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試探
ZS大廈是山海的地標性建築,高聳如雲,金碧輝煌。山海市最有名的嚴氏集團母公司便在此。
南遇十年未歸,如果不是昨天在嚴飛的訂婚宴上再次遇到嚴術青,她都差點忘了老師的這個老朋友了。當年,嚴術青和律華在圈內年齡相仿,才情相當,因此關係很好,自己也跟著老師,有幸地見過這位名家幾次。
想不到事隔多年,他不僅是國內畫畫家首屈一指的大家,竟也成山海赫赫有名的商人了。不過,也在意料之中,老師當年評價過自己這個老朋友,說他眼光獨到,行動力強,野心非常大,極度善於利用自己的人脈來獲取物質上的回報。
嚴氏集團前台。
南遇走過去:「你好,我找嚴術青。」
前台的小姑娘嚇了一跳,大約是沒見過有訪客直呼董事長名諱的,她將南遇從頭掃到腳,見她穿著隨便,目光里便有幾分輕視:「請問你有預約嗎?」
「沒有。」
前台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對不……」
「打給他的秘書,告訴他,南遇來找他,他會見我的。」
大概是被南遇一臉的淡定唬到,前台小姑娘半信半疑地撥通了董事長秘書室的電話。十幾秒鐘之後,前台放下電話,一臉的討好和恭敬:「南小姐,這邊請。」
南遇進了電梯,電梯門再打開時,已有一個西裝革履的小夥子等在門口:「是南小姐嗎?董事長在畫室等你,這邊請。」
南遇跟在他的身後。
出了電梯便是一條長廊,長廊兩邊的牆上,每隔兩米便掛有一副大師的畫作。在走廊的盡頭,有一扇半敞開的門,想必便是嚴術青的畫室了。
南遇正欲進門,余光中,一抹鮮艷而熟悉的色彩讓她不由自主地回過頭,正對畫室門的牆上,有一副畫。那是一幅人物畫,而畫的原型,是十七歲時候的她!那是老師的作品!
「美吧?」
身後一個聲音突然道,南遇頓時嚇了一跳,她回過頭,後退一步:「白叔叔好!」猛然意識到自己叫錯了,馬上歉意的一笑,「對不起,我應該叫您嚴叔叔……」
嚴術青一臉的慈眉善目,身著一身白衣地站在南遇面前,擺了擺手道:「不用改口,聽著你叫我白叔叔,就好像又看見了律華。」
聽到老師的名字,南遇眼神一暗,默默地跟在嚴術青身後進了畫室。
畫室不大不小,布置得很簡單,除了一些綠色植物,便是滿牆的作品了,很明顯不是一個人畫的,有些畫風成熟,有些畫風稚嫩,風格不是很統一。
「閑來無聊,帶了幾個學生——推脫不掉。」嚴術青順著南遇的目光看過去,「坐吧。」
南遇明了,他到如今這個地位,想必收的學生也都是非富即貴了。
秘書端了兩杯茶進來,隨後帶上門出去了。
「這些年在圈內,怎麼沒聽到你的名字?」
右手一抖,精緻的茶杯里蕩漾起一圈小小的紋路,南遇笑了:「我早沒畫了。」
白朮青先是一愣,隨後一臉嘆息:「真是可惜了,你可是我見過的最有天賦的青年畫家。」
南遇放下咖啡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白叔叔,我今天過來,是想和您打聽一樁舊事。」
「你說。」
「白叔叔,我想知道,當年老師過世的前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嚴術青目光中的笑意似乎頓了一下:「為什麼突然想到問我這個?」
「老師過世前一晚,不是和您見過面嗎?」
「沒有。」嚴術青又想了一下,很肯定地道,「我那個時候在國外參加一個畫展,第二天在會議上才得知律華過世的消息。」
南遇愣了一下,隨後笑了:「那應該是我看錯了——當時我天天守著老師,整個人都很疲憊。」
「時間太久,記憶出現了偏差也是正常,來來來,喝茶喝茶。」
南遇輕輕抿了一口茶水,綠茶的氣息頓時盈滿口腹:「白叔叔果然是品茶高手,好茶。」
「呆會兒走的時候帶兩包走。」
「好,謝謝白叔叔了。白叔叔,我能看一下您最近的作品嗎?」
「好好好,隨意。」
南遇放下茶杯,向嚴術青的書桌走,同時眼前浮現出十年前夜那個夜晚時的情景。
當時她睡得迷迷糊糊的,矇矓中,似乎看到老師下了病床,她揉了揉眼,按亮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凌晨兩點了,這個時間老師去哪兒?南遇跟了上去,老師走的是樓梯間,夜半醫院的樓梯間,聲控燈一層層地亮起,又一層層地熄滅。她有點害怕,正欲喊老師時,老師的蹤影卻不見了。
南遇是在醫院的小花園裡找到律華的,她看到老師和一個穿著一身黑衣的男人站在一起說著什麼,神情之間似乎還有一些激動。樹影擋住了那個男人的大半個身體,再加上夜色太濃,她根本看清楚那個男人的臉。
直到昨天,她看到嚴術青,記憶在一瞬間蘇醒。是他,老師過世前一晚見過的那個男人,就是他!
可是,他為什麼不承認自己見過老師?
