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玉蓮夜語
第十五章
玉蓮夜語
朝陽還沒躍出河面。冷洌的空氣將水面上那層淡淡的霧氣吹散,露出澄青如鏡的河水來。
八百里天河浩如煙海。河面上浮著艘怪異的舟。
天河一川弱水,鵝毛難浮。偏偏渡河雲舟材質卻不能是輕木軟材。以天河為界的西地和北地之雲舟均用山中鐵木築就,堅固異常。
無論是何地的雲舟,總有個船的模樣。浮在河上的這艘雲舟更像一棵樹。一棵枝繁葉茂,松蘿飄飄,綠藤垂掛,怒放著鮮花,充滿了昂然生機,彷彿不是浮在河上而是紮根於莽莽森林中的巨樹。
浮於水面的樹榦平滑如鏡,寬敞可以奔馬。數個華麗的帳篷紗簾隨風飄蕩,陣陣歡喜的笑聲脆如山溪奔流。
雲舟邊緣聚著群身著青碧衫裙的少女。當中一位身著粉色裙裾,格外引人囑目。她身段纖細,面如籠煙,眼波含怯,柔嫩如春日枝頭的櫻花。
「起!」嬌怯怯的聲音從小巧的唇瓣中吐出,寬大的衣袖揮揚。一網魚被她輕巧提起拋在船上。
她手腕微動,銀白色的絲網解開。網中的魚兒失了束縛,在船上驚慌的亂蹦。引來少女們又一陣笑聲。
「哇!又是滿網!」
「公主好厲害!」
侍女們的讚美讓少女臉頰上浮起層淡淡的紅暈。眼波輕輕一轉,已瞥向船頭枝葉間靠坐的清雅男子。
他披了件淡綠色的衾裳,眼若翠玉,嘴角含笑。他手中拈著朵清晨初綻的花,輕輕嗅著。花湊在鼻端,他的容色卻讓鮮花失了顏色。
少女滿臉傾慕,揚手嬌笑道:「羽哥哥,你給我做的銀須網兒真好使!」說著又一網撒下收起,得意的看著滿船魚兒驚慌跳躍。
凰羽依然噙著那抹笑容,似在望著少女們嬉鬧,細看時,他的目光卻越過她們望向天河的西岸。
青狸傳音報訊讓他生起股怪異之感。他想報復暮離,暮離馬上就將身邊那位吃醋的仙子趕出了城主府。讓青狸輕鬆的擄走她。究竟是他算計了暮離,還是暮離在順水推舟?
他更吃驚於玉犬笨笨在流光城的出現。西虞昊身邊這個嗅覺靈敏的小仙凰羽印象極深。流光城有什麼味道吸引她去?她要替西虞昊尋找什麼?
誰都清楚西地太子殿下對瓏冰玉的痴情執著。仙殿之上西虞昊已帶走了幻成唐淼的姬瑩公主,他還讓玉犬赴流光城找什麼呢?
答案不言而喻。一定是尋找和瓏冰玉有關的東西。而和瓏冰玉有關,就和唐淼有關。暮離曾告訴他唐淼在北地仙宮中做了仙侍。難道是他的感覺錯了?北帝天尊為了掩飾公主的行徑,沒有滅掉唐淼的元神,只是用強大的靈力驅走了他的鳳紫花冠,掩飾了她的氣息?凰羽想也沒想掉頭就往西地走。
誰知道櫻柔公主帶著大批侍從追了來。
帝尊讓他護送公主西行。竟然連給北地天尊和西地天尊的國書都備好了。理由是公主出門歷練,請兩地天尊多加照拂。
於是,凰羽的私游變成了國事。
凰羽輕輕嘆了口氣,滿心無奈。帝尊是察覺出他對公主不夠殷勤,所以才想出這個法子想讓兩人多些時間相處吧。
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應下帝尊之令護送公主游兩地仙境歷煉,只不過想解開心底的疑團。在北地銀霜宮他不可能找到答案。但他肯定,姬瑩公主為了保住自己幻身的秘密,一定會把答案告訴他。
東極地為了延續帝尊的強盛靈力,從來都不是個平靜地方。三大族無一日不爭鬥。只有東荒之地歷練的五年。沒有凰羽宮長老們的督促念叨。沒有東極比武,沒有帝尊之爭。沒有三族之間的繁雜關係。
沒有人打擾他的五年,苦了點,卻是他從未有過的平靜。凰羽眼中浮起一絲嘲諷之意。
他想,他這麼想念小凡仙一定是極羨慕她。什麼都不懂,心心念著吃好喝好,會一點點靈力就得意之極。這種簡單的快樂,對他來說,太奢侈了。
他的心早在幾百年前就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的鳳紫花冠,北地天尊的靈力面前毫無用處。那一刻,他毫不猶豫的回了東極地。只有成了帝尊,繼承了帝尊之靈,他才能強大到可以和北地天尊抗衡。保護凰羽宮,保護他想保護的他和她。
