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巧脫身藉機設黑鍋 撞大運意外遇故友

第23章 巧脫身藉機設黑鍋 撞大運意外遇故友

第23章

巧脫身藉機設黑鍋撞大運意外遇故友

在丁龍的照顧下,卡朋蒂埃家的馬總是先於人吃飯。馬棚乾淨了,住得舒服了,並且有充足的野草和適宜的水,卡朋蒂埃家的馬養得油光水滑。

丁龍正在給馬梳理皮毛,就見狄克跟著卡朋蒂埃從外面回來,下了馬車進了屋。丁龍接過馬來卸了車,牽進馬廄里。

過了一段時間,狄克陰沉著臉出來后,就站在門口,不知道在想什麼。丁龍覺得他的眼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很久,可能是有事要吩咐,直到他把四匹馬的毛都刷了一遍,狄克都沒理他,只是冷著臉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二天上午卡朋蒂埃離開后,照例管家會打掃主人的整個房間。打掃到一半的時候,狄克指揮丁龍搬了些東西上馬車,遞給他一張示意圖,以卡朋蒂埃家為起點,箭頭穿過市場指向東北方向,在不遠處岔成兩條,只有右邊的一條標了箭頭,終點畫了座發光的山的樣子。

狄克指著地圖解釋道:「家,卡朋蒂埃的家;市場,你買牡蠣的地方,一直走,」點點岔路口,手掌立起來向右面一插:「右轉,沿著路一直走,到山這裡,明白了嗎?」

丁龍接觸洋文的時間也不短了,能聽懂一些常用詞,市場和牡蠣他是熟悉的,在狄克的比畫和解釋下,他明白了紙上圖的意思。點點頭,向狄克表示知道。

狄克也不廢話,塞給他圖,指指放了東西的馬車,道:「去吧,不用早回來。」

丁龍只聽懂了「go」,拿著地圖,遲疑地上了車。他在這個鎮上,走去最遠的地方就是菜市場和人口市場,其他的地方沒去過也不熟悉,他不明白為什麼管家會讓他送東西,難道是東家看他平時只伺候,太閑,多給他安排了送貨的營生?丁龍這麼想著,心裡就踏實了,像趕驢車一樣趕著馬車,馬兒們也不著急,悠閑地踏著小碎步跑了起來。

丁龍剛離開,狄克返身回了自己屋子,不多時穿戴整齊嚴實的狄克,拎著隨身的皮包出了門,沒跟任何人打招呼。

丁龍駕著馬車離開卡朋蒂埃家,不知怎麼的心情有些雀躍起來。倒不是因為離開家可以逃避幹活兒,而是覺得,送貨這一路上,沒人看著自己,更加自在。那時候,他並不知道有個詞叫自由。

路過市場,幾次買牡蠣認識的賣魚貨的大哥,大老遠就跟他打招呼:「嘿,丁龍,又來買牡蠣嗎?今天的牡蠣新鮮得很,早上剛收回來的。」

丁龍笑著駕車走到跟前看看,笑著說:「是挺新鮮的,個頭又大。不過今天買不了,杜大哥。」扭頭往車上示意了一下,「你瞧,我要去送貨。」

攤主手腳麻利地往網兜里撿著牡蠣,聞言停了一下,問道:「你這是要上哪兒送貨?要是就在鎮上,送完貨折回來也能買,離收攤的時候還早。」

「我也不知道,像是去什麼山。」丁龍搖搖頭,想了想,跳下馬車,拿出狄克給他手畫的簡陋地圖,指著畫山的地方問,「杜大哥,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看樣子順著集市這條路,一直往下走,偏一下,就到了。」

攤主順著箭頭看著,忽然迷糊了,問道:「你這到底是要去山上,還是要去河口?這兩個地方,離得可不近,岔路口選錯路的話可是十萬八千里的距離。」

「啊?」丁龍愣了,「我們管家吩咐的時候,好像說是要往山上送東西的,怎麼,這個圖不對嗎?」

「要往山上送?那你是給礦區送貨的吧?」

丁龍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們管家是洋人,說了一大串我都聽不懂,就聽懂了他說讓我順著去市場的路一直走,往山上送,然後就給了我這麼張紙,你沒瞧見上面一個字也沒寫的嗎,就算寫了咱們也認不得。」

