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辦差事無端被牽連 生怒火患難見忠義
第24章
辦差事無端被牽連生怒火患難見忠義
第二天一早,丁龍在王海的破帳篷里蹭了一口飯,跟傑森打了招呼之後,套了車趕回鎮上。
一路上,沒有伍爾夫那個話癆在身邊,只有迎面撞過來的冷風,吹得人面目生疼。兩個多時辰的路,有規律的馬蹄的聲音中,丁龍差點兒就睡了過去,要不是回程的路並不平坦,時不時地有些顛簸,他懷疑自己會不會栽下馬車,睡死在路邊的雪堆里。
進了鎮子,順路去了常去的魚貨攤子,攤主看見他過來,瞟了眼已經空了的車斗,笑道:「怎麼樣兄弟,聽我的話沒送錯路吧?河口那邊早八百年就沒人了,誰能往那兒送東西去。新鮮的牡蠣,來幾個?」
丁龍笑著道:「行,來幾個,不勞你動手,我自己來。」丁龍始終覺得,自己挑的牡蠣才是最新鮮最好吃的,雖然確定了這家魚貨攤子的牡蠣品質不錯,還是不願讓攤主給挑揀裝袋子。
正挑揀著,聽見市場的另一頭起了騷動,平時不多見到的警察,正在跟一名華人攤主揪扯著,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攤主看了一眼,嘆口氣道:「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這些洋人狗腿子從昨天起就不安分,專挑華人的攤子查,按說該給的錢早就給了,難道又要加錢了?丁兄弟你挑夠了就趕緊走吧,別跟他們碰上,省得吃虧。」
「行。」丁龍隨手撿了兩三個塞進網兜里,一併遞給攤主:「就這幾個吧。」
結清錢,丁龍隨手把牡蠣扔到車斗里,準備駕車離開,就聽到有警察遠遠地喊道:「Stop!」他也不在意,駕了車就走。拉車的馬踩著小碎步剛跑沒幾步,斜刺里突然伸出只手把丁龍拖下馬車,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夾頭夾腦地吃了一頓棍子,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魚貨攤主看著警察們把一臉血的丁龍和馬車拖走,目瞪口呆,聯想到警察從昨天到今天對華人面孔的盤查,心裡沒來由地慌了下。能讓洋人警察這麼大張旗鼓地折騰,那個年輕人怕不是個沾了血的毛子吧。
丁龍被拖進警察局的時候,一路的磕磕碰碰早把他撞醒了,他不敢動,怕醒了又會挨打,硬挺著被拖進牢房,挨到身邊的腳步聲走遠,沒有別的聲音的時候,才敢悄悄活動一下僵硬的四肢,眯著眼睛掃一眼四周。
昏暗的牢房,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騷臭的味道讓他一瞬間有回到了豬仔船艙的錯覺。他不敢抬頭,怕抬頭就對上一張凶神惡煞的臉,也不敢有大動作,生怕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就有人等著他一醒過來就給他上刑。心裡有著對官府根深蒂固敬畏的丁龍,在洋人衙門的牢房內動都不敢動一下。他眯著眼,盯著地上的土,腦子裡急速地轉著,回顧著從被趙三帶入到鎮子起做過的所有事,使勁回憶著一些細節,想不出來到到底在什麼時間什麼地方犯了事兒。
猛地,他想起了在金礦上遇到的王海。既然想不出來在鎮上犯事,那麼有可能是在別的地方,比如,鐵路工地。丁龍猛地一激靈,在鐵路工地上,他們可是殺了人的,殺了一個洋人。丁龍的心狂跳起來,不為別的,只想著怎麼能把這個消息傳給遠在金礦上的王海。