淡淡的香氣飄來。凰羽收斂心神,偏頭看去。
櫻柔掌心托著朵玉色蓮花向他飛來,滿臉喜色:「羽哥哥,看我網到了什麼?這朵花有靈氣呢!」
凰羽看了眼那朵散發著淡淡微光的玉蓮,微笑道:「看它光澤,定在天河裡吸食日月光華,受天河靈氣孕育的時間已久。公主喜歡就養著吧!」
櫻柔眼睛一亮,嘴裡卻犯難的說道:「羽哥哥,它離了天河,能用什麼才可以儘快的養出花神來?」
凰羽心裡暗嘆,她真的沒有靈器可以養玉蓮嗎?她想要的,不過是他的隨身之物罷了。他取下腰間玉佩遞給櫻柔,微笑道:「等回了重羽宮,我囑人送雪青樹缽給公主。」
櫻柔接過那塊碧色玉佩,眉間眼喜氣盈盈,對著玉蓮輕嘆:「玉蓮啊玉蓮,你會說話的話一定要多謝羽哥哥。重羽宮的靈器能讓枯木逢春,得它滋養,比得上你在天河飄浮修鍊百年呢!」
陽光初升,玉蓮花瓣光花流轉,透明如琉璃,美不勝收。
櫻柔飛身奔入帳篷,回頭偷望了眼凰羽,輕聲說道:「羽哥哥,以後我們一起看它養成花神。」想到以後能嫁給凰羽,與他相偎養蓮,緋色一點點染透了柔美的臉。
粉色衣裙飄進帳篷,裡面又傳來少女們的嬌笑聲。
想到紫棕上仙和西燭上仙幾乎涕淚俱下的模樣,凰羽眼神微黯。他不是不知道櫻柔的心意。在他心裡,待公主像妹妹一般。要他為了帝尊之位娶她,卻又說不出的遺憾和煩悶。
水嘩啦啦從身上淌下。
西虞昊和唐淼就像從一個密閉的箱子里走了出來。貪婪呼吸著河岸上的空氣,肆意曬著太陽。聽覺也變得分外靈敏。
在安靜的水底走了兩天的西虞昊和唐淼被水聲驚得同時捂了捂耳朵。這種孩子氣的動作讓兩人忍俊不禁大笑出聲,無形中感覺彼此又熟悉了幾分。
唐淼回頭望去,天河一見望不到心頭。她嘖嘖幾聲,大力拍著西虞昊的肩笑道:「可以呀,兄弟!你居然能背著我走上岸。如果你到凡界,這身板可以當特種兵了!」
仙界中人,第一要務是保靈力不失。西虞昊正默默的擦查識海中的靈力,被唐淼拍了一巴掌,下意識就要發作。突聽得她喊自己兄弟,眉尖不自覺蹙緊,沉聲道:「你喊我什麼?」
唐淼笑嘻嘻的偏頭看他,被他的臉色駭了一跳。她詫異的問道:「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是不是累著了?」
西虞昊張了張嘴,想斥她不懂規矩。見唐淼滿臉關切,又把話吞了回去。他禁不住苦笑,諾大仙界,敢和自己稱兄道弟的女仙,也就她了。
他神色怪異,引得唐淼也緊張起來。她小心翼翼的問道:「你的靈力……還沒有恢復?」
西虞昊雙手抱胸,斜挑著眉梢極不屑地哼了聲:「你的靈力恢復了幾成?」
唐淼一怔,伸手一掌拍下。
淡淡的白色靈氣從她掌心激出,細碎的霜花叮叮噹噹掉落一地。
「哈哈!果然一出天河,靈力馬上恢復!」唐淼得意的離地一尺轉了個圈。
她美滋滋的想,仙還是好的。能作空中舞,能如鳥一樣飛。
西虞昊撲哧笑出聲來。他指著唐淼哈哈大笑:「你小心莫要被衣角絆倒了!」
唐淼低頭一看,臊得滿面通紅。穿著西虞昊的外袍,一隻袖子挽起,一隻袖子長長拖到了地上。她趕緊脫下外袍遞還給西虞昊。
唐淼瞄了眼西虞昊,他裡面一身暗金色的勁裝箭袖長袍破破爛爛。她身上的衫裙沾了血跡,裙角裂開。兩人同樣狼狽。她忍不住笑,指著他的衣裳說道:「走唄,你的侍從該等急了。」
西虞昊抖開外袍披在她身上道:「披上,成何體統!」
唐淼眉一挑,又被西虞昊的語氣刺激到了。她不以為裙子破了是多丟人的事。還沒等她開口,眼瞳花了花,閃過道暗金色的影子,西虞昊就已端立在高高的雲端了。她嘆了口氣,裹著他的外袍,慢吞吞的駕雲,離地三尺追著他跑。
在西虞昊眼中,唐淼的速度無異像蝸牛慢爬。剛開始他還顧及唐淼的面子,飛了一會兒,耐心終於告罄。西虞昊俯衝而下,攥著唐淼的胳膊拉著她疾飛。
唐淼啊啊啊了幾聲,便握緊了他的胳膊,閉上了眼睛。這回她倒沒有暈過去,有英明神武的西地太子殿下在身邊,她還會怕掉下去不成?
