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流淚的佛像
第四十四章
流淚的佛像
永夜在安家待了一晚就失蹤了。
辰時去客房請永夜用早點的安伯平面如死灰。
永夜從驛館失蹤是她自己要離開。顯然,這次不是。
沒有人能擔這個責任,安伯平不敢,風揚兮也不行。
安家大小姐,華清宮的主人華貴妃跪在皇帝面前哭得暈厥,也抵不住一紙聖旨。
太子燕率了東宮龍武率、神武率不到一個時辰就圍了安府。
太子燕瞧了瞧安府高大的門樓外牆搖了搖頭,對風揚兮說:「東宮二率士兵有一千人,我看若是安家存心抗旨,損傷至少五百以上。」
風揚兮冷了臉沒回答。
片刻后,安府大門敞開,直通內院的門也大敞,百名侍從抬了紅氈從內院直鋪到大門口。
這陣仗讓風揚兮苦笑,這哪像接旨的?倒像他們是進府參拜的。
大門洞開之後,安老夫人率先領著安家闔府魚貫而出。在安府大門口密密麻麻排了四百來號人,按長幼尊卑列得整整齊齊。
「老身領安府全家跪迎太子!」老夫人聲音清越,安府內外靜得聽不到絲毫雜音。
風揚兮抱著劍站在旁邊似看熱鬧一般。太子燕苦了臉,咳了兩聲展開了聖旨,大意是永安公主在安家失蹤,奉旨抄查云云。
老夫人不驚不詫地領旨謝恩。
一個時辰,安府外面的空地上便搭起了一溜兒涼棚。老夫人搬出太師椅坐了。安家各府該處理生意的繼續打算盤算賬,該處理內務的侍女小廝排隊領牌子。
幾百個銅盆裝上了巨大的冰塊排放在涼棚外,幾十個大灶在不遠處升火煮茶,準備午飯,秩序井然。
龍武率、神武率士兵都是世家清白子構成,見慣了排場,此時也咂舌不已。太子燕苦笑著搖頭,對風揚兮和掌管兩率的千總道:「麻煩風大俠領著二位千總進府內查吧,孤去和老夫人喝茶聽消息。」
他笑容可掬地走進老夫人的茶棚,笑道:「老夫人治家如治軍,孤佩服之至。老夫人若不嫌棄,孤欲討杯茶水吃。」
老夫人淡然一笑:「給殿下奉茶!」
品著香茗,身後有俏麗的侍女打著扇,將銅盆里冰塊融化的涼氣撲面扇來,太子燕又想嘆氣。
「聽說殿下在陳國與安國永安公主一見鍾情,相談甚歡?」
太子燕一口茶差點兒噴出來,秀氣的臉上露出一絲紅暈,輕聲答道:「公主非尋常人,孤甚愛之,如珠如寶。她調皮得緊,喜歡模仿名家大作騙人玩,被大公子請進安府作畫,沒想到在安府居然還能失蹤。孤擔心她的安全,昨夜一晚在安府四周著人守護。安府沒有可疑人出入,所以才請旨查府。」
老夫人若有所思道:「聽說公主身子骨弱,從小以男兒養著,十八歲才恢復郡主身份,出嫁時才封的永安公主。可惜了,老身竟未能一睹公主真顏。」
太子燕想起永夜風儀,悠然神往:「絡羽輸之英氣,安四輸之嫵媚,玉袖輸之秀麗,薔薇郡主孤還沒見著。」
老夫人這才動容,手中轉動的佛珠一停,長嘆了聲:「原來如此……如此之佳麗,是長得極像端王妃嗎?」
「比王妃多了點兒英氣,這點更酷似端王。」
老夫人轉動佛珠的手停了停,良久輕嘆了口氣。不知道是在想象永夜的容色,還是在擔憂安家的未來。
太子燕一向溫和,心思卻細,見老夫人神色憂慮,寬慰道:「只是查查,老夫人莫要擔憂。安家忠心,皇上必能明察。皇上素來寵愛貴妃娘娘,不會不顧及的。」
老夫人捧起茶碗拂了拂茶沫,飲下一口道:「老身已做了決定,此事一了,將安家分了。」