想了又想,丁龍眼睛里的神采彷彿就淡了,整個鎮上,他熟悉的人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其中只有一個跟他同是中國人,但絕不會冒險到牢房裡來看他,他們的交情,沒到那個份兒上。罷了罷了,這都是命,要是王海也被抓住了,到了地下一樣做兄弟,說不定比現在還鬆快。
這麼胡思亂想著,聽著一群人急匆匆地沖了進來,他們似乎在不遠處打量著他,有人說了句什麼,不多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冰冷的水讓他有些昏沉的腦袋一下子清明,冷水流進傷口裡,刺得腦子一陣陣地疼。
裝死是裝不住了,丁龍費勁地支撐著半坐起來,一抬頭就看見了卡朋蒂埃因生氣有些發紅的臉,愣住了:「卡朋蒂埃先生。」面對著卡朋蒂埃那雙噴著火要殺人的眼,他可不認為東家是專程到衙門裡來保他的。
卡朋蒂埃衝上來,拽著他的領子幾乎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吼道:「我的地圖,在哪裡?」
地圖?丁龍的腦子有些轉不過彎兒來,懵懂地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狄克手動畫給他的簡易地圖。
卡朋蒂埃一把搶過地圖,掃了兩眼,納悶地問:「這是什麼東西?」
「是地圖,先生。」
丁龍跟卡朋蒂埃大眼瞪小眼,兩人都不解地看向對方。
丁龍以為地圖太簡單了,畢竟上面只有兩條線和兩個點,唯一能透露出可猜想信息的,也就那個幾乎看不出來是什麼的發著光的山。丁龍哆嗦著站起來,從呆住了的卡朋蒂埃手裡取過來地圖,展開,耐心地解釋道:「先生,這個地圖看起來是不太容易懂,但其實很簡單。你看,這兒是家裡,出來以後會經過市場,就是經常給你買牡蠣的地方,一直朝前走,到岔路口選左邊的路,就能到有金礦的地方。狄克管家硬是記錯了,岔道口挑的路是錯的,我問了好多人……」
卡朋蒂埃突然打斷他的話問:「丁,狄克為什麼給你地圖。」
「送貨,」丁龍解釋道,「麵粉和肉,狄克管家讓我送到金礦上去。」
「你怎麼知道選另外一條路?」
丁龍不知道怎麼給卡朋蒂埃解釋魚貨攤主的事,索性跳過,點著地圖解釋道:「市場,遇見伍爾夫。他要回去金礦,他帶路,我們一起。」
卡朋蒂埃審視著他,並不完全相信他說的話,扭頭跟著一起來的警察說:「我懷疑他偷了我的東西,請幫忙搜一搜。」
站在卡朋蒂埃身邊的應該是警察局的頭目,打了個手勢,兩名警察立即上前扒了丁龍的衣服,里裡外外搜了一遍,當然什麼都沒搜出來。
同樣是被扯了衣服,這次丁龍主動配合地解開了棉衣上的對襟扣,把自己袒露在一群人的目光下,以此證明自己的清白。他問道:「先生,能告訴我你在找什麼嗎?或許我能告訴你。」
卡朋蒂埃目光沉沉地看向丁龍:「我有一份很重要的地圖,昨天不見了。你能告訴我去哪兒找嗎?」
一瞬間,丁龍想清楚了前因後果,為什麼狄克給他指出了錯誤的路線。如果不是路過市場多說了一句,他根本不可能知道路線是錯誤的。以昨天的時間,如果走了錯誤的路,天黑的時候他一定找不到投宿的地方,就算僥倖熬過了一夜,第二天回程他也無法解釋自己的行蹤。又或許,在另一條路上有人會讓他不能再回來。
一瞬間,他想明白了前因後果,冷汗順著鬢角滴落下來:「狄克會殺我嗎?」