「真笨啊,你!」西虞昊沒好氣的罵道。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響起了歡呼聲。唐淼睜眼一瞧,西虞昊已帶著她降下雲頭落到雲舟之上。
「恭迎殿下!」西地眾仙俯地行禮,臉上均露出歡喜之色來。
西虞昊含笑頜首,目光自然的望向雲舟一側。
唐淼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這才發現緊靠西地雲舟還有棵大樹製成的樹舟。
「東極地重羽重凰羽護送公主遊歷西地,見過殿下。」熟悉的聲音從樹舟上傳過來,震得唐淼哆嗦了下。
小蛇多多機敏的上前道:「殿下,凰羽公子護送櫻柔公主持國書來西地遊歷。天尊不在,所以我作主請他們在岸邊等候殿下。」
西虞昊點點頭道:「來者為客。請羽公子與公主過舟一敘。」
他見唐淼泥塑般痴望,想到當初在東荒之極被凰羽和暮離聯手戲弄之事。他哼了聲,心想報仇的機會總算到了,吩咐道:「引仙子去沐浴更衣。」
見唐淼穿著自家殿下的外袍,小鳥依人般柔順。小蛇多多,玉犬笨笨和雀靈阿度互望一眼,不覺抿嘴輕笑。三位仙侍對唐淼行了禮,脆生生說道:「仙子一路勞累,請隨小仙們前去歇息!」
唐淼啊了聲,戀戀不捨的看著不遠處那個清逸身影,著實也不願讓凰羽看到自己這般狼狽,便順從的跟著三位仙侍進了船艙。
樹舟之上與凰羽並肩而立的櫻柔眼尖,好奇的指著唐淼問道:「羽哥哥,不是說西地太子殿下對司水靈君瓏冰玉情深意重么?怎麼那個女子穿著他的衣裳和他甚是親密?」
凰羽微怔,想起了唐淼識海里被自己打散了最後一魄的瓏冰玉。讓西虞昊知道,他必定為瓏冰玉報仇,此趟西地之行麻煩大了。
他突然覺得身後有雙眼睛在盯著他。凰羽回頭一望,身後紗帳飄飄,眾仙侍均垂手侍立在側,哪裡有什麼人。他微笑道:「公主切記此來西地為客。莫要因為好奇衝撞了西地太子,失了公主威儀。」
櫻柔以袖掩唇輕笑道:「知道啦!我不會丟羽哥哥的臉。」
凰羽嘆了口氣道:「公主是東極地的公主。」
櫻柔嘴一翹道:「我將來會是你的仙后!」
凰羽沉下了臉,眸色漸漸變得深沉。
櫻柔眼裡便浮起層水霧,扯著他的袍袖搖了搖道:「羽哥哥,你別生我的氣。我知道……我是東極地的公主,我不能失了東極地的顏面。」
她硬生生將凰羽未向帝尊求親的話吞了回去,企盼的望著凰羽,希望臨時改過的話能讓他不再板著臉。
「西地太子殿下相邀,公主先請。」凰羽退後半步,低垂下眼帘,扮足臣屬樣。
撒嬌扮柔,櫻柔仍摸不清凰羽的心思。她咬著唇,頭高傲的抬起,緩步飛向西地雲舟。
這是唐淼第二次參加宴會。
上一回在銀霜宮,她被暮離算計當了回人偶。這一次連主帶客有資格坐下的不過七八人。唐淼還是覺得血流不暢,全身僵硬,又變成了人偶。
該死的西虞昊!唐淼輕輕挪動了下身體,西虞昊放在腰間的手便緊了緊。一杯酒送到她唇邊,他寬大的拖到地上的袍袖擋住了對面的視線。耳邊傳來西虞昊輕得像羽毛的聲音:「喝了。」
那杯灑幾乎用倒的,全傾進了她嘴裡。她硬生生的將酒咽下,熱辣辣的感覺刺激得她滿面通紅。小腹騰起股熱氣,腦子一盪,竟有了幾分醉意。唐淼大驚,才一杯,什麼酒這麼醉人。
西虞昊輕輕的笑,笑聲充滿了嘲諷之意:「當初我就是被這酒灌醉,才被關在極夜海地宮裡。如果你再死盯著他,我就再灌你一杯酒。醉倒了事。」
不要!唐淼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攥緊。她揚起臉瞪了他一眼,飛快的低聲說道:「你別太過分!」
西虞昊寵溺的眼神讓唐淼像見了鬼似的。天知道宴會之前西虞昊的神情有多麼冷峻。
唐淼深吸口氣,柔順的低下了頭,藏住眼裡的落寞。
宴會之前,她已經亂了方寸。鏡子里是那張下了封印后的美麗容顏。她的心跳聲那麼清晰。她要不要和凰羽相認?
