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我們看她,她也在看我們
「唐壁畫是一種宗教神話與現實民俗相結合的風格,這幅畫原本給人的感官應該更加柔和一些,不過因為你是臨摹,帶上了你自己的風格。」
張二開始滔滔不絕起來,最後還很篤定的對雷陽道:「你臨摹的時候,在線條勾勒上,明顯帶著凌厲的氣勢,就像是執劍而舞一樣,而你自己本就是用劍的高手,當初我們三兄弟沒少在你手上吃了虧。」
這又牽扯到雷陽和張家兄弟的恩怨,現在他們兩個人難得地不再起爭執,我自然也不會因為自己一點好奇心而多嘴去問。
雷陽聞言發出一聲悶哼,身體以巨大的幅度扭動,手中的樹枝像是被外力牽引一樣,宛若飛劍直射而出。
一根木枝在空氣中穿刺出了破空聲,然而卻只飛出去了幾米的距離,就斷裂成了好幾截,漱漱而落。
「我真的不會畫畫,而且這壁畫本就是這樣的,這股子劍意是它原本就有的!」
雷陽本就慘白的面色變得更加難看,眼神中甚至於有一瞬間閃爍出懼意,哪怕是得知自己可能是個死人了,他都不曾皺過一下眉頭。
略微彎腰喘了幾口粗氣之後,雷陽才繼續發聲:「當我搭手在地上作畫的時候,那副壁畫就像是從我腦子裡竄出來一樣,就像是根本不受我控制一樣,是它想要出現在地面上,我就是個中間傳輸用的環節!」
我再低頭觀察那副頗具神韻的線條畫,已經不再覺得有藝術性,只覺得這畫邪門。
或者說,是畫中的這個女人邪門!
張二臉上的熱忱也慢慢消散,他認真觀察了雷陽一陣,似乎還在懷疑雷陽是不是又在唬他。
但就我個人感官來說,如果雷陽在撒謊的話,那他的演技也太好了。
「歷史上很多個時代,這類陵寢中的壁畫都有著相同的象徵意義。」
張二似乎還是相信了雷陽的話,繼續推敲起來:「尤以漢唐魏晉最為突出,墓中飛升壁畫多以墓主人生前身形為創作基礎,象徵的是墓主人死後飛升天界為仙的美好願望,所以……」
「所以,畫中的這個女人就是墓主人,這是一座女人的墓?」袁曉蘭接著張二的話說了下去。
我有些膽怯的看著泥土地上的繪畫,還在思考著雷陽的話,他堅稱自己作為一個不懂繪畫的人,而是這幅畫自己借他的手出現了。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和墓主人完成了跨越千年的相見,而且極有可能不是單向的。
在我們通過畫卷看到墓主人身姿的時候,說不定她也在以某種方式凝視著我們。
一想到這裡我就頭皮發麻,不敢再去看地面上的圖畫了,這個連五官和手腳都沒有被畫出來的女人,成了此行上山我最大的恐懼。
「能看出墓主人的身份嗎?」袁曉蘭還在打量著地上的畫。
張二用牙縫吸了吸冷氣:「不行,主要是咱們雷公子把墓里的構造和擺設說的不明不白的,我能知道的實在是太少了。」
雖然沒有再起爭執,但張二和雷陽話語中的小鉤小刺還是不可避免的。
雷陽還有些沒回過神來的樣子,愣了好幾秒鐘才回聲嗆到:「我並不覺得擅長這種事情是什麼好事,你的『見識淵博』也都是在別人祖宗的墳墓里練出來的。」
眼見兩人又想要吵起來,袁曉蘭趕忙插話道:「如果我們下水進入古墓,就能得到更多的信息嗎?」
袁曉蘭的一句話讓張二和雷陽立馬緘默下來,包括我在內,在場的人當中,除了袁曉蘭之外,似乎都沒有想要下水的意思。
過了好半天,張二開口打破沉默的氣氛,依舊對袁曉蘭很恭敬的道:「蘭姐,眼末前就咱倆是真下過土的人,這幾位都沒經驗,而且咱們現下連傢伙什都丟了,這墓真不好下。」
我也跟著張二一起勸說袁曉蘭:「而且咱們的食物也快吃光了,水更是昨天就喝完了。」
「這裡有的是水,只要加熱了就可以引用。」袁曉蘭還在堅持,我和張二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不情願。
張二不好意思再反駁袁曉蘭,我則是繼續小聲抱怨:「這古墓就在水底下,這河裡的水,說不定都泡過死人了。」
袁曉蘭的堅持讓我想不通,連張二這種職業的盜墓賊都對這古墓沒興趣了,她卻還想著下墓。
我和張二基本算是統一了戰線,文雅似乎還不能理解我們在爭執什麼,但她肯定是會聽我的話的。
袁曉蘭只能把最後的希望放在雷陽身上,但雷陽面對她的眼神,也只是露出一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微笑。
「我不認為你們有能力進得去這個古墓,而且我現在只想離開這座山,你們不急,但我必須馬上去找人救命。」雷陽說最後幾個字的時候才加重了語氣,沉聲道:「救我自己的命!」
我一直都有留意雷陽的狀態,雖然他的呼吸和心跳在慢慢回復正常,但他的臉色還是呈現一種病態的蒼白。
雷陽對自己身體的判斷很準確,他的生命在以極快的速度流失,並非是衰老,而是直接由活人的狀態朝著冰冷的屍體過渡。
作為此次上山的領頭人,袁曉蘭被我們徹底的孤立了。
氣氛變得尷尬起來,過了半晌,張二用低沉的嗓音對袁曉蘭道:「蘭姐,不是我不想幫你,我們兄弟以前也沒少受您的照顧,要真有事的話,我這條命都能為你豁出去。」
張二流露出很真誠的樣子,繼續道:「可現在我們兄弟就剩我自己了,我必須回去。實話告訴您,我已經猜到是誰在算計我們兄弟了,我得回去找他把話說清楚,還要為我兩個兄弟報仇。」
我在邊兒上看著,袁曉蘭也是徹底找不到別的理由了。
人家一個要保命自救,一個想留條命回去給兄弟報仇,她也總不能拖著我和文雅倆『廢物』下墓吧?
