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荊襄淪陷

第九章 荊襄淪陷

煙塵終於慢慢散去,羅秋實也終於證實了心中所想,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

三萬楚國騎兵靜靜的陳列在關前,當先一人一身的黑甲,微微眯起的雙眼正冷冷看著關頭上忙碌的蜀軍,帶著一絲戲虐。胯下的戰馬不安的揚了揚脖子,打了個響鼻后,噴出一團白霧。緩緩抽出腰間的馬刀,高舉向天,在晨光下,熠熠生輝。稍稍停頓后,狠狠向著巫關的方向斬下。

身後的騎兵得了長官的命令后,卻並沒有發起衝鋒。而是自動分成左右兩列,向兩旁散開了。露出中間一塊空地。

當騎兵散開,羅秋實看到陣列后的東西后,雙目猛地一縮,緊接著,便聽到他身旁和身後傳來一片倒抽涼氣的聲音。

十架嶄新的巨型床弩出現在所有蜀軍的眼中。見識過楚軍蹶張弩和拋石機的威力后,沒人再敢小看這些床弩。只不過,讓他們想不明白的是,難道他們三萬騎兵這麼大的一番動靜,就是為了把床弩神不知鬼不覺的拉到前面來?這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吧,四百步的距離,楚軍完全可以光明正大,輕輕鬆鬆的推上來啊。他們的拋石機不就是這麼乾的么?

只有羅秋實知道楚軍為什麼要這麼做。

「快傳令下去,床弩迅速就位!瞄準對方的騎兵陣,自由射擊!」

看來今天楚軍還真是下定決心了啊!

在楚軍的攻城部隊剛衝到半路的時候,那十架床弩便已經進行了第一次齊射。一陣巨大的嘯聲從所有人的頭頂掠過。那感覺就像頭頂有數十道狂風突然刮過一般,聽得人頭皮一陣陣發麻。也正是因為如此,幾乎所有人才會不由自主的抬起頭來,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一抬頭,所有楚軍不由大喜,忘形之下,居然有人忘了躲避從城頭飛速砸下來的箭石,有不少人為此喪了命。可即使如此,仍是擋不住楚軍的高呼。

「萬歲!萬歲!」一陣高過一陣的聲浪,將空氣都震得隱隱顫抖。

看著從頭頂呼嘯而過的十隻巨大鉤爪,在它們的尾部還拖曳有長長的繩索,像流星一般滑過天際。李逸知道,看來蜀軍和他們的巫關真的危險了,至少一個時辰內攻下瓮城是沒有問題的了。

巫關自建成至今幾十載,之所以從沒有被攻下過。一方面固然是因為其本身地理位置的緣故,其所在的巫山呈南北走向,山高崖陡,山勢峻峭,而走到此處,恰好有一個天然的缺口,寬不到十丈,易守難攻,實在是建築關隘的不二之選。而另一方面,則是當初蜀國在修築此城時,不計工本,將一個關隘修得比京城城牆還要高,足有十丈,幾乎與兩邊的順勢而下的山壁平齊。

如此的高度,除了位於蜀國北面的另一處雄關——劍關外再沒有第三座。正是由於它有了絕對的高度,因此,在守城之時更是輕鬆了不少。因為,敵人根本就造不出可以用來攻城的重型器械,不要說床弩,攻城錘了,就是連能夠夠到城頭的雲梯都造不出來。只因為,十丈長的雲梯,靠牆架好后,根本就沒人敢上去,這倒不是說楚軍膽子小,而是雲梯實在是太晃了,上去了后稍有一點動作,晃動的梯子就可以把人給甩下來。而一掉下來,那肯定是一個摔死的下場。自那之後,幾乎所有楚軍都不願意在去爬那雲梯了,他們寧願被敵人的弓箭射死,也不願從梯子上因自己一個不小心而晃落下來摔死,被人知道了實在丟不起那份人,即使自己當時已經死了,可死也總得死的壯烈一點,不能那麼窩囊。因此,到現在攻城用的雲梯已經淪落為擺設,之所以沒有拋棄,只是一個習慣使然罷了。

「快,把我們的拋石機和床弩都瞄準那邊,給我把它們摧毀!」這時,也有人反應過來。拿床弩那裡是用來射殺城頭守軍的,分明就是利用床弩的強勁射力,來為下面攻城的士兵搭設牆梯。

用床弩射出巨箭,牢牢釘死在牆體上,每隔兩尺一支巨箭。只需要十幾、二十支便可以從牆角一直搭到城頭。這樣一來,巨箭釘死在牆上,雖然攀爬時不太方便,而且危險性更高。可是,在城頭的蜀軍同樣不能再像以前對付雲梯那樣,推倒了事。