換了禮服的西虞昊出現在鏡子里。他出現得無聲無息。他的雙手撐在妝台上。從鏡子里看去,他就像將她攬在了懷裡,驚得她驀得回頭。
他衣袍上的狻猊張牙舞爪。天河裡平易近人的西虞昊已被高高在上的西地太子殿下代替。就連他說話的語氣,也沒了溫度。
「你,現在是我的仙姬。宴會上,我會這樣向東極地的人介紹你。」
她驚叫:「你什麼意思?」
西虞昊平靜地說道:「就是我話里的意思。你若想姬瑩平安回到北地,就老實聽話。」
「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憑什麼讓我攪和進來?我和你們沒有半點關係!」雖然不是原來的臉,唐淼就是不想讓凰羽看到自己變成西虞昊的仙姬。
西虞昊譏笑道:「你和暮離星君演戲的時候,你已經攪和進來了。你現在的身份是什麼?你是北地天後的愛徒。西地擄走你,都觸犯了北地天後威嚴,是和北地過不去。如果你歡歡喜喜的做我的仙姬,北地天後就不會追究我擄人之過。東極地也找不到機會挑撥離間。」
唐淼憤憤的說道:「天後娘娘怎麼會發怒?暮離星君自會向她解釋。沒你想的那麼麻煩。」
「你錯了,小凡仙。」西虞昊冷笑,「如果你死在了西地,就算明知這件事的真相,北地天後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也會找西地的麻煩。」
唐淼一驚:「我怎麼會死?誰會殺我?凰羽嗎?他怎麼會?」
「你肯定不想讓仙界的人笑話堂堂北地公主幻身成個普通的小凡仙吧?暮離應允了你什麼好處讓你跑來替姬瑩解圍?他開出的條件你不說我也知道。不想讓姬瑩受到半點折辱吧?姬瑩的行為當然不能公開。但是如果她頂著唐淼的身份留在西地,萬一櫻柔公主不想讓凰羽喜歡的人活著,想殺了唐淼呢?」
唐淼懷疑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別說的這麼恐怖。他不過是陪著公主來遊歷的。他和我也只是普通朋友而己,櫻柔公主為什麼要除掉我?」
西虞昊嗤笑:「你說什麼傻話?據我所知,如今爭奪東極帝尊之位的是鬼面和凰羽。誰勝了,就會娶雪櫻族的公主。帝尊令凰羽陪同公主遊歷,意思很明顯,是想把公主嫁給他。三個月前鬼面和凰羽比武已經輸掉了。黑沼靈地定不會服氣,一定會在西地刺殺凰羽或是取得櫻柔公主的支持。唐淼就是攔在公主和凰羽之間的絆腳石。我猜鬼面公子會拿你下手,讓凰羽暴露對你的關心,引起公主不滿。重羽宮那幫長老也不會讓你壞了凰羽的帝尊大業,只能除掉你。如今姬瑩頂著你的臉,她不危險?為了你自己的安全,老實扮我的仙姬保命吧!如果被看出來,暗箭難防,我也保不住你。」
唐淼心裡泛起股醋味。她嘆了口氣道:「你說了半天,就是想警告我別讓凰羽知道我才是唐淼,免得他猜到那個唐淼其實是姬瑩公主對嗎?不過還是謝謝你。我知道,扮成你的仙姬,對我下手的話總會顧及一些。」
「當然。我還不想讓東極地破壞西地與北地的關係。這裡面的緣由給你解釋你也不會懂,你就委屈一下吧!」
……
如果櫻柔公主要除掉她,如果重羽宮的長老要除掉她,是不是意味著凰羽對她……酒氣湧上她的面頰,嬌羞無限。
回想那一幕,唐淼無奈的繼續扮她的仙姬,眼神怎麼也控制不瞟向了凰羽。
雲舟上帶有舞姬。宴起時一群舞姬打扮得花團錦簇像籬笆似的擋住了唐淼的視線。隔著那些彩色披帛的空隙,右下方凰羽的臉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他穿著件淺紫色的大袖寬袍。腰間系著條深紫的腰帶,綉工精巧,鑲嵌的寶石熠熠生輝。那袍子也不知是紗還是綢,輕薄飄逸。綠如琉璃的眼睛便似隱在朦朧的紫色霧氣中,襯得他容色更美!
他和櫻柔公主之間低聲說著什麼。兩人的几案原就靠得近。唐淼憤憤的想,還公主呢,不自重,就差靠近凰羽懷裡了。
唐淼恨恨的磨牙,不知不覺自己又端起了酒杯。
正想著,櫻柔公主對唐淼笑道:「本宮經北地時。北地天後娘娘聽說仙子在流光城失蹤大發脾氣,暮離星君急得快瘋了。沒想到仙子竟在西地,還成了太子殿下的仙姬。」
柔弱得像花瓣般的公主話裡有話啊!這不是公然挑撥嗎?唐淼頓時明白西虞昊的話並沒有誇張。
東極地巴不得西地和北地鬧僵啊。