「蘭姐,要不您以後帶齊了人和傢伙什,咱們再來?」
張二可能真是這麼想的,現在也正好給了袁曉蘭台階,袁曉蘭也只好點頭,很自然的吩咐我去收拾一切還能用得上的東西,我們終於要返程了。
一路上下來,我也早就習慣了袁曉蘭使喚我,不過這是我最能坦然接受的一次。
雖然一路兇險,但我上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文雅已經找回來了,什麼古墓和壁畫的,我一點都不感興趣。
把背包簡單整理了一下之後,我們又在原地休息了一會,商議了一下返程的路線。
幾句之後,他們就達成了一致,還是原路返回。
之前我和袁曉蘭最擔心的地方就是那個山洞,現在有了雷陽和張二,倆人都說自己有能力在山洞中分辨路線。
欣喜之餘,我心裡也有點后怕,這倆人之前不知道有多少花花腸子,我甚至懷疑,在墓中我們之所以走散,也是人為造成的。
原地休息了一會,抬頭看了看天色,估摸著已經是半晌午了,我們終於開始踏上了返程的路線。
雷陽和張二這兩個『冤家』走在隊伍最前面,我和袁曉蘭在後面,輪流抱著文雅。
這段路程我們也不知道走過多少次了,儘管曾經經歷過生死的危機,但現在也已經有些麻木了。
我看著前面倆人的背影,這倆人上山的時候沒少嗆聲,這會居然馬上就要勾肩搭背的意思。
因為抱著文雅,我和袁曉蘭有點被落下了距離,前面倆人應該是聽不到我們說話的,我就趁這個機會問袁曉蘭,張二和雷陽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
袁曉蘭似乎一說話就喜歡皺眉頭,開口回答了我:「張家兄弟除了自己下地摸金之外,平時也做一些倒賣古玩的生意,但基本上接觸的也都是他們同行盜墓得來的東西。」
「至於雷陽,沒人知道他的來歷,但他一出現,就毀了張家兄弟的好幾單生意,把別人放在他們那寄售的幾件明器都給搶走了,還在一個地下交易會上折了張家兄弟的臉面,事後他們三兄弟帶了槍去找雷陽算賬,但雷陽靠著一柄長劍制服了他們三個。」
我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袁曉蘭:「一柄劍制服了三把槍?武俠小說也不能這麼寫吧?」
「是真的,張一生前親自告訴我的。」袁曉蘭很認真的道:「當時就是雷陽的一劍,他們三兄弟都沒看清發生了什麼,兩隻手槍都被削斷了,另外一隻也被雷陽搶走了。」
袁曉蘭講故事的水平很差,但她以這種態度說出的話就基本上都是真的,而且張二剛才也說過,雷陽確實是用劍的高手。
「張一這次拜託我拉雷陽入伙的時候,也說過他們有想在這山裡幹掉他的意思,出發之前我也託人調查了一下雷陽,他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出道還不到一年,也從不下墓,只是去找那些盜墓賊的麻煩,而他去搶奪來的東西也都不知去向,甚至於有人調查得知,雷陽平時在生活中,很窮。」
袁曉蘭最後說了『很窮』兩個字差點把我逗笑,但細想之下,還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奇怪』兩個字之上。
一個來歷不明的年輕人,用劍高手,搶了很多盜墓賊從墓里挖出來的東西,但他還被袁曉蘭用『很窮』來形容。
再結合雷陽讓人捉摸不透的脾氣秉性,我也只能把他歸類為一個『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