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師父

「跪」

我見他負手立著，身影被落日餘暉拉得極長。我不答，彎了膝蓋靜靜跪下，不去理會自己那處如何酸痛難忍，心下漸漸清明，紅蓮山為魔教首派，向來傳稱並不在意門內人的性命，但凡修為高深，弱肉強食便是生存之道，而我，必比不過那蛇的修為，卻累他出手，他必然會氣。

想通了再跪便也不難熬了，我跪坐在自己的雙腳之上，品味著膝蓋處難忍的酸麻腫脹，落日隱到山下，明月爬上山頭，屋裡靜靜的，我聽到自己的肚子輕輕叫了一聲。

咕嚕嚕。那樣響。真是沒出息的。我閉眼，什麼都不看，什麼都不想。

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屋裡飄香，我愈發餓了，魔教的妖人便是這般，變著法的磨人。我睜眼，一併勾著嘴角，該是譏諷的笑容，卻見眼前有一碗粥，稠稠的，粥上有泛白的肉絲。我仰頭，看那端粥的人，他彎著身子，銀髮垂到地上。「喝吧」他說。

我抬手接粥，指尖能感受到粥的熱氣「為什麼？」

「你餓了。」他說，負手而立，望著我「罰你不為傷你，你還小，長身體的時候，不該罰你不吃東西，喝吧。」

那般冷冷的語氣，那般冷冷的目光，我跪著，他站著。我低頭望那肉粥，仰頭一併飲入喉中，燙出淚花幾許，和著一併飲入喉中。指尖發酸，粥碗掉落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碎成幾瓣，有細小的碎塊彈到到我的身上，我卻沒有感覺，膝蓋好酸，好麻，我跪著，移上前，閉眼要跪到碎片之上，不知道為什麼，我只是想。

膝蓋沒能落到碎片上，我反而被男人揮著衣袖打飛，身前受了力道，朝後方的牆壁飛去，我依舊閉眼，等著撞上去，我是撞了上去，撞到軟軟的牆壁上，再滑至地面，睜眼，紫衣的男人負手望我。

「江夢璃，為師罰你這一下午並著一晚的跪，你仍不知為什麼？」他問，逼近我「那蛇，你何苦惹它？若為師晚了一步，你如今何處？」

我不答，流著淚望他。

「這碎片」他指著地上「你便生生跪上去？腿都不要了嗎？」他又問，轉身不看我「你如何這般傷害自己？我又該如何。。。唉」

我聽他輕嘆，淚水模糊了雙眼「那蛇，那我，你只是因為我讓自己涉險罰我？」

「不然你以為如何？」他拂袖轉身，劍目望著我「跪。」

我從地上爬起，跪好，卻沒停動作，反而頂著他的目光跪移幾步，避開地上的碎片，抬手拉住他深紫的衣袖「師父。」我喚。

他低頭望我，不答。

「師父。」我又喚，鬆開他的衣袖，扣下，額頭撞在地上，很疼，他卻不攔我「弟子，弟子江夢璃。」我說，再叩首「不該，不該以身涉險，煩，煩」我想說煩您擔心，可我不知他是否真的擔心，我只叩首「弟子知錯，請師父責罰。」

我終喚他一聲師父，卻不奢求他真能待我如何，可這一夜的溫暖，可這一夜的關心卻也足夠，我要的並不多，這些，真的便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