唐淼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西虞昊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滿面寵溺之色,他對公主笑道:「多謝公主關心。孤已傳信向北地天後言明此事,請她放心將棠棠交付給孤。至於暮離星君么,哼,孤沒心思關心他著急與否。」
棠棠?凰羽終於把研究舞姬們手中七彩披帛的目光移向了唐淼。
她額心淡淡吐露光華的銀霜印記將肌膚映得剔透晶瑩。容貌似初冬時分薄露凝霜般清新。嫣紅著臉半倚在西虞昊懷裡不甚嬌羞。
此時,唐淼正含嬌帶怯的飛快向他睃來一眼。
四目相對,她的眼神慌亂的逃開,又忍不住又朝他睃來一眼。
那眼神好生熟悉。凰羽心頭一跳,端起琉璃盞敬西虞昊,慢條斯理的說道:「記得半年前殿下在銀霜城為了唐淼解除了和姬瑩公主的婚事。如今又納了北地天後愛徒為姬。太子殿下艷福不淺哪。唐淼於我有馭水解圍之恩,不知她如今在西地過得習慣否?」
聽到自己的名字,唐淼有幾分不自在。她挺直了背,想坐得離西虞昊遠些。然而西虞昊沒有給她機會,圈著她的腰用力將她扯進了懷裡。
他大笑著掰過她的臉,墨黑的眼睛充滿了警告,嘴裡戲謔的說道,「羽公子的話令孤的小棠棠吃味不高興了!」
靠!去你的小棠棠!唐淼肉麻的想搓手臂。她的臉幾乎被西虞昊的手捏變了形,下一秒臉就被他壓進了懷裡。
「這麼在意,你很喜歡他?」西虞昊低頭在她耳邊輕語。
唐淼僵住。她憤憤的想,凰羽要做帝尊就會娶公主。她是誰?她不過是個因緣巧合跑到仙界來的平凡人。
穿越到凡界任何一個時空,她好歹知道古人不懂得的一些東西。在仙界,她就是個任人欺負的菜鳥。
「裝醉!」西虞昊利落的說道。
唐淼怔了怔,為什麼要她裝醉?腰間被西虞昊擰了把,疼得她差點叫出聲來。疼痛感刺激之下,唐淼馬上反應過來了。
當初銀霜上城仙殿上西虞昊對唐淼如獲至寶,還推了與姬瑩的婚事。仙界中人都知道他對瓏冰玉情深意重。才過大半年,沒道理他對唐淼不感興趣。要麼自己裝吃味,離席而走。顯然西虞昊對她的演技不看好,只好令她裝醉。
唐淼抬起臉望著西虞昊,不甚酒力的嘟囔了幾句,無力的捶打了西虞昊幾下,便趴他胸口不動了。她的手卻隔著衣裳狠狠的擰了他一把。感覺到西虞昊手指下的肌膚繃緊,這才覺得出了氣繼續裝醉。
西虞昊疼得倒吸口涼氣,暗罵唐淼小心眼兒。臉上不得不堆出笑容輕輕喚了她幾聲,便任她睡去。抬起頭時滿臉無奈:「還好她飲醉了。羽公子一語差點讓孤難以作答。棠棠和唐淼自是不同。孤並沒有納唐淼為仙姬,她住在七彩珊瑚宮裡,過得還好。」
凰羽呵呵笑了起來。翠綠眼眸里閃動著西虞昊看不懂的光芒:「殿下如此照拂唐淼,羽也心安了。」
他對那個唐淼很上心啊!離開東極地之後還特意去了東荒之地。是故地重遊還是思念那個小凡仙呢?櫻柔公主心生醋意,插嘴說道:「太子殿下,到了極夜海后,本宮想親自謝過那個會馭水之靈的小凡仙。不知可否?」
此語正中凰羽下懷。明知道櫻柔對唐淼感興趣另有目的,但是只要能讓他見到姬瑩,他就有辦法知道唐淼的下落。凰羽順水推舟說道:「我也想當面謝謝她。」
西虞昊哈哈大笑:「小蛇!」
多多應聲站了出來叉手行禮道:「殿下有何吩咐?」
西虞昊笑道:「你先行一步,去七彩珊瑚宮通報。就說東極地的櫻柔公主與重羽宮的羽公子來了。孤要在七彩珊瑚宮設宴,請唐姑娘早做準備。」
「是,殿下。」多多看到西虞昊輕輕比了個手勢,心裡明白自己要趕著去七彩珊瑚宮做些安排。
酒過三巡,東極地眾仙便告辭。
凰羽走出廳堂,回頭又睃了裝睡的唐淼一眼。她的名字與眼神都讓他覺得怪怪的。手上沉了沉,櫻柔已扯住了他的衣袖,巴巴的望著他:「羽哥哥,唐淼美嗎?」
凰羽心頭一緊,淡淡的回道:「中人之姿罷了。」
「中人之姿?為何西虞昊如此緊張她?把西地最美的宮殿都送她居住?」櫻柔滿臉不信。
說話間東極地眾仙已飛回樹舟。凰羽望見大帳之中有瑩瑩光華閃動,便指著供養在玉缽中的蓮花道:「那花離了天河,靈性依舊。回了東極地移養在雪青樹缽里,用不了幾年,公主身邊便又多個花神仙侍了。」
雪青樹是重羽宮中最滋養木靈的奇樹。堪稱重羽宮一絕。凰羽轉移話題,提出送雪青樹缽給櫻柔。他是間接的向她表明,將來會和她一起養蓮嗎?