攤主拍了拍後腦勺,認真地說道:「那你們管家這張圖是畫錯了。」攤主指著紙上一個大黑點說,「照你的意思,這兒就是咱們現在站的這地方,一直往前去,要上山的話,得在岔路口選左邊這條路才對。左邊這條,直走下去的山上,據說是有金礦的,被人買了下來,其他人不許在山上淘金的。」攤主又指著右面那條,「這條路是通向河口的,那兒地勢低,以前大把的人在河裡淘金,淘的人多了時間長了,就撈不出金子了,現在基本上沒人往那兒去了。前些天還有些金礦上的人下來買酒,說走的也是左邊這條路。」

「啊?管家明明跟我說的是右面這條。」

「他肯定是畫錯了。」攤主十分肯定地指著箭頭指向的盡頭:「你們管家肯定是讓你跟著箭頭走的吧?你看,箭頭落下的地方,這裡,明明畫的是個山的樣子。河口那地方為啥叫河口,水從山上留下來,出了山到了河灘上,才叫了河口這個名字。那一片離山已經很遠了,前後左右別說沒山,更大範圍內都沒有,他怎麼會給你畫這個?」

「我回去問問管家吧!」丁龍想著,扭頭就要走。

「問問也行,求個安心。」攤主道,「要我猜,他肯定是一時迷糊記錯方向了,誰不知道那邊沒山啊。」

丁龍迅速趕回家去,不料狄克已經出門,找遍了院子也沒找到,又怕耽誤了正事兒,看見在廚房忙碌的莫麗,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去打招呼:「早上好莫麗,我想我需要你的幫助。」

「有什麼事嗎?」莫麗切著土豆,隨口問了一句。

丁龍拿出狄克的簡筆畫,比畫道:「這裡,卡朋蒂埃家,這裡,買牡蠣的地方。這裡,山,對不對?」

莫麗搖頭道:「不不不。」她指著另一側,空白的地方,「這裡,山。」

丁龍點點頭,說了聲謝謝后重新上路,他想不明白,為什麼狄克會給他指錯誤的路,也許真是的一時糊塗畫錯了吧,丁龍只好這樣安慰自己。

再次路過市場的時候,魚攤主杜大哥又是大老遠地招呼他:「丁龍,這邊這邊。」

丁龍過去停下馬車:「杜大哥,有事嗎?」

攤主沒理他,反而向一旁的小飯館喊道:「伍爾夫,伍爾夫,快出來。」

小飯店裡出來一個頭髮亂糟糟的洋人,啃著塊黑麵包走了過來,攤主要走了丁龍的簡易地圖,伸到伍爾夫跟前,問道:「這裡,是不是有金礦?」

伍爾夫看著攤主手指的地方,搖搖頭,反而指向了另一塊空白的地上,說道:「不不不,是這裡。」攤主怕丁龍聽不懂,翻譯道:「他說,不,是另外的這邊,這裡。」

丁龍笑著說:「行啊,杜大哥,看不出來你還會洋文。我回去也找別人問過了,都說是上山是走左邊這條路。那我就冒個險,走左邊這條試試。」說完,收回地圖就要上路。

叫伍爾夫的洋人眼睛一亮,躥上丁龍的馬車,嘰里咕嚕說了一堆,翻遍了口袋,掏出一枚硬幣塞給了丁龍,丁龍一頭霧水,求救地望向攤主:「杜大哥,他這是要幹什麼?車上東西可是不能賣的,我做不了主。」

攤主哈哈笑道:「沒事兒,你帶著他走吧。這個洋人是金礦上的,每個月總要下來一次,賭錢,輸光了就回去,他這是要搭你的馬車,那地方遠著,憑他自個兒,走到天黑都到不了。」

丁龍也笑了,道:「我走了,杜大哥。」說完一揚鞭子,馬車小跑著穿過了市場。

丁龍身邊鬍子拉碴的洋人靠在車鬥上,不知道從哪兒摸出個酒壺,灌了一口,哼起來歌,見丁龍看過來,笑著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拳頭敲胸口道:「伍爾夫,我。」

丁龍學著他的樣子敲敲自己道:「丁龍,我。」

伍爾夫哈哈大笑,把酒壺遞給丁龍。丁龍也不客氣,接過來就是一大口,火辣辣的烈酒順著喉嚨一路滾下去,哈出一口酒氣后,覺得渾身都暖了起來。伍爾夫接過酒壺喝了一大口,又要推給丁龍,丁龍連忙擺手,比畫道:「不行,辣,看不清楚。」