太子燕一愣:「安家豪富,為何要分家?」
老夫人嘆了口氣道:「樹大招風。安府太大了,伯平還年輕,老身年事已高,顧不過來這龐大的家業。大樹猶有枯枝,公主竟在內院失蹤,將來還指不定出什麼事呢。各府各院分了過,是好是壞看各人造化了。」
她看向在府中進出的士兵,突嘆了口氣,對太子燕道:「太子叨擾老身一杯茶,老身想拜託太子一件事。老身禮佛,佛堂不可進太多兵,打擾了菩薩就不好了。」
太子燕笑道:「孤這就吩咐下去,老夫人不必擔憂。」
他喚來一名士兵吩咐不要破壞佛堂,又悠然地坐著喝茶。
風揚兮站在永夜住的客房內,這裡乾乾淨淨,根本沒有睡過的痕迹。安伯平站在他旁邊,憂慮道:「這裡絕對沒有動過。今晨我來這裡喚公主時,發現屋內無人,這才去報信。我已下令不準任何人進入。」
風揚兮默默地聽著,向來銳利的眼神中有幾分擔憂:「永夜住進來時,這裡的文房四寶可有動過?」
「沒有。」
他眼睛一亮,又湊上爐台,蠟燭已滅,上面沾了些紙灰。永夜畫過什麼又燒過什麼?無人進入,她燒掉的紙灰太少,沒燒掉的東西永夜會隨身帶走嗎?風揚兮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銳利的目光從房梁看到窗戶。他突然躺了下來,鑽到了碩大的書桌下。
心怦然跳動。書桌底部一柄飛刀釘住了兩張未燒盡的紙。他小心取了下來,看了又看,放進了懷中。
「永夜昨天還去了哪裡?見了什麼人?」風揚兮聲音冷厲,眼神又恢復如鷹隼一般銳利。
安伯平訥訥道:「照事先商議,她是以畫趙子固佛像住進來的。在下就領公主去佛堂看了佛像,母親常年禮佛,永夜也見到了她。」
風揚兮什麼話也沒說,大步走向佛堂。
蓮座觀音慈眉善目悲天憫人俯瞰眾生。濃濃的沉香味道在佛堂瀰漫,濃得嗅不到別的味道。
他怔怔地望著觀音出神,慈眉善目的觀音安靜地望著他,細長眼眶中那雙黑色的瞳仁竟有了情感,似帶著笑意又似有無盡的痛苦,分外瑩潤。眸光隨著風揚兮的動作也跟著閃動。
風揚兮閉上眼,雙手合十喃喃自語。雙目一睜,長劍直指觀音。
跟在他身邊的安伯平嚇得倒退一步,雙膝一軟跪倒在地,翡翠貔貅觸到青磚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他渾身發抖,以頭觸地,只求菩薩保佑。
風揚兮一腳踢開供桌,長劍揮出順著觀音眉間細細剖開,沉香木軟,他卻不敢用掌力擊開,跳上了蓮台,用指力一分,觀音像嘩啦一聲被掰成兩半。
「風大俠,太子有令,別破壞了老夫人的佛堂……」士兵氣喘吁吁跑來傳令,正巧瞧見佛像被一分為二,嚇得噤若寒蟬。
永夜臉色蒼白至極,身上纏著銀絲網,被綁在佛像中,嘴被堵住出不了聲,眼睛卻瞅著風揚兮。
「速報太子!」風揚兮冷冷地說道,伸手取出永夜口中的麻核,焦急地問道,「如何?」
「墨玉那狗娘養的!你小心,我背上釘了好多刀。」永夜呸了幾口,動了動麻僵了的嘴恨恨出聲。她在佛像里站了一夜,一動也不能動,早已受不了。咬牙瞪著下面的安伯平,連帶他一塊兒恨了進去。
風揚兮嚇了一跳,繞到背後一看,佛像背部刺進了六柄飛刀,入木三分,正巧像釘子一樣釘進永夜背部。
