尤公公拿著那隻紅珊瑚手鐲回到慕蹇煜身邊時,王后一步踏進了屋子:「蕭婕妤怎麼了?」
「來的正好。王后請坐。」慕蹇煜看了一眼王后,冷冷的命人賜座,「王后,這隻鐲子可是你賞賜給蕭婕妤的?」
「是,」王后看了一眼尤公公手中捧著的鐲子點頭道,「是臣妾送給蕭妹妹的,臣妾聽聞紅珊瑚有安神辟邪的功效,便特意送與妹妹的,希望她早日養好身子,順利誕下龍子。」王后突然發現慕蹇煜的臉色愈加陰沉,連忙停了話頭,「這鐲子有何不妥么?」
「有何不妥?那就請太醫看看吧。」慕蹇煜命尤公公將鐲子遞給太醫,頗有深意的目不轉睛的盯著王后。
「回稟聖上,這鐲子上鑲嵌的不是紅珊瑚,而是紅麝香珠。婕妤因為上次寒氣侵體,本就傷了身子,好不容易仗著年輕,才保住龍胎,此次紅麝香珠對婕妤來說就是雪上加霜啊,母體受損,龍胎難保啊!」太醫的話猶如一記驚雷,王后早已失了方寸,雙唇不斷顫抖,卻說不出半個字。
「王后,你可還有話說?」慕蹇煜氣的血灌瞳仁,一副要將王后碎屍萬段的樣子。
「沒有,沒有啊,聖上!臣妾怎麼會害蕭婕妤呢!聖上,您要相信臣妾啊!」王后此時也顧不得地位尊嚴,直接從凳子上跌下,跪行在慕蹇煜面前。
「上次在你宮中喝茶,蕭婕妤回來就渾身不適,昏迷了許久才醒來,那是蕭婕妤福大命大,龍胎有上天保佑,才勉強保住,原本她已快痊癒,你又送來什麼紅珊瑚手鐲,王后,你是有多容不下蕭婕妤,是有多容不下朕的孩子!」慕蹇煜幾乎是怒吼,如此盛怒的慕蹇煜是王后從來沒見過的樣子。慕蹇煜一腳踢開癱軟在地王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救活蕭婕妤,她要有個三長兩短,你們整個太醫院和整個毓嵐宮為她陪葬!」庭院中跪了一片的太醫沒有一個敢抬頭,沒有一個敢出聲,直到毓嵐宮宮門關上,太醫們才敢衝進寢殿去救治那個關乎自己性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