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第4節
江一明和周挺去找江清石,區政協離市局比較近,就兩個站的路,位於鳴泉路128號,江清石在二樓辦公,政協雖然是一個沒有錢的單位,但是辦公樓蓋得還是很漂亮,嶄新的大樓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氣派十足。
他倆走進江清石的辦公室之後,自我介紹一番,他趕緊說:「不用介紹了,我久聞兩位的大名,你是江隊,你是周警官,兩位是我們市的大英雄,我怎麼敢有眼不識泰山?請坐下說話。」
江清石戴著一副高度的近視眼鏡,中午個子,穿著粉紅色的襯衫,下著米色的西褲,看上去清瘦儒雅,像一個風度翩翩的學者,雙方坐下之後,他疑惑地問:「江隊,你們找我有什麼事?」他拿著兩個紙杯,把熱水加入杯,茶葉迅速住上爬,然後把杯分別遞給他們。
「我喜歡你開門見山的風格,請問5月30日傍晚你是不是乘21路公交車在小銀站下車?」江一明問,不知道為什麼,江一明怎麼也無法把他和犯罪嫌疑人聯繫起來。
「是的,我當時乘21路公交車從益民賓館上車,在小銀站下車,當時下著小雨,我是應同學康亮輝之約,去他家吃晚飯的。」他平靜地回答。
「康亮輝住在哪裡?」
「住在溫馨苑13棟303房。」
「你是否知道當時發生了一起謀殺案?」
「不知道,我一下車就匆匆忙忙地往康亮輝家趕去,直到第二天看到報紙,才知道有一個同乘21路的旅客猝死在路上,沒想到這是一起謀殺案……」江清石搖搖頭,覺得不可思議。
「死者名叫林希,是益民賓館的保安經理,當時他和你同乘一輛車,而且他也是在益民賓館站上車,在小銀站下車的,我從中篩查出三位嫌疑人,另外兩位嫌疑人已經被我們排除了。」
「難道我是你們的第三個嫌疑人?」他皺著眉頭問。
「對,所以我們今天登門拜訪你……」
「我為什麼要殺那個名叫林……林希的人呢?我不認識他,也沒有任何交集……」他急得滿臉通紅。
「你別急,你只是嫌疑人而已,不是罪犯,在案子沒有偵破以前,任何人都是我們的嫌疑人……你以前經常乘21路車嗎?」
「沒有經常坐,只是益民賓館站離我家很近,我要出行時,偶爾坐一兩次,平時我都開車上班,但是那天我的車被我老婆開去我岳父家了,我才坐21路車去康亮輝家吃飯,沒想到竟然成為了你們的嫌疑人。」他臉上的紅色慢慢褪去。
「你乘車時有沒有發現可疑的人或者情況?」
「沒有,車上的旅客都很平靜,甚至沒有聽到過哪個旅客大聲說話,就像一部無聲的電影在播放。」
「我們在網上發布了對你的懸賞通報,你沒有看見嗎?」
「沒有,哪個網站?」
「市局官方的微博微信公眾號上。」
「我忙得很,根本沒有時間看微信公眾號,有寫不完的材料,開不完的會,接來送往無數的領導和同行。」他開始抱怨工作,都說政協是個吃閑飯的地方,他怎麼就那麼忙呢?
江一明結束了談話,和周挺走出江清石的辦公室,江一明忽然想起他的同學田喜水的父親在政協當副主席,已經好久沒有見到他了,何不去拜訪他一下,順便了解江清石的為人。
田副主席告訴江一明說:江清石工作認真負責,團結同事,聽從領導;生活上潔身自好,家庭和睦,沒有一點污點,而且從來沒有違反規定,更別提犯法了。
江一明覺得田副主席說話是可信的,於是和周挺告別了田副主席,打道回府。
案子一次次走進死胡同,每個人的心裡都很著急,但是又無可奈何,兇手謀殺了4個曾經在公檢法干過的人,明顯是沖著公檢法來的,為什麼遲遲查不出兇手的蛛絲馬跡呢?