伍爾夫也不強求,自己灌著酒,歪在車上哼著小調。馬車輪子壓過石子顛了一下,他本來就歪在車邊,一頭就往車外栽過去。好在丁龍眼疾手快,一把撈住他拽回了座位上。伍爾夫一點兒也不害怕,還笑嘻嘻地跟丁龍說:「謝謝。」丁龍駕著馬車,還要看著伍爾夫。馬車已經跑起來了,萬一沒注意到讓伍爾夫滾下車去撞個頭破血流,那就好心辦壞事,惹了大麻煩了。

連拽了對方几次,丁龍有些不耐煩了,不自覺地呵斥馬的聲音都大了些,伍爾夫感覺到了丁龍的不滿,可惜他大半壺酒下肚,已經有點兒迷糊了,不過還保留了一點兒小聰明,他把自己脖子上層層疊疊纏了好幾圈的圍巾摘了下來,抖開一看,是幾塊粗布連成的一大長條,用的時間久了,黑乎乎的已經分辨不出本來的顏色。伍爾夫笑嘻嘻的,把這一長條布系在自己腰上,另一端塞進丁龍握著韁繩的手裡。

丁龍默默地看著伍爾夫從解下圍巾到把圍巾的另一頭塞到自己手裡,搖搖頭,也不管他,任對方喝酒哼歌,他認真地看著路。雖說這樣的日子不會有人在鎮子外的野地里亂跑,也要以防萬一不是。

酒喝光,伍爾夫竟然靠著車斗睡著了。呼嚕聲響起的時候,丁龍嚇了一跳,聽了一陣兒后,默默地把他搖醒。大冷天的,在外面睡著很容易凍死,就算沒凍死,生病了也是個麻煩事兒。沒想到,為了避免麻煩,卻給自己惹了新的麻煩——伍爾夫是個話癆,也不管丁龍能不能聽懂,大串大串的洋文往外冒,語速又快。在卡朋蒂埃家,別人照顧他語言不通,說話都很慢,還要帶著比畫,哪兒聽過別人這麼對他說話的。

好在伍爾夫還算是省事兒,沒有強行要求丁龍回應他。丁龍就這麼忍受著對方的聒噪,裝聾作啞地把東西送上了金礦。有伍爾夫從旁協助,丁龍很容易地找到了礦區的負責人交接了貨物。

從車上搬下來的貨物很簡單,六袋麵粉,幾十斤牛肉和幾箱子罐頭。

礦區的負責人傑森清點了貨物,奇怪地問:「都在這兒了?」

「是的,先生。」丁龍有些拘束,中規中矩地回答道。

「怎麼這麼少,日期也不對,這還不到月中的時候,上次來的也不是你。」傑森懷疑地盯著丁龍,不肯輕信。

丁龍聽一半掉一半,聽懂了日期和少,他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就照實回答道:「不知道,是狄克管家讓我送來的。」

傑森一聽放心不少,這次卡朋蒂埃先生來帶了一位新管家,他們在這裡住的時間還不長,不熟悉的人不會認識狄克的,況且丁龍是來送東西,並沒有說道要帶走什麼,怎麼看也不會給礦區造成損失。接收了貨物,他示意手下把丁龍送去休息,眼看著天要黑了,這時候讓他下山明顯是不合理的。

丁龍擔憂地望了望天邊,太陽已經偏西了,來時用了兩個多時辰,不知道天黑前還能不能趕回家,為了送這些東西,他還沒吃中午飯呢。誰知道看起來像打手樣子的人,把他帶到了一間房子里就再不管他。

他所在的房子由兩個連通的房間組成,進門的外間中間擺了長條桌子,配十幾把椅子放在周圍,靠牆是一排矮櫃,柜子上放著各式各樣的酒瓶酒壺,屋裡一股常年不洗澡的味兒,汗臭、腳臭混雜著不知名的酸臭味兒,相比起來,之前在鐵路工地住的帳篷味道都比這個好一些。