卡朋蒂埃面無表情,塞了東西到身邊的警察手裡,道:「這個人是我家的雇傭工,之前我以為他是逃跑了,看來是搞錯了。他昨天出門送東西,忘了跟管家報備,現在我想把他帶回家。」
警察無所謂地攤攤手:「你看我們警察局的樣子,正好沒有多餘的食物給犯人,您能把他帶走,真是太好了。」
「你能走路嗎?」卡朋蒂埃問道。
「能,不過我想先去找郎中。」丁龍指指頭,「破了。」
「走。」卡朋蒂埃不置可否,冷著臉走了出去。丁龍頭沉沉的,走路不太穩當,搖搖晃晃地緊緊跟了上去,他可沒本事自己從牢房裡走出去。
警察局門口,已經有手下幫卡朋蒂埃取回了馬車。卡朋蒂埃把丁龍推到馬車跟前,命令道:「上去。」自己騎了馬狂奔而去。
丁龍隨著馬車到家門口的時候,就聽見院子里傳出了卡朋蒂埃的咆哮聲,以及東西砸碎的聲音,駕車的人跟門口守著的人對視了一眼,很有眼力地把馬車停在了門口,避免受到老闆怒火的波及。
「一群蠢貨、白痴,連他什麼時候跑的都不知道!昨天讓你關好馬廄看好馬,你的耳朵被豬吃了嗎?他牽走了馬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你們這些蛀蟲、垃圾、豬玀,滾,統統滾出去!」
可憐的莫麗,在卡朋蒂埃開罵的時候,正端著做好的甜湯出了廚房門,一下就撞到了槍口上,卡朋蒂埃雙眼噴火,三步並成兩步衝上去一把掀翻了湯碗,濺落的甜湯澆濕了半邊褲腿。這令卡朋蒂埃更加怒不可遏,指著莫麗鼻子臭罵道:「蠢豬,做這些沒用的東西幹什麼!還不滾出去找人!」
莫麗也不說話,悄悄地翻了個白眼,也沒打掃碎在地上的湯碗,拎著托盤施施然回到廚房,把爐灶上正煮著土豆的鍋拿下來放在一邊——今天的晚飯是吃不成了,蓋好爐灶施施然地出了門。別想多,她可沒時間出門找人,既然不吃晚飯,那她就該下工回家了。
丁龍沒有進院,他不想在這個時候去觸東家的霉頭,自行去市場找到了相熟的魚攤杜大哥,問了個土郎中的地址,把傷口處理好了才返回卡朋蒂埃家。馬車和駕車的人還停在院門口,見丁龍回來,高興地把韁繩塞到他手裡,自己開溜了。
丁龍自覺地把馬車卸車,收拾給馬添了飼料,想起車斗里還有牡蠣,拎出來進廚房處理了,拿了一大托盤送進卡朋蒂埃居住的主屋。
屋子裡,卡朋蒂埃正一個人喝著悶酒,見丁龍進屋,兩眼刀子似的狠盯著他,脫口而出一連串話,丁龍就算不懂,聽口氣看錶情也知道他在罵人,一個空酒瓶子砸碎在他腳邊,卡朋蒂埃也想起來了丁龍那蹩腳的英文水平,指著他怒吼道:「滾出去!」
丁龍掃了一眼像被土匪掃蕩過了似的屋內,默不作聲地把托盤往前一推,轉身出了房門。阿伯說過,不要跟發火的人講道理,尤其是喝多了酒的發火的人,誰都不知道他會幹出什麼衰事。
一天沒吃過飯了,牡蠣的鮮味兒就在鼻子尖兒飄著,勾得人前胸貼後背地餓。丁龍走進廚房翻了翻,廚娘莫麗今天沒做晚飯,只有一鍋土豆在爐灶邊散著熱氣,本想拿土豆充饑算了,誰知道一口下去,滿嘴土豆的生味兒。丁龍嘆了口氣,把鍋放回爐灶上燒開,土豆撈出來,拿幾個切成碎塊丟進鍋里,翻出些蘿蔔玉米,跟牡蠣肉一起丟進鍋里,默默地坐在爐灶邊發獃。他還陷在今天的事兒里回不過神,不知不覺差點兒給人當了替罪羊,他不知道還有誰是可信的,只有眼前的爐灶,還能讓他感受到些許暖意。
直到鍋里冒出焦煳的味道,丁龍才回過神來,慌忙把鍋端了下來,攪和了幾下,避過鍋底,撿湯里的乾貨撈了一大碗,再澆一勺湯填縫兒。本想找個板凳坐下安安生生吃一口熱飯,誰知道一轉身,就看見了滿眼的火光!