江一明召集大家開會,重新梳理了四個案子,看哪裡可以下手,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著,整整開了一天的分析會,大家一致認為還是要從被判決死緩或者無期的殺人犯那裡查起,特別是已經服刑出獄的人。
以前也初步查過,但是不夠細緻,因為時間跨度大,涉及的案子和人數多,總有漏網之魚。江一明只好重新調集人手,在現有的基礎上,對身高在168到172厘米的刑滿釋放人員進行排查。
但是100多號人員查了一星期,結果還是和以前的一樣,不過,也有一點收穫:有一個名叫杜風的人被漏掉了。
杜風年輕時是一個打手,跟著臭名昭著的四大金剛之一的黑牙頭混飯吃,黑牙頭是靠收保護費和放高利貸為生的,杜風是他最得力的助手,要打人的事都由杜風出面,帶著一幫手下去。
杜風身材中等,也不魁梧,但是下手兇狠,不考慮後果,不管遇到多麼高大的對手,他都毫無懼色,他完全把生死置之度外,這種人絕大都數人都惹不起。他15歲初中畢業后,就跟著黑牙頭混。
杜風的父母只有他一個獨生子,從小到大對他無比溺愛,即使他犯了錯誤也要站在他這邊,在學校里經常把同學打得鼻青臉腫的,家長找上門來討說法,他父母就用賠錢和道歉擺平。
杜風的父母是做小商品批發生意的,忙得暈頭轉向,根本沒有時間去管他,從小學2年級開始到初中畢業,都是出錢給學校,讓他長年寄宿,因此造成他目空一切、為所欲為的性格,初中畢業后他再也不想讀下去,於是偶爾到父母的店鋪幫忙打打下手,但是覺得那活兒很苦,就不幹了,因此跟黑牙頭混。
1994年5月15日晚上,黑牙頭命他帶22個兄弟去和另一幫小混混火拚,每人都帶著鐵棍和馬刀衝進吳山俱樂部里砍人,吳山俱樂部是另一個黑幫的大本營,黑牙頭因為和吳山俱樂部的人爭搶賭博和色情地盤而生產摩擦。
俱樂部的老大名叫池陽,也是江北區的四大金剛之一,他一步步地蠶食黑牙頭的地盤,在那裡設地下賭場和提供色情服務,拉走了許多黑牙頭的賭客和嫖客,雖然黑牙頭警告過池陽幾次,但是,池陽當作耳邊風,這讓黑牙頭十分惱火,於是命令杜風帶人去打砸吳山俱樂部。
俱樂部里有撞球桌、老虎機、健身房供人娛樂,後面就是會議室和休息室,以供小混混們娛樂和聚會的地方,杜風帶人直接衝進會議室,見人就砍,見東西就砸,俱樂部里的混混猝不及防,被砍得哭天喊地,雪白的地板和牆壁噴濺了無數鮮血。
對方見大事不妙,紛紛向外跑,許多人跑到醫院去急救,只有五個人被杜風砍成重傷,跑不了,其中池陽的傷勢最重,他的頸動脈和手被杜風砍斷,鮮血一直往外冒,想喊卻無法出聲。
杜風見狀,覺得這樣下去會死人,他帶大家一起把那五個重傷的人都送往醫院搶救,結果池陽因為失血過多,搶救無益死亡,其他四個人不是斷腳就是斷手,因為搶救及時,他們沒有什麼大礙。
這場聚眾鬥毆影響極壞,震驚了江北區分局,他們出動一百多個警力,將所有參與者都抓捕歸案,但是被他們潛逃了5個人,因為證據充分確鑿,參與鬥毆者都被判了不同的刑罰。
只有黑牙頭和杜風被判決死緩,是這起鬥毆事件中量刑最重的兩個人。但是杜風說砍死池陽的不是他,而是一個名叫霍仁的人乾的,而這個人直到如今還無影無蹤,可能已經橫死街頭了。
但是當時的場面混亂,池陽的小弟都在昏暗的燈光下喝酒,根本分不清是誰砍了誰,其中有兩個杜風的手下說確實是霍仁砍死池陽的,而法官不採納他倆的意見,判了杜風死緩。
因此杜風不服氣,和他父母不停地上訴,結果都被駁回,到後來杜風也死心了,在監獄里好好服刑,他砍池陽那年才21歲,如何能聽從政府的教育,有可能由死緩改成有期徒刑。
杜風想開了,在監獄認真反思人生,檢討自己,並且積極改造,結果被改為20年有期徒刑,最終只服刑18年,於2012年5月15日出獄了。這時杜風才39歲,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那麼,杜風會不會心裡不服,從而報復殺人呢?仇恨在有些人的心底就像一個頑石,不管經歷多少年,都無法拔除,而有些人則很看得開,正直能做到「相逢一笑泯恩仇」。
江一明在戶籍系統中找到了杜風的資料,他身高174厘米,體重61公斤,符合嫌疑人的條件,雖然身高和嫌疑人差了兩厘米,但是隨著年齡的老去,身高是會有微小的變化,一般情況是會變矮,因此,必須去見一下杜風。
江一明從杜風所在地的派出所的民警那裡得知:杜風的爸爸得了比較嚴重的糖尿病,他出獄之後就接了父親的班,在黑馬商廈A座205檔口批發小商品,他和母親一起經營。
江一明和周挺去黑馬商廈找杜風,杜風正在忙著裝貨,把12個包裝箱往小四輪車上搬,其實他有雇搬運工,但是為了搶時間,他參與了裝車,看到他倆之後,就停下手裡的活,趕緊請他倆去辦公室坐。