丁龍左等右等沒人進來,著急地在屋子裡轉了兩圈,還是決定出門去看看。

外面靜悄悄的,天還沒黑,開礦的工人們還沒下工,礦區的看守們並不清閑,他們要時刻注意著不讓礦工們私藏金子出去,沒人有時間去看著這個外來人。丁龍漫無目的地四處轉悠,循著嘈雜聲去了金礦開採的地方。看守的人把他當成了礦山的勞工,呵斥著把他趕到一邊,要求他脫掉衣服進礦洞幹活。

「我找傑森。」丁龍操著並不熟練的洋文,試圖跟看守講明自己的身份。看守根本沒興趣分辨他在說什麼,他們從沒見過會講洋文的礦工。

丁龍被攆在一邊,強制地拽掉棉衣,他抓著棉衣不肯放手——這是宋先生給準備的衣服,沒穿多長時間,新得很。

「Whatareyoudoing?」丁龍大喊,這句模仿著卡朋蒂埃生氣時的聲調,情急之下喊出來,竟然分外地字正腔圓,一時鎮住了剝他衣服的看守們。「IfindJason!」丁龍放慢了語速,一個詞一個詞地往外蹦,力求自己說的話能被看守們聽懂。

「你是誰?找Jason幹什麼?」其中一個看守試探著問。

「Iamdinglong。Carpentier,minemaster。」丁龍用力地奪回被扯走的衣角,出離憤怒——棉衣上的對襟扣在粗魯的拉扯中掉了兩粒,他乾瘦的肋骨已經感受到了冬日的寒風。以這樣的方式使身體暴露在洋人面前,讓他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巨大的屈辱。

天已經擦黑,礦洞里的工人們下工,開始陸續向外走,第一個赤身裸體的人出了礦洞,抱著膀子走過丁龍身邊的時候,突然出聲叫道:「丁龍,真的是你?」

丁龍捂著衣服看過去,借著殘餘的天光認出了來人:「王海哥!怎麼是你?」

王海一看這情況,來不及跟丁龍延續相遇的喜悅,而是拉過他擋在身後,警惕地盯著動手的看守們,側著頭問丁龍:「你怎麼到金礦來了?想開了準備加入淘金的大隊伍中了嗎?」

「我不是,」丁龍有一肚子話,不知道從哪兒說起,忍了又忍,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我來給礦上送東西,送完東西被他們放在屋裡,也不說讓走也不說讓留,反正是沒人管我。我出來隨便走走,找有人聲兒的地方走,就走到這兒了,他們就要脫我的衣服。」

聽了這些,王海沒那麼緊張了,笑著說:「他們錯把你當礦工了。這會兒下工了,你也沒必要脫衣服了。」王海打了個冷戰,像是突然感覺到冷似的,抱著膀子使勁兒搓了搓,拍拍丁龍說:「兄弟,哥哥我快凍死了,你在這兒等著,哥哥先去套個衣服。」說完,兔子似的躥進了礦洞旁的臨時搭的棚子里,在一堆破棉衣里翻騰著。

「撲街仔,敢偷你爺爺衣服,拿過來!」王海翻了一陣兒沒找著自己衣服,四下一掃就看見有人正拿著自己衣服往身上套,劈手搶了過來套在身上,惦記著等在外面的丁龍,也沒揪著不放,狠狠地瞪對方一眼,手裡系著扣子,腳底生風沖了出去。

衝到丁龍跟前,發現之前的兩個看守已經離開了,換成了另外一個不常見的洋人,丁龍正在跟洋人比畫著什麼。

王海前腳走,送丁龍到木房子里的傑森的手下就找了過來,一眼就知道看守們做了什麼好事——他們是把丁龍當成了新來的礦工,礦工們進礦洞前,都是要脫光衣服的。他不屑於跟華人道歉,只是生硬地請他回去,礦區準備了飯菜招待來送貨的人,這是慣例。

丁龍擺手拒絕,表示自己要跟礦工們一起吃住,兩人雞同鴨講糾纏不清的時候,王海套上衣服出現了。丁龍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把扯過來王海,跟來人比畫著解釋道:「我要跟他一起走。」來人滿臉迷茫,丁龍也懶得跟他廢話,大聲地字正腔圓地說:「Tomorrow,morning,I,go.」丟下這句話,也不管來人聽不聽得懂,拉著王海就走。

走出十幾步開外,王海一拍丁龍肩膀,道:「行啊兄弟,有句話說幾天沒見要刮乾淨眼屎才配得上去看人家的那種人,說的就是你吧。這才多長時間沒見,就能把那洋鬼子訓得一愣一愣的。哎,我說兄弟,看樣子你混出頭了,也給哥哥在礦上弄個工頭什麼的噹噹,讓哥哥也沾你點兒光。」