櫻柔便笑了:「我瞧瞧去。」
眾侍女簇擁著櫻柔進了大帳。凰羽這才鬆了口氣。
回到自己帳內。他今晚飲了不少酒,也有了幾分醉意。凰羽躺在榻上閉目養神,腦中便跳出棠棠仙子偷偷睃來的眼神。他揉著眉心,輕聲喚道:「青狸!」
「公子有何吩咐?」
凰羽想了想吩咐道:「去北地查一查那個叫棠棠的女仙。再查探她和暮離星君的過往。還有,此事別讓公主知曉。去吧。」
青狸領命,悄悄離開樹舟。他從懷裡拿出一隻寸許長的小木船放進水裡,默默施法。小木船迅速長成丈許長,青狸正要飛上木船。身體驀然一輕,頭朝下被拎了起來。幾乎同時,一根樹藤如蛇般纏上他的手腳,連嘴同時封住。
是誰敢在背後暗算他?青狸憋得滿臉通紅,捆成粽子般被拎回了樹舟。
夜深了,櫻柔沒有絲毫睡意。她靜靜的坐著。寬大的白色褒裙像月光散落一地,面如籠煙,眉目前露出淡淡的惆悵。
自從赴宴回來,她進得大帳后便令所有的侍女退下。寬大的房間中只余她一個人時,櫻柔臉上的笑容便消失得乾乾淨淨。春水般柔美的眼變得冷靜徹骨,一洗羸弱嬌柔之態。
她默默的望著玉缽里的蓮花,秀眉微微挑起,淡淡的嘲諷從嘴角流泄而出:「中人之姿罷了?為何你贏了鬼面卻不來提親?為何今日你急著引開話題?你就這麼在意那個小凡仙嗎?不過和她在東荒之地相處了幾日而己。我等你五年,暗中收買北地引仙殿雪松殿司又算什麼?雪松不送她到東荒之地,你能通過歷練?我費盡心機的幫你,難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他人做嫁衣嗎?」
桌上玉缽里的蓮花靜靜的吐放光華。無人回答。
一股氣直衝胸臆,他騙她!櫻柔捧起玉缽就要砸落。
「公主!」聲音輕淡如風。
「誰?」櫻柔一凜,柔美的臉閃過凌厲之色。
玉蓮蓮瓣上光芒如呼吸般一閃一滅,柔柔的聲音從蓮中飄來:「公主以上品靈佩清玉滋養玉蓮。玉蓮願為公主解憂。」
居然被人聽到她的話!櫻柔心中殺機頓起。她輕輕將玉缽重新放回桌上,居高臨下看著它,淡淡說道:「原來你已養成花魄,可開口言聲。」
瓏冰玉沒有幻出靈魄青霧,她躲在玉蓮中中怯生生地說道:「公主恕罪。玉蓮在天河中修鍊了五百年,不過修得半縷殘魄罷了。如今受公主呵護,玉蓮能有機會早日修得花神,玉蓮感激涕零。今夜見公主憂心,玉蓮想替公主解憂,這才大膽開口。」
櫻柔綻開一抹溫柔之極的笑容,手指輕撫著蓮瓣柔嫩的花瓣慢慢說道:「你不是因膽怯才沉默。你是怕本宮摔了玉缽,一腳將你踩成齏粉不得己才開口。」
「玉蓮不敢!」在她面前扮溫柔?瓏冰玉忍不住冷笑。蓮瓣卻簌簌輕顫,露出乞憐之態。
櫻柔的指尖搭在蓮瓣上,靈力直衝花心。探查之後發現花中果然捲縮著團霧氣般的靈魄,且一魄還未完全養成,只得半魄。
一朵聚得半縷殘魄的蓮花有何可懼?櫻柔輕彈蓮瓣,嬌嬌柔柔的開口道:「你方才說願為本宮解憂?」
明天東極地眾仙就將去往西地仙庭所在的極夜海。瓏冰玉絕不能讓西虞昊看到自己。她需要櫻柔公主將她藏起來。
在櫻柔和凰羽眼中,她只是天河中一朵養了些靈性的玉蓮。瓏冰玉不敢說的太多讓櫻柔對自己起了疑心。斟酌片刻后她小心的說道:「玉蓮在天河中飄浮,難免寂寞。心裡羨慕修成人身往來自在的仙。旦凡有舟往來天河,玉蓮便忍不住靠近。前些日子,西地雲舟渡天河時,卻讓玉蓮聽到一件奇事。」
「奇事?」櫻柔不置可否。
瓏冰玉幽幽的嘆道:「公主啊,玉蓮聽到太子殿下身邊的女仙侍議論說,東極地重羽宮的凰羽公子曾在東荒之地將鳳紫花冠送給唐淼仙子當護身法寶。」
櫻柔臉色一變,震驚得差點跳起來:「你說什麼?!」
她的反應在瓏冰玉意料之中,她輕聲提醒她:「公主,你驚動侍女了。」
帳外傳來侍女的聲音:「公主,何事驚慌?!」
櫻柔心煩意亂,深吸了口氣讓語氣平靜下來:「本宮無事!做了個可怕的夢而己。休息會兒便好!」
帳外侍女們低聲應了。
櫻柔看著玉蓮,聲如蚊蚋:「你若欺騙本宮,本宮會一點點焚盡你的半縷殘魄。」
西虞昊的兩名侍女的確在東荒之地見過被鳳紫花冠保護的唐淼。瓏冰玉根本不怕櫻柔去查。就算她去質問凰羽,凰羽也不會懷疑自己認識唐淼。瓏冰玉故作惶恐道:「玉蓮不敢,那兩名仙侍一個叫小蛇多多,一個是玉犬笨笨。公主若是不信,一查便知。」
櫻柔信了。他居然把鳳紫花冠送給那個小凡仙做護身法寶?!她和他相處這麼多年,他也從來沒有將鳳紫花冠給她仔細瞧過。沒想到,他生命精華的一半凝成的鳳紫花冠竟然輕易地送給了一個小凡仙護身!
櫻柔的手攥得緊了。指甲刺著嬌嫩的掌心,卻抵不過此時心痛。
瓏冰玉滿意的看著櫻柔的表情,她說的話已經足夠引起公主對唐淼的恨意。
想到識海中凰羽腳踏翠葉,無情下手打散她最後一魄,瓏冰玉就恨得牙癢。
如果不是他。她早在東荒之地就奪了唐淼的身體。她早就可以重生。
如果不是他。西虞昊找到東荒之地時,她就可以讓他以為自己飛仙之時無意進了凡人身體,並非故意奪舍。
一切,都被凰羽毀了!