他運足內力用劍削開佛像背部,用力一扳,永夜悶哼了聲倒在他身上,背後六道傷口頓時血流如注。
「永夜,你忍著!」風揚兮臉上滿布烏雲,幾下掀開絲網,扯下經幡將永夜纏了個嚴實,抱了她就往外走。
安伯平連滾帶爬地起來,看了眼被拆毀的佛像,哀嘆一聲,踉蹌著追了出去。
風揚兮顯然正在狂怒中,見他跟著大吼一聲:「去取傷葯!」
安伯平額頭汗出如漿,想了想,飛快地跑去拿治傷的葯,嘴裡喃喃念:「菩薩保佑!」念了一會兒,又苦笑,菩薩這回是保不了安家了。雖如此,卻依然趕著去翻安家珍藏的靈藥,希望能減輕點兒罪行。他是安家主事人,此刻心裡所想仍是如何做才能得到最大的好處。
安府太大,風揚兮不敢抱了永夜奔走太久,直接將她帶回客房。
片刻后安伯平跌跌撞撞地衝進來,捧了乾淨的白布與葯聲嘶力竭地喊道:「我這裡……有葯!」
風揚兮抬手就是一劍劃在他胳膊上:「試藥!」
安伯平痛得跳腳,卻撕開衣襟,將懷裡的葯撒上去,血迅速被止住,傷口冒出黃水,藥效相當不錯。
「不會留疤痕的,神醫回魂制的葯!」
風揚兮冷笑一聲接過葯,解開永夜身上的經幡將她翻了過去。
永夜痛得大吼:「你是豬啊,叫他出去!」
安伯平一愣,不待風揚兮吩咐,擦了把汗拉上房門走了出去,腿一軟就坐在了地上,背靠著房門口中喘粗氣。
這時太子燕得了消息,帶了侍衛過來,見安伯平坐在門口,往裡張望了眼皺著眉道:「大公子?!」
「殿……殿下!公……公主在……療傷。」他突然想起風揚兮與公主二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療傷,傷勢又非得解衣不可,嚇得話也說不清楚,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哦,有風大俠在,應該無恙,孤不進去打擾了。」太子燕鬆了口氣,站在院子里看著安家,眼中露出一絲深思。
永夜在佛像里被找到,還受了傷,安家是絕對逃不掉干係的,該怎麼辦好呢?接到消息后,龍武率和神武率已將安家全府圍住,連帶府中侍女小廝足足有一千多人,比他帶來的兵還多。太子燕苦笑,真是大家。
永夜趴著讓風揚兮上了葯,動一動全身都痛,風揚兮拿著白布自然地從她胸前繞過,將傷口層層裹住。永夜低頭看見自己的胸,閉了眼恨道:「你有多少女人?」
「沒有。」
「我是女的。沒有女人,你居然這麼自然!你是不是男人?!」
風揚兮忍住笑,答道:「這話該我問你才對,你是不是女人?被一個男人脫了衣服看著,你居然不臉紅?」
永夜一愣,苦笑道:「我扮男人久了,都搞混了。」
身後風揚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黑了臉道:「胡說什麼!」
永夜這才反應過來,不自然地道:「沒什麼,說笑呢,免得尷尬。」
風揚兮氣得手一緊,在她背部狠狠打了個結,板著臉道:「你是堂堂安國公主,齊國未來太子妃,這種笑話以後別亂說。」
永夜歪著頭看他:「若我是太子的女人,他會不會宰了你?」