「白叔叔,我還想問一件事情。」
「賀卿?」
「是。」
……
半個小時后。
「砰砰砰。」有敲門聲響起。
南遇回過頭,賀卿正站在門邊,她身著一襲白色的連體裝,染成冷灰色的長發在頭頂綰成一個丸子頭,快到肩部的耳線非但不誇張,更顯得她彷彿是從畫報里走出來的封面女郎一樣。
「老師,國畫大師張老師來訪。」
「哦,好。你幫我招待一下南小姐。」嚴術青拍了一下腦子,笑了,「看我這記性,我差點忘了,你們也是認識多年的老朋友了,正好敘敘舊,你幫我好好陪陪南遇。」
嚴術青出去了。
敘舊?賀卿嫵媚地靠著門,撫了撫自己的耳線,她和南遇之間,還真是有不少「舊情」要敘。
「為什麼這麼看著我?」賀卿被南遇盯得有些發毛。
「恭喜你。」南遇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沉默,「終於得償所願了。」
她如今是嚴術青的關門弟子,也是國內一線的知名畫家,隨隨便便一幅畫,便可以賣出天價。她活成了許多人夢想中的樣子——將愛好成功地變成了職業,並且讓自己過上了可以隨心所欲的生活。
「得償所願?奇怪,我怎麼覺得自己一無所有呢?」賀卿雙手抱在胸前,一雙媚眼似笑非笑。
「你當年……」
「不要和我提當年。」賀卿打斷南遇的話,臉色微變,身上的刺立刻豎了起來。
「賀……」
賀卿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看向手腕上的表,時間差不多了,律風應該快到了。
賀卿站直了身子:「慢走,不送。」
說完,也不等賀卿回應,便裊裊娉娉地離開了。
南遇走在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車輛從她身邊擦肩而過,她卻好似全無察覺。嚴術青的話在她耳旁響起。
「賀卿是難得一見的人才,既有天賦,又有想法,只要包裝得當,遲早有一日,她會成為金子,閃閃發光。當年我慧眼獨具,欲簽下賀卿,她卻堅持,我若想簽她,必須同時簽下那個叫宴陽天的小夥子。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幾番談判之後,賀卿依舊不妥協,於是我只能準備放棄她,沒想到,那個叫宴陽天的小夥子自己找到我,說會和賀卿分手,絕對不會拖賀卿的後腿……」
這才是宴陽天當年求自己和他假扮情侶的真相,當年自己只顧陷在自己的痛苦中,從未正面地問過宴陽天想那樣做的原因。她知道宴陽天有苦衷,可沒想到,真相居然是這樣的。宴陽天為了賀卿的未來,放棄了他們的愛情……誰對誰錯?估計誰都說不上來吧。
一輛車狂按著喇叭擦著南遇的裙擺而過!與此同時,一隻大手狠狠地拉了她一把,還未等她回過神來,她的鼻子已經撞到一個堅硬的胸膛上。
「你不要命了嗎?」對方放開她的手,臉色鐵青。
南遇捂著鼻子抬頭,站在面前的竟是律風,她愣愣地看著他:「你怎麼在這兒?」
「路過。」
南遇看了一下四周,路兩邊都是高端精緻的品牌店,還有不少的小吃店,周圍多是穿著時髦的男男女女——她竟然走到了江都最有名的購物一條街。
路過?「預見未來」的CEO這麼閑?他以為自己還只有十七歲嗎,那麼好騙?
南遇的神色見寫滿了不信,律風也不管她,拉著她的手腕徑直往前走。
「喂,喂,我自己走。律風,你放開……」
身前的男人卻充耳不聞。
大半個小時前。
「預見未來」會議室,塵離正在主持會議,微信提示音響起,賀卿發來一張照片——南遇和嚴術青坐在一起。
嚴術青,賀卿的伯樂和老闆,母親的老友,國內一流的畫家,同時也是轉型最成功的商人,他基本上買斷了圈內所有年輕畫家的思維和版權,這種殺雞取卵的模式,律風非常不喜歡。
律風剛趕到ZS大廈時,正好看到南遇一臉失魂落魄地從裡面出來,他沒有喊她,只是跟在她身後,想不到跟著她穿過三條街,她竟還沒有意識到。
嚴術青和她,到底說了什麼?
律風將南遇拉到一個行人較少的地方。
「你找白間幹什麼?」
南遇意外,律風叫的,竟也是嚴術青的筆名:「問一些事情。」
「什麼事?」
南遇的目光微轉:「……我想問他,有沒有適合的場館可以介紹給我——Amy的畫展時間也差不多了,合適的場館我依舊沒有找到。」
律風看向南遇,眉頭微皺,她在撒謊:「以後不準見他。」
「為什麼?」
「不為什麼。」
嚴術青,是個非常危險的人物,這些年,他憋著一口氣,跑著往前進,可是那個人,也在往前進。布陣派兵,講究一擊即中,尤其是對嚴術青這樣的老狐狸,在還沒有實力與之抗衡前,他唯有按兵不動。
「律風,你不會以為,就憑你一句『不為什麼』,我就乖乖得聽話吧?」陽光打在玻璃上,有七彩流光滑過南遇精緻的下巴。
律風退後一步,第一次有了他們之間確實隔了十年光陰的感覺。她變了,變得尖銳了。他考慮了一下措辭,謹慎地開口:「白間,有問題。」
南遇輕輕地咬了咬嘴唇,果然不出她所料,老師所有畫作的版權,應該就是在他的手上。
與此同時,律風的手斜插在褲子荷包里,在碰到一個精緻小巧的盒子時,又縮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