你可曾想得到我居然被養在了你的身邊?瓏冰玉幽幽望向紗帳之外。她不會一口氣將所有事情都告訴櫻柔。她要留在這個東極地公主的身邊,慢慢取得她的信任,藉由她的權勢向凰羽展開報復。
未來的東極帝尊?瓏冰玉冷笑,她會讓他也嘗嘗悲聲求人,無力反抗的滋味。
「西地太子靈力強大,發現了玉蓮。差一點玉蓮就被他毀了。他真是......可怕!公主,玉蓮求你,莫讓太子殿下和西地的仙見到玉蓮。」蓮瓣輕顫,顯然被西地的仙們嚇得不輕。
櫻柔哼了聲:「放心,你既然願做本宮的解語花,本宮自會保護你。你聽到了什麼?讓西地眾仙想要毀了你?」
瓏冰玉害怕的說道:「玉蓮隱約聽得,不知船上是誰在說,被太子殿下帶往西地的唐淼是假的。」
唐淼已經進了西虞昊的七彩珊瑚宮,櫻柔雖恨,卻想著凰羽再喜歡也沒辦法得到她了。她只想去七彩珊瑚宮瞧瞧讓凰羽在意的小凡仙長什麼樣而己。此時突然聽到那個唐淼是假的,櫻柔心裡纏上了一絲慌亂。如果被凰羽找到了她怎麼辦?這個念頭令她難受之極,她絕不允許凰羽找到她!櫻柔皺緊了眉道:「假的?真的在哪兒?」
「玉蓮......不知。」瓏冰玉真想大笑。這位扮著嬌怯柔弱的東極地公主已對唐淼起了殺念。唐淼的日子不會好過了。「不過,玉蓮以為,既然西地那位唐淼是假,她定能知道真的唐淼消息。」如此一來,姬瑩的日子也絕不會好過。瓏冰玉說著,微微喘了口氣,顯得極其疲憊,「玉蓮靈力不足維繫,還請公主原侑。」
「你歇著吧!本宮會為你尋來靈器潤養。你很聰明,以後就留在本宮身邊!」櫻柔在帳內走來走去,終於下定了決心,拂開紗帳走了出去。
隔了沒多久,櫻柔公主帶著貼身侍女進了樹舟底艙。
青狸見到櫻柔吃驚得瞪大了雙眼。櫻柔公主為何要令侍衛抓他?
櫻柔詫異的看著青狸:「真是胡鬧!他怎麼可能是姦細?定是羽公子有事吩咐他去辦!還不放了他!」
捆住青狸的樹藤嘩啦散落一地。
「青狸!對不住!」櫻柔輕輕跺了跺腳道,「你若是讓羽哥哥知道我抓了你,本宮便再無臉見他了。聽說侍衛們擒了個姦細,沒想竟然抓的是你,這下可怎麼是好?」
青狸搖著大手說道:「半夜還驚動公主,是小仙之錯。公主請別傷心了。誤會而己,公子怎麼會責怪公主呢?」
櫻柔轉憂為喜,嬌笑道:「侍衛們見著有人要偷偷放船要渡河離開,這會晚了怎麼想到會是你得了羽哥哥吩咐去辦事?有什麼事這麼著急,要你半夜三更獨自駕船渡河離開?」
想到凰羽的叮囑,青狸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笑了:「也沒什麼要事,哪個......重羽宮兩位長老都隨了公子出來,公子擔心鬼面公子有異動,派青狸回重羽宮一趟。」
「這個鬼面,技不如人還不肯臣服!」櫻柔氣呼呼的說道,「你渡天河回東極地太費時,要不,我借葉鶴給你傳訊?」
「不不,不用了。公主出行,萬一有事還需用到葉鶴。我還是聽公子吩咐回去看看好。」青狸急得直擺手。
櫻柔也不勉強,笑道:「那你趕緊去吧。都怪侍衛們誤了你的事。別讓羽哥哥知道,否則又怪你手腳不利索了。」
青狸如釋重負,匆匆行了個禮,趕緊走了。
身邊的侍女輕聲問道:「公主,你相信青狸的話?」
櫻柔慢吞吞的上了樓梯,輕笑道:「青狸撒謊時,得意時,尾巴就會高高翹起。鬼面想出手,羽哥哥豈會不防備。就算要傳訊回宮,他也會令翠鳥去。你放出葉鶴跟著青狸,看他他究竟去什麼地方。」
「是!」
櫻柔走上甲板,頭頂星光璀璨。她望著遠處枝葉間凰羽的帳篷,突然想起了那一年東極地比武。
那一年重羽宮鳳凰神木萬花齊綻。凰羽養成鳳紫花冠,初次代表重羽宮參加比武。重羽宮的小公子足踏翠葉,自弱水河順流而來。紫衣翠眸,綠鬢紅顏,驚艷絕絕。沁雪峰下笑聲立絕,寂靜無聲。
那一年,她初見他,便已傾心。
「唐淼,唐淼......」櫻柔喃喃念著唐淼的名字,滿目春水化為冷洌寒冰。
插在琉璃闊耳瓶中的夜光樹葉散發出柔和的光芒,明亮卻不刺眼。帳蓬里一席一幾,布置得簡單素雅。
唯一精巧之物是几上一隻黃金檀木精雕的裝飾燭台。燭台不過寸許高,雕成一隻黃金虎。一隻虎爪上托著朵花。花蕊里立著根紫玉髓雕成的小巧蠟燭。