風揚兮被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瞪著永夜道:「這是治傷,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哦,以後我若是喜歡上哪家大姑娘,就去划她兩刀,再剝了她治傷,看完摸完還不用負責任。」永夜色心又開始泛濫。
風揚兮聽了哭笑不得,見脫下來的衣服水漬血污遍布已不能再穿,便脫下外袍給她穿上,想了想認真說道:「不嫁太子,嫁給我如何?」
嫁給他?永夜想起自己畫的那兩幅畫像,心中難受,只笑了笑:「就因為你看了我的背?看一眼我就要嫁?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太過於正經就顯得迂腐。我還怕我毀婚,我父王日子不好過呢。」
風揚兮想的卻是那個白衣出塵的英俊男子。他的臉色漸漸變了,冷冷笑道:「你不是怕你父王日子不好過,是怕姓月的那小子不好過吧?」
永夜心裡的痛又被他挑了起來,想坐起來,背上又痛,便趴著冷笑道:「說對了,知道為什麼我嫁過來還穿男裝嗎?因為我只想讓他第一個看到我穿女裝。」
風揚兮勃然色變,站起身就走:「太子燕應該來了,你對他說這話吧。」
永夜哼了聲。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腳步聲,太子燕溫柔的聲音響起:「永夜,你還好吧?」
「沒死!」
太子燕並不怒,站在床頭好奇地說道:「風大俠怎麼知道你在佛像里?」
「他聰明唄,找到了我畫的畫像唄,那尊菩薩的眼睛不對勁唄,墨玉那狗娘養的在我進佛堂的時候就躲在佛像裡面看著我,哼!」
永夜當時進了佛堂,細觀佛像時,總覺得佛像的眼珠子像是真的。她目力驚人,轉了兩圈便肯定那是活人的眼珠,而那眼神帶著憎恨和怒意。會是什麼人躲在佛像裡面?她又看到了老夫人的臉。聽安伯平說她是墨玉的母親,就明白了。
她當然想到墨玉是在佛堂陪母親,結果聽說大公子帶了她來,以墨玉的心性肯定不想走,就鑽進了佛像中看她。
「風大俠真是心細。多虧有他!」
「是我聰明好不好?要不是我,他能找到?還好找到了,不然用墨玉的話說,叫我眼睜睜看著他每日來燒香進供,把我熏成乾屍!」
太子燕生生打了個寒戰,笑道:「平安就好,孤會給你報仇。我們回去吧!」
他伸手就來抱永夜。永夜一巴掌拍過去,牽著傷口痛得她齜牙咧嘴,卻喘著氣道:「男女授受不親,叫倆丫頭來!」
太子燕縮回手,回頭瞧了瞧院外的風揚兮,笑了笑:「永夜所言極是。」
沒過多久,來了幾名侍女,弄了軟轎抬了永夜走,徑直將她送回了驛館。
茵兒、倚紅和一干侍女見永夜迴轉,又驚又喜,見她受傷,又哭了一場,卻總算放了心。
永夜趴在驛館養傷。宮裡又遣太醫院的御醫瞧傷,用的全是上好傷葯。好了之後新肌長出,竟真的沒有留下疤痕。
罪被安家三少爺墨玉公子背了,人不知所終,已發下海捕文書。皇帝的決定是抄沒安家,卻因華貴妃整日哭鬧,便只抄沒了安家大宅,要安家賠了一百萬兩白銀,此事不了了之。
大宅沒了,老夫人就宣布分家,安家各房各院各自分了家財,安伯平分得最大一份,大昌號與濟古齋仍在他名下。而龐大的安家如一束立著的筷子,手一鬆散了個七七八八。
有能耐爭氣的人好生經營自家的產業;遊手好閒的卻沒了長老約束,花天酒地鬥雞遛狗,漸漸敗了。