丁龍被他逗樂了,笑道:「行,你看我這樣子像不像開這鐵礦的老闆,明天我就給你陞官,讓礦上的洋人都拿你當祖宗供著。」

「那行,我等著,明天升了官就請你喝酒吃肉。」

兩人勾肩搭背地走遠,分外熟絡。跟著王海一路走回了休息的地方,恍惚間讓丁龍以為是回到了鐵路工地。礦工們住的地方是簡陋的帳篷,有些低矮的木屋看樣子也是東拼西湊搭建起來的,手藝粗糙得很,丁龍和王海他們自己動手,只要材料夠,也會比那些房子看起來好十倍。

丁龍矮著身跟王海鑽進了帳篷,帳篷並不隔風,也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草席木板之類的東西亂七八糟地搭在四周,勉強能算得上是個能擋住雨雪的地方。帳篷中間支著爐子,點火燒水,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挨著帳篷布吊著的肉全切碎了扔進鍋里,倒三碗糙米進去直接煮,也不用看火,兩人圍著爐子取暖,各自說起分開后的境遇。

丁龍說起自己現在給人當幫工做的活計,也不是顯擺,只是不解地問了王海一句:「你就看我乾的這事兒是不是太簡單了,那戶人家的東家就一個人,沒有其他家眷,平日里看起來也不像是個大手大腳的敗家子,多大點兒事兒還專門雇一個人來做。」

王海哈哈笑道:「我說兄弟,去人口市場那天的路上你肯定是踩到狗屎了,不然不可能運氣這麼好,找著這麼個錢多人傻的輕鬆活兒。這種事兒對咱們來說輕鬆,對別的人來說就不一定。」王海湊過來壓低聲說:「這些洋鬼子,對馬跟咱們對耕地的大牲口一樣,也是愛惜得很,就是不怎麼愛乾淨。你是不知道,他們幾乎不收拾馬廄里的馬糞,我來的那時候天還熱,那股子臭味,離著十里地都聞得見,你都想象不出那個臟來。你那東家的馬廄估計也好不到哪兒去,好不容易找到個願意鏟馬糞的,他可不得拿你當寶貝?你能在你東家那兒說上話嗎?」

「怪不得,你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我去東家那兒的時候是夏天,那馬廄是挺臭的,都下不去腳,我憋著氣收拾了好幾天才能進人了,真不是人乾的事兒。海哥,你那天說要去淘金,就是跟別人上礦上來啦?」丁龍對淘金有些好奇,有些羨慕,把話頭扯到淘金上來。

王海一臉沮喪道:「別提了。我原以為那幾個人是淘金的老手,誰知道也只是聽說這裡有金子,而且招人手,就趁在一起來了。到了地方才知道,這片山頭的金子是有主的,跟工地上一樣,按天給錢,淘出來的金子還是別人的,一個沙子都不是自己的。好在這裡幹活全憑自願,不願幹了隨時能走,也不用防著別人起了壞心來害人。」王海壓低聲了說:「我跟幾個人商量過了,過些日子換個地方自己干,怎麼從泥里搖沙子搖金,也能上手了。」

丁龍試探地問了句:「海哥,你們想去哪兒淘?不會是想去東面河口那邊吧?」

「咦,你小子消息怎麼這麼靈通,我們是打算往那邊去。那邊是這條礦脈的下風處,水裡說不定能撈到東西。那兒淘出了的東西就是自己的了,誰都不用分!」

「海哥,跟你一起的淘金的人,在這一行幹了多長時間了?」

「都是這礦上幹了沒多長時間的,也有時間長的,看樣子也長不到哪兒去。怎麼?」

丁龍皺了眉頭道:「來的時候,東家的管家給我指的路是錯的,差點兒在岔路上走錯了。給我指路的人說,東邊的河口早些年有人淘金,淺河裡的金子早就淘沒了,你們去也白去。」想了想,還是不放心,這麼輕描淡寫地說一兩句估計王海也不會聽他的,又補充道,「半路上我還撿了個人,也是你們金礦上的,不過是個洋人。那個洋人叫,伍爾夫,是個話癆,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了一路,耳朵都要叫他磨聾了。我聽他那意思,河口那邊死過十來個人,都是跟咱們一樣的華人。海哥,有金子也得有命花,聽我一句勸,千萬別去河口那地方。」