紅艷艷的火苗伴隨著濃煙,從卡朋蒂埃的主屋窗戶上冒了出來,丁龍顧不得許多,扔下碗筷,拎著水桶就衝出了廚房,一桶水先澆在房門上,用力一推,濃煙從門內卷了出來,丁龍瞬間迷了眼,嗆得直咳嗽,屋內煙霧繚繞,根本看不清楚,他站在門口大喊道:「先生!卡朋蒂埃先生!」
沒人回應,準是嗆暈了,丁龍不敢耽擱,拎著桶回了廚房,一通涼水把自己澆得透心涼,撿了兩塊抹布用水浸透,把頭面捂了個嚴實,悶頭衝進卡朋蒂埃的主屋,憑著記憶衝到桌邊,沒有人。難道是在卧室?丁龍暗想著,睜大眼睛在屋裡找到了另外的門,沒走出兩步去就被絆了個狗啃屎,爬起來一看,卡朋蒂埃正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醉倒了還是被嗆暈了。
相比高壯的卡朋蒂埃來說,丁龍像個瘦弱的小雞崽兒,他沒死撐著硬要把東家扛起來,要命的時候,誰還管得了那麼多。他扯起卡朋蒂埃的腿,使出吃奶的勁兒把人拖出了主屋,拖進了廚房。
「醒醒!醒醒!」丁龍也沒什麼好辦法,硬掰開卡朋蒂埃的下巴,使勁兒拍打著他的臉,想把人弄醒,見對方沒反應,舀出一盆水當頭潑了下。潑水這一招果然好使,卡朋蒂埃咳嗽著醒了過來,余怒未消地盯著丁龍,質問道,「你進來幹什麼?」
「我……我……」進廚房來還能幹什麼,丁龍第一反應就是:「我吃飯。」說完后,就知道卡朋蒂埃是剛醒,還沒看清楚自己到底在哪個屋子裡,拎了一桶水邊往外走邊解釋道:「先生,你的房子著火了,我剛剛把你從裡面拖出來。你歇著,我去救火。」腳下不停步,風風火火地衝出去,一桶水潑向主屋。
卡朋蒂埃四下張望一眼馬上判斷出來自己在廚房裡,踉蹌著爬起來衝進院里,就看見主屋已經變成了一團火山,火舌正往四周舔著。
卡朋蒂埃喊道:「著火了,人都哪兒去了?快出來救火!」扯著嗓子喊了半天,沒人回應,連門外的兩個保鏢都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卡朋蒂埃的火氣一下子就躥上來了,衝進廚房拎起一口鐵鍋,操了鍋鏟,衝出院門,奮力敲擊著鐵鍋,邊跑邊喊人救火。
等周圍的居民提著桶端著盆趕來救火的時候,主屋已經開始坍塌,好在下人們的屋子和廚房、馬廄都靠近大門的一側,離主屋有些距離,眾人潑水的潑水,蓋土的蓋土,終於控制住火勢沒有蔓延,只是一把火把主屋燒了個乾乾淨淨。
折騰到半夜,主屋終於成了一堆濕淋淋冒著煙的焦炭堆,卡朋蒂埃對著燒焦了的房子發獃,廢柴堆濕乎乎地冒著熱氣,帶著木料的酸焦味兒,丁龍守在一邊不知道該怎麼勸他,猶豫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話:「先生,房子沒了不要緊,人沒事就好,只要人在,就能掙回錢來。」
卡朋蒂埃忽地笑了,問道:「丁,我的房子,沒了,錢都在裡面,也沒有了。我想,你可以離開我這個窮光蛋,去找一個新的主人了。」
「先生的錢都被燒光了嗎?」丁龍明顯一愣,懊惱地說:「我也不知道先生的錢藏在哪兒,不然就順便拿出來了。不過沒關係的先生,你發給我的工資還有一些,夠用一段時間。你可以去人口市場找一份工,慢慢會好起來的。」
卡朋蒂埃聽著丁龍的話,臉色忽陰忽晴,最後哈哈大笑起來,拍拍丁龍的肩膀問道:「為什麼要把你的錢分給我?你們中國人都是這樣的嗎?」
「你是我的東家……」丁龍解釋道,「東家,就是給我月錢,找我做工的人。東家有難,僱工當然是應該幫襯的。在我們那裡,都是這樣的。」
卡朋蒂埃摸了一手水,推他一把:「嘿,你濕透了。」
忙著救火的時候不覺得,現在閑了下來,棉衣冷得像鐵一樣貼在身上,丁龍忍不住抱著膀子徒勞地搓了搓,道:「先生,去廚房把,太冷了。」
進了廚房,丁龍顧不得跟卡朋蒂埃搭話,手腳麻利地往爐灶里添了些柴火,把沒來得及吃的飯擱在上面熱著。放了把凳子堵在爐灶前,脫下濕透了的棉衣搭在上面烘著,抱著膀子坐在爐灶旁避風的點一動不動,只等著開鍋吃飯。