杜風穿著一身牛仔衣,清瘦的臉上皺紋縱橫,頭髮也掉了不少,只剩下三分之二,樸素得像一個農民,根本不像精明的商人,也許無情歲月留給他滿臉的滄桑。
杜風的辦公室和店鋪是連在一起的,店鋪在外面,辦公室在裡面,他母親年近7旬,看見有客人到來,便從大班椅上站起來,去外面看店鋪,把辦公室留給他們,江一明和周挺都沒有穿警服,要不肯定會嚇他母親一跳。
「我們是市局刑偵隊……」江一明邊說邊去掏警官證。
「不用看,我知道您是江隊,您是周警官,請坐。」辦公室比較小,只有一條三人沙發,他倆坐下之後,杜風拿出一把摺疊椅打開,放在他倆對面坐下,「請問兩位警官有什麼指教?」
「不敢指教,我們是來向你了解情況的,請問你認識林希嗎?」
「林希?這名字有點耳熟……我不認識。」他想了一會兒,很肯定地點點頭。
「那你認識成歸來嗎?」悶熱的辦公室里飄散著各種氣味,其中塑料的味道特別重。看來杜風是一個節儉的人,氣溫將近34度也不捨得開空調。
「成隊,我當然認識,當年我犯事就由他立案偵查的……我出獄之後就重新做人了,江隊,您問這個幹嗎?你們不會懷疑我是兇手吧?」他想到這裡,微微一愣,輕輕地蹙一下眉頭。
「你是怎麼知道成歸來和林希被殺的?」
「我不知道林希是誰?也不知道林希被殺,我是從網上看到成歸來被殺的。現在是信息化時代,沒有什麼秘密可言,尤其是前分局刑警隊長被殺,更無法瞞得住廣大市民。」
「請問5月30號傍晚6點到6點半,你在哪裡?」
「您這是要我的不在場證明嗎?」
「是的,你有殺人動機,所以我們必須把你納入嫌疑人的範圍內。」
「當時我肯定在店鋪里,我們都營業到每天下午6點半才關門的,因為我媳婦生第二胎,我媽又老了,店鋪里只有我一個人,所以,必須按時下班。」
「有誰能證明?」
「我鄰居店鋪的老闆都可以證明啊,還有商廈里到處都是監控器,沒有監控死角,你們只要調閱一下監控錄像就行了。」他坦然自若地回答。
「好的,我們一定會去查的。」江一明說完便站起來往外走,周挺跟著出來,江一明看見一個保安,上前問他商廈的監控室在哪裡?保安說在1809房,於是,他倆來到監控室,要求值班保安把他們所需的監控錄像調出來看。
保安知道他倆的來歷之後,不敢怠慢,很快就把監控錄像給調出來了,因為時間短,他倆很快就把錄像看完,結果證明案發時間,杜風確實是在店鋪里,因此,他的嫌疑被排除了。
這天是一個晴朗的周日,昨天還是陰雨綿綿,今天突然放晴,整夜城市像被洗滌劑洗過一樣明凈,風不熱不燥地吹拂著,天空藍得像寶石,幾朵白雲在悠然自得地漫步著,暮春初夏是最美好的,到處綠草如茵,花團錦簇。
因為破案,江一明他們已經取消了周六,只剩下周日才放假。江一明好久沒有陪宋婉晴去逛街,這天是6月16號,正好是周日,在宋婉晴的強烈建議下,江一明被她拉去逛天鴻商城。
但是逛了一會兒,宋婉晴覺得裡面的人太多,擠得沒心情,就不想逛了,剛好天鴻商城就在白雲公園的隔壁。她又拉江一明去逛公園。倆人相依相偎走在公園的小徑上。
這時一個遛鳥的老人從遠處走來,手裡提著鳥籠,鳥籠里是一隻綠色的鸚鵡,江一明認真一看,竟然是他的老師何家沖,他今年66歲,已經退休,何家沖是教法學的,江一明在省公安學院上學期間曾經聽過他的課。
雖然他們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倆人因性格相似,志趣相投,結下了不解之緣。江一明非常喜歡聽他講課,認真、嚴謹、詼諧是他的風格,他特別愛用案例來說明一個問題,使枯燥無味的法學變得生動有趣,從而給江一明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上大四時,江一明是班長,這是同學們選舉出來的,因為他確實出類拔萃,所以,江一明深得各位老師的厚愛,何家沖對江一明特別好,他最佩服江一明的不是優秀,而是無畏、勇敢和敢於承擔責任。
江一明看見何家沖,趕緊快步迎上去,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何教授,您好,好久不見,您的精神還和年輕時一樣好。」
他怔了一下,仔細一看是江一明,把手握得更緊:「哪裡,哪裡,我老了,你沒有看見我半頭的銀髮嗎?」
「我們師生難得見上一次面,我請您去清音茶館喝一杯茶吧?茶館的老闆是我的朋友。」江一明熱切地望著他。
「好啊,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他樂呵呵地笑著。
「哎,別用從命這個詞,我哪敢叫您從命呀?」
宋婉晴也喜歡去清音茶館泡茶,那裡的環境幽雅清靜,整座樓掩映在繁花茂林之中,而且前面就是白雲湖,湖水不辱其名,真的像白雲一般純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