老夫人卻自帶了一份金銀與親仆,只道是回老家安度晚年,不理安家事務。
安家大宅內外牆被轟然掀倒,原來精美的院舍有的空著,有的由皇帝賞了人住著,自修圍牆瓜分了土地。
映月湖又重新做了皇家別苑。
永夜養傷期間聽到安家的一系列變化,不由得冷笑,這回真正得了好處的卻是齊國皇帝。她想著就恨,覺得自己白受傷了。
茵兒不明白,永夜懶洋洋地趴在軟榻上給她解釋:「你沒去過安家不知道,去了就明白了,整得跟皇宮似的,裡面一尊佛像也價值連城,皇帝陛下巴不得安家散了,最好再有個更好的理由抄了安家。一家的金銀夠一個國家二十年的稅收,這麼大塊肉,不吃看著都流口水。」
茵兒恍然大悟:「都是小姐的傷換來的。」
「也好,當我的嫁妝了。反正我一再叮囑父王不準送值錢的玩意兒給我,免得賠了女兒又賠嫁妝。」永夜淡笑道。
「公主,風大俠求見。」
「叫他滾!」永夜想起那日風揚兮揚長而去就心頭火起。
倚紅嚇了一跳,擇著冰鎮葡萄喂永夜。
「倚紅,這裡無事了,你可以和林都尉回返安國,他家裡還有老娘望門等候呢。」永夜含著葡萄,若無其事地說道。
倚紅一愣,眼淚嘩地涌了出來,跪在永夜身前道:「倚紅知道,小姐惱了倚紅,倚紅不是……」
永夜霍然坐起,一巴掌打翻了裝葡萄的盤子,勃然色變:「我惱你,我如何惱你?你與林都尉為了我千辛萬苦活了下來,我如何敢惱你?」
倚紅只是抽泣不止。茵兒與她從小一起長大,情誼深厚。永夜向來待她們極好,也從沒把她們當下人使喚,幾時見她如此發過火?怔了半晌道:「小姐,你是惱倚紅不肯留在你身邊嗎?」
永夜望定倚紅冷冷一笑,心裡又想起攬翠來,痛得難受,拂袖便往屋外走,經過倚紅身邊時恨聲道:「我嫁不嫁太子不是你能操心的事。你與林都尉要報他的救命之恩,我不攔著。你倆留在這裡兩難,想回安國我也成全。只是,別再讓我知道為什麼我上午說愛吃冰鎮的葡萄,太子下午就能送一籮筐來!」
她大步離開,再不肯看倚紅一眼。
茵兒大驚,捉住倚紅的手搖晃著追問:「你不知道攬翠傷透了小姐的心?你怎麼可以……」
倚紅哇地大哭起來:「我沒有,只是太子關心小姐我才說的,我沒有背叛她!我連……一丁點兒陳國的事都沒有說出去過。」
茵兒嘆了口氣,撫著倚紅的背安慰著她,輕聲說:「小姐這些日子喜怒不定,心裡似愁苦得很,你別怪她……小姐不喜歡太子殿下,你何苦……」
兩人的話聲遠遠傳到永夜耳邊。風吹過,一片黃葉飄然落下。秋天快到了嗎?九月是天高雲淡的時候,為什麼她的心境還在如火的夏日中炙烤?
「公主,太子殿下來了。」侍衛長王達立在院中回稟。
永夜沒有說話,立在台階上目光望向天邊悠然飄蕩的雲。
王達又輕聲稟道:「公主安然無恙的消息傳回京都了,皇上與王爺有信傳來。」他從懷中掏出兩封信來。
永夜接過信展開,李天佑寫道:「絡羽月下撫琴,思及小夜當晚不甚欷歔。然事已至此,小夜當以安齊和好為重。天遠地遠魂飛苦,朕憐之。」永夜撲哧笑出聲來,誰成天想你啊?指尖划著信紙,一用力竟戳破了,瞥見王達在旁,便忍住笑,道:「八百里加急回陛下,永夜為陛下無怨無悔,以報聖恩。」
王達低頭應下,永夜看也沒看端王的信,見他要討回信便笑了:「回報王爺,說他生了個好女兒。再問候王妃,說家裡就她一個好人。」
王達駭了一跳,這不明擺著罵端王嗎?