王海臉是一凝,彷彿有些后怕,腦門上看著出了一層細汗,伸勺子攪和一下咕嘟著的鍋,「行了,吃飯吧。比不得你們東家給的山珍海味,哥哥這兒就剩那一條肉,全煮進來了,好歹能吃頓熱乎的飽飯。」

丁龍不客氣地給自己舀了一大碗,一邊嫌燙地吸溜著,一邊笑著說:「有些時候沒吃過這麼好的飯了。東家那裡給飯,十天半個月才能見到些肉,每天就是些土豆和菜葉子,土豆拿油做出來的,一冷又膩又油,菜葉子玉米也是冷吃,有口熱乎湯算不錯的了。」

「這麼慘,不如辭了工,跟哥哥一起在這礦上挖金子?一頓帶肉的飯還是能吃上的。」王海時刻不忘了拉他入伙。

「不了,我再也不想住在這種帳篷里了。」丁龍無意識的話,讓對坐的兩人都愣了一下,不知怎麼的丁龍就想起了經常買牡蠣的攤子,他還是喜歡過平常的日子,沒有大富大貴,也不會說不準在什麼時候就丟了性命。

帳篷內氣氛有些尷尬,丁龍很快地轉移了話頭:「海哥,你知道那天咱倆分別後我遇見誰了嗎?」

「啊?誰?」王海一時反應不過來,他想不出來在這異國他鄉,除了在鐵路工地上的那些勞工,他們還認識誰。

「是宋先生。」丁龍看王海一臉茫然,提醒道,「船上,給咱們送葯的宋郎中!說起來多虧了他的葯,後來才沒死那麼多人。」

「那可得好好謝謝人家,該送……」王海一下子卡殼了,像他們這種身份的人,似乎送不出什麼能入得了對方眼的東西。

「那時候匆匆忙忙的沒顧得上那麼多,再說宋先生也不缺咱們送的那些東西。我跟你說,宋先生很有文化,還懂得洋文,跟買走我的管家好說歹說,才多留了我一天。宋先生跟他家大哥正好路過鎮子,留我在客棧住了一宿,宋家是開藥鋪子的,怪不得他懂那麼多……」提起宋先生,丁龍就有一肚子話,把來龍去脈都給王海抖了一遍,臨了,還拽著棉襖給王海看:「你看,這件襖子就是宋先生給的,我終於換下了那個乞丐都懶得撿的襖子。」

棉衣缺了扣子,一拽就掀起了下擺露出了肚子,丁龍一愣,尷尬道:「那洋鬼子沒個輕重,明兒一早我還得讓他賠襖子錢!」

王海大笑著翻出了針線扔給他:「行了吧,這才扒了襖子,明天你再找上去,讓人連褲子也扒了,這細皮嫩肉的,我可不救你!」

在外待得久,勉強也能拿個針線,丁龍剛準備動手縫扣子,王海突然攔住了他,四下打量了下,揭開地上的鋪蓋,從一片石頭下取出連半個巴掌大都沒有的布袋子,打開遞到丁龍眼前:「你看。」

王海的樣子鬼頭鬼腦的,像是拿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寶貝,丁龍伸頭一看,袋子底上,有一層發著金光的東西,疑惑道:「這……」

王海趕緊捂了他的嘴,在頭頂的頭髮里一陣摩挲,摸出片薄薄的金屑扔進去,搶過丁龍手裡的針線密密地在袋子口縫了兩道線,遞給丁龍道:「我看你衣襟邊兒上開了線了,口朝上,好好縫一縫。這大冷天的,漏了風就不好了。」

丁龍一瞬間聽懂了他的意思,冷靜地跟王海對視了半晌,對方眼神清澈,一點兒壞念頭都看不出來,他咽了下口水,默默地接過袋子,縫到了自己的棉衣裡子內。

王海笑了,道:「吃飽喝足,你就挨著爐子湊合一宿吧。好好說說你東家,我也給你扯扯這礦上的事兒。」

兩人收拾了碗筷,挨著爐子一人一邊,只說些從工地出來以後的見聞,旁的事多一句都不敢提,聊著聊著帳篷里就響起了響亮的呼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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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橫四海:一個華工的美國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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