凰羽早以靈力探知四周無人。他伸指在紫玉髓上一彈,低聲喚道:「西燭長老。」
紫玉髓雕成的蠟燭頂端一點螢光閃亮,竟似真的燃起了燭火。
凰羽身體往後微傾,嘴角露出淺淺的微笑:「我察覺樹舟上有異,想必黑沼靈地的仙已經潛伏在雪櫻族侍衛之中。沒反應?西燭長老暈船了?」
燭光閃了閃,躍出一個人來。他身高僅有一尺,鬍子倒有兩尺。頭戴著頂紫玉冠,兩邊垂下兩隻精巧的玉鉤。長鬍子便分開勾在玉鉤之上,看上去甚是滑稽。
西燭長老打著呵欠癟著嘴打著呵欠不滿的說道:「誰說本上仙暈船來著?本上仙才將青狸那臭小子送走。我說公子,你能不能對公主殿下熱情一點?殿下恨不得變成雙眼睛粘在你身上,連青狸離舟辦事也要擒去套話。你好歹對公主好點嘛。公主聰慧漂亮,要真被鬼面哄走了,小老兒可捨不得。」
「是捨不得,還是怕帝尊之位落到黑沼靈地手中?」凰羽似笑非笑的說道。
西燭長老一蹦三尺高:「黑沼靈地一川污水爛泥,怎比得上我重羽宮?三千年前重羽宮和黑沼靈地互斗傷了元神,以致於帝尊之位落入雪櫻族手中。如今公子比武勝出,只需娶了公主得到雪櫻族支持合兩族之力就能壓制黑沼靈地。事關帝尊之位,事關我重羽宮的前途,公子也不能因為把公主當妹妹看,就置大局於不顧!」
原來你們都知道我把櫻柔當妹妹看?卻還要逼我娶她?帝尊之位有那麼重要嗎?凰羽垂下眼帘故做沉思狀。良久才展顏一笑,正色說道:「長老說的極是。無論誰做帝尊,必須得到雪櫻族的支持。」
西燭長老一副老懷大慰的神情,用力點頭。
凰羽拍了拍他的肩柔聲說道:「既然如此,我決定全力支持重羽宮最氣宇軒昂最陽光俊朗的七葉統領向公主求婚。等公主成了你的兒媳,雪櫻族支持重羽宮,黑沼靈姬保管會氣得元神大傷。西燭長老,你覺得如何?」
西燭長老猶在呆愣中,被凰羽用力一掌拍得雙膝軟倒,撲通摔倒在几案上。
「呵呵,就這麼定了。長老,此事關係重羽宮的前途。七葉娶不回公主,別怪公子我,動,家,法!」單鳳眼薄薄一勾,寒光乍現。
讓,讓七葉向公主求親?和黑沼靈姬的愛徒鬼面搶媳婦?別說黑沼靈姬會暗下毒手將七葉的元神埋到爛泥地里漚爛了。公主殿下發作起來,七葉就要改名叫無葉了!西燭長老打了個冷戰,一激靈跳了起來:「公子,咱們來西地,黑沼靈地肯定也會跟來。公子的安全為重,別的事咱們以後再談!小老兒盯雪櫻侍衛去了!」
紫煙飄飄,瞬間失了西燭長老的蹤影。
凰羽將燭台放進荷包里,悵然道:「你兒子是寶,你家公子也不是草。愛娶誰娶去!鬼面……如果你真的喜歡公主,你娶了她也不錯。」
三千年前東極地比武,三族爭奪帝尊之位。重羽宮和黑沼靈地上仙強強相鬥,元神大傷。以及於帝尊之位落入三族中靈力最弱的雪櫻族手裡。到了今日,雪櫻族無強者出現,承繼帝尊靈力的又是位公主。
三千年後,傳言帝尊壽元無多,重羽宮和黑沼靈地又爭上了帝尊的位子。
難道,只有娶櫻柔公主才能得到雪櫻族支持?為何,他心裡始終不肯走最簡單最直接通往帝尊之位的路?
如果他不是重羽宮的公子,如果他沒有能力襲帝尊之位。身系雪櫻族未來的櫻柔還會對他一往情深嗎?
雪櫻族的未來只能依靠新帝尊。她也只能在兩人之間選一個。嫁鬼面,還是嫁自己。她選了自己罷了。
再喜歡,再傾慕......他也知道她羸弱的面容下掩藏的是顆多麼堅韌的心。哪怕他真娶了她,她仍舊是雪櫻族的公主,再是東極地的仙后。
可惜,她以為他不知道。
就連,看他長大的西燭長老也心心念著重羽宮的前途。
凰羽突然就想起了唐淼。她捧著碗大哭著接眼淚給他喝。她用馭水之靈過度暈過去。她閉著眼睛躺在雲朵上飛向荒原。笑聲乾淨純粹,生氣也直接明了。
他多想讓小凡仙在仙界過著簡單快樂的日子。他沒有,也喜歡看她的快樂。綠眸突然爆發出怒意,凰羽面容漸漸變冷:「暮離,暮離。我早就知道姬瑩幻身成了她。如果唐淼真的被滅了元神,我也會滅了姬瑩的元神。讓你也嘗嘗欲護不得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