鍋里焦煳味兒合著香味兒飄起來的時候,丁龍攪和了幾下,連湯帶水地舀了一碗,先遞給卡朋蒂埃,問道:「先生,吃嗎?」他還記得之前狄克嫌棄的眼神,只是客氣地隨口一問。沒想到東家直接接過了碗筷,右手捏著兩根筷子,徒勞地在碗里划拉著,一塊東西也撈不上來,索性大大地喝了一口,囫圇吞下肚,燙得直伸舌頭。丁龍趕忙翻出刀叉,最後選了一把勺子遞給對方。
於是,半夜,主僕二人,對坐在自家的廚房裡,一人一碗熱乎乎的牡蠣菜湯,邊吃邊開始秉燭夜談。
「丁,你來美國,為什麼?」
「我也不想來,頭一次出門就被人放倒了,醒來就在船上,下了船就到了你們這裡。」
「你之前,做什麼?」
「苦力,力氣活兒,扛東西。」丁龍心裡一驚,敷衍著答了兩句。
卡朋蒂埃沒有再追問下去,換了話題:「你想回家去嗎?」
「當然想,」丁龍的眼神亮了一下之後又暗了下去,又想到了陰暗的豬仔船,「回去不容易的。」頓了一頓,又道:「你們,看不起中國人。」
卡朋蒂埃笑笑:「丁,你跟大部分的中國人都不一樣。他們,總是像一群灰老鼠,縮頭縮腦,躲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竊竊私語。你能理解嗎?那種感覺就像是你的邊上有一夥賊,他們在商量著偷你的東西,而你卻對他們無可奈何。」
「我們不是賊!」丁龍忍著怒氣道,「我,和我一樣的人,我們到美國,都是靠做苦力活兒掙錢,我們不多拿一分錢,做同樣的工甚至我們做得更多,得到的錢卻比你們少!」
「整個美國,都是美國人的,你們,是從美國人手裡賺走錢的人。」卡朋蒂埃顯然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問道,「丁,你願意跟我去別的城市,繼續做我的雇傭工嗎?」
「啊?別的城市?」丁龍是戀舊的,好不容易熟悉了這個鎮子,還沒想過要離開。
「去三藩市。」
「去做什麼?起碼這裡,還有房子。」
「哈哈,丁,在三藩市,我有更大的房子和更多的馬。馬可以都交給你管理。」卡朋蒂埃大笑著,「讓你做更多的事,當然,也會給你更多酬勞。」卡朋蒂埃興緻勃勃地開始給丁龍描述著,「那裡有更多的人,鋪子,很多東西,這裡,沒有。」
「好,先生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丁龍不喜歡改變,再找一個像卡朋蒂埃這樣能聽懂一些中國話的東家是不可能的,既然還是跟著東家做同樣的事,去哪兒就無所謂,只是不方便再跟老朋友見面了。想到王海,就想到了山上屬於卡朋蒂埃的金礦,不僅為自己之前說過的話臉紅,東家還有金礦呢,怎麼會淪落到像自己一樣給人做工的份兒上,訕訕地問道,「先生,你的金礦,不用看著了嗎?」
卡朋蒂埃的臉色馬上不好看了,惡狠狠地看了丁龍半天,僵硬地搖搖頭,說道:「沒關係,那片金礦今年的產出,很低,就要不能用了。這裡有一片廢棄的礦區,探測過,還有金子,我想買下,有標記的地圖被偷了。」他陰鬱地看著透過牆壁看向主屋的方向,「房子和錢,燒掉了,只好回去了。」
丁龍喏喏道:「先生,我沒偷東西。」
「我知道了!」卡朋蒂埃暴躁地打斷他的話,猛喝了兩口湯,壓著怒火道,「是狄克那個騙子偷了東西。他故意給你錯的路線讓你去送貨,為了給自己爭取逃走的時間。丁,我想,我已經知道是誰指使他偷走金礦圖了。」
這是東家的私事,丁龍不想知道,也不搭話,默默地吃完飯收拾好碗筷。
原本還準備在下人的房間里湊合一晚的卡朋蒂埃,被髒亂的床鋪和異味嚇退,悲催地在廚房裡窩到天亮后,怒氣十足地坐在燒成焦炭的主屋前,觀察著下人們來上工時目瞪口呆的樣子,怒罵一通后解僱了所有人。
一旦有了決斷,卡朋蒂埃的行動非常迅速,解僱幫工,賣掉院子,買夠了酒和麵包,帶著保鏢和丁龍,出發去三藩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