永夜皺了皺眉,道:「要不,就說我只想念她吧。」
王達這才鬆了口氣,行了禮離開。
永夜隨手將李天佑的信揉成一團,想了想又揣進了懷裡。她拿著端王的信,有些猶豫,她那奸詐的父王想告訴她什麼呢?永夜猜了半天打開了信,信上寫著:「腳底板那朵花是父王泄的密。」
永夜哂笑,她早知道了,這個老奸詐。再看,上面還寫了一句話:「齊三十六族族風不同,皇后無意中道齊西泊族至今中秋用活人血祭。回想二十二年前中秋安、齊大戰,槍挑西泊族長,滅三千西泊戰士,得《天脈內經》,欷歔不已。」
這話什麼意思?父王二十二年前中秋與齊大戰。從絡羽口中意外得知西泊族人中秋年年血祭。那一戰死傷無數,聽說父王砍下的人頭幾乎把坐騎壓趴下。難道,他懷疑想殺他的遊離穀穀主就是這個西泊族的人?她心跳得很快,似乎想到了什麼,卻又什麼也抓不住。但是永夜覺得,她正一步步靠近真相,正一步步揭開遊離谷的真面目。心裡一陣激動,如果找到遊離谷,不就能找到月魄和薔薇了嗎?
「公主!」王達復返,同行的還有馬侍郎。
「何事?」
馬侍郎笑逐顏開地道:「公主,齊皇下旨,將婚期定於中秋。還有十天……」
「我傷勢未好,中秋時間太緊!」
馬侍郎一心想完成送親任務早返安國,聽永夜這麼一說便有些為難,訥訥道:「請公主以國家為重。」
永夜翻了個白眼。李天佑都沒催我,你催什麼催?她不耐煩地擺擺手:「就這樣回。」
馬侍郎額頭的汗都急了出來,結結巴巴地道:「公主……太子殿下與趙大人仍在前廳等候。」
「說我病了,趴在床上呢。」永夜打定主意耍賴。她不想進了宮再出走,就這樣一賴到底。瞧也不瞧馬侍郎的臉色,掉頭離開。
絡羽公主無意中透露的西泊風俗與二十二年前那場大戰似乎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又似乎不會有。她打定主意一定要去瞧瞧西泊血祭。中秋,再過十日就是中秋了,怎麼可能嫁進宮去?就算不去西泊,她也要走的。就算是孤身漂泊,她也不會嫁給太子燕。
回到寢室永夜嘆了口氣。倚紅還跪著,茵兒陪著她一起。
「幹什麼跪著?」
倚紅抬起頭紅著眼道:「是倚紅錯了。」
永夜不知道說什麼好,走上前去一手拉一個,將她倆拽了起來。倚紅和茵兒腿都麻了,叫了一聲又往下倒,永夜乾脆把她們扔在了床上,突然想起小時想左擁右抱的念頭,嘿嘿一笑,撲上床去,將她們抱了個實在:「我一直想左擁右抱,今天讓我如願以償。咱們三個今晚睡一張床吧。」
倚紅和茵兒臉漲得通紅,拍開永夜的爪子道:「小姐越來越不正經,都要嫁人了還鬧。」
永夜頭枕在腦後,嘆氣:「我不想嫁啊。我還要查遊離谷的事,想救薔薇郡主呢。齊使今天來宣旨,讓我中秋進宮。正愁著呢。」
她閉口不提倚紅的事,自然而然地化開了尷尬,卻是真的犯愁。再離開一次嗎?她又該往何處去尋那個西泊族?
「小姐,我的聲音你還記得吧?我扮作你出嫁好了。」倚紅自告奮勇道。
「不行,這次非同兒戲。代我嫁,遲早會被看出來,我現在是不想嫁。」永夜眼睛一亮,低頭在倚紅耳邊說,「我現在就走,你扮成我裝病,他們聽到你的聲音必以為我還在。」
「小姐,你不是不要我代嫁嗎?」
「等到中秋,我不見了,你不吭聲,他們也追不上我了。我辦完事就回來,不用擔心。」永夜哈哈大笑。她要提前離開,不讓任何人知道她去了哪裡。也許,這十日能查到西泊族。
倚紅嘆了口氣,心裡有愧,便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