不過楚軍顯然是不想用這樣的方法。因為他們床弩射出的不是巨箭,而是飛鉤。一種直接搭上牆頭,以繩為梯的攀爬工具。這樣一來,比之雲梯的好處在於,可以用來攀爬的數量更多,能夠多點開花。雖然沒有了雲梯的方便快捷,可是卻能分散敵人。

果然,「砰,砰,砰!」一陣悶響后,三發床弩射出的三十根飛鉤已經牢牢釘在了城頭。城下跟在盾牌兵屁股后的李逸看見后,也顧不得再想,一拉正在前沖的許虎,吼道:「帶弟兄們上飛鉤,快,趁著敵人還沒有反應過來!」

許虎聽了先是一愣,隨即反應了過來,雖然不明白小逸為什麼要自己帶人去爬那繩子,可是他說的總是有道理的,聽他的從來不會錯。將手中盾牌護住了要害,回頭對著部下吼道:「他媽的,都聽到了,頭兒要我們去爬繩子,都把盾牌給我護好了,沖!」

說完,許虎便跟在李逸身邊,緊緊護住了他,率先沖了上去!

就在許虎帶人衝出剛不久,伍大成的命令也到了。「所有從繩子上爬上城頭,給老子拿下瓮城,第一個上去的,官升三級,賞金一百!」

「哈哈,小逸,還真有你的,你都比伍將軍厲害了,居然先就知道他要下什麼命令。」許虎知道了伍大成的命令后,忍不住對身邊的李逸說道。邊說邊哈哈大笑,好像說的是自己一般。

「叮!」李逸一舉手中的圓盾,替許虎擋開了一支飛來的長箭,心中也有點得意,這個注意還是自己給將軍提出來的,口上卻說道:「少廢話,注意了!」

「嘿嘿,放心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俺虎子豈會怕了那小小的箭矢?」許虎嘿嘿一笑,一點也不以為意,神態輕鬆之極。說完,不經意間居然順手抄住了剛巧從身旁飛過的一支長箭,只要再慢一步,那支箭必定射中他身旁的另一個兵士。

「呼,謝謝了虎哥,等仗打完了,請你喝酒!」那名幸運的兵士看了,長出口氣,雖然嚇了一跳,可等他看清后,居然也是毫不在意,彷彿這只是極平常的一件小事一般,還有心情給許虎道了聲謝。

「嘿嘿,都是兄弟,客氣什麼,不過你小子可別忘了,你已經欠了我三頓酒了。」許虎仍掉手中的長箭,說道。

看著這兩個在紛紛箭雨中還有閑情聊天的傢伙,李逸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心頭苦笑,媽的,這些傢伙到底是來打仗的,還是散步的?也太輕鬆了吧。

「好,哈哈哈!」在拋石機、床弩和蹶張弩的掩護幫助下,經過一番惡戰後,終於有第一個楚軍攻上了城頭,王士及一拍胯下戰馬,哈哈大笑:「來人啊,給前營驃騎將軍記功,那個第一個殺傷瓮城的人是誰?記下了,陞官三級,賞一百金。」

「是大帥,那人好像是伍將軍手下一個校尉,好像是叫李逸,卑職在特使大人來的那天晚上曾見過他,當時大帥也在。」王士及身邊一個副官在馬上欠了欠身子,算是行禮,答道。

「哦,是他?」王士及一陣沉吟,不由想起當初伍大成給自己說起此人時的情景。「等等,那個李逸身為校尉居然不指揮自己的部下,自己卻跑到了城頭,這還是帶兵的校尉嗎?你說!」

「這個,這個,」那名副官看王士及的態度突然來這麼個大轉彎,心下不由嘀咕,一陣揣摩后,明白了大帥的意思。看來也該李逸倒霉,居然得罪了大帥,唉!「大帥,象這樣的人,卻是不適合做將領,不過,他此番的功勞卻也甚大,不知大帥以為該如何賞他才好?」

「晤,現在我軍雖攻上了城頭,可是能不能拿下瓮城卻還兩說。」王士及咂吧咂吧嘴,估摸一陣,才道:「本帥賞罰分明,此人既然有功,那就得賞,否則豈不是叫人寒心?可眼下卻沒有拿下瓮城,賞的太重,就怕萬一。這樣吧,先升李逸為都尉。至於其他,等拿下了瓮城再說。」

「是,」副官回答一聲,叫來了書記官。一面心中暗暗為李逸可惜,兄弟,你怎麼得罪大帥了,這可好,到手的偏將又飛了!不過還好,怎麼說也還是升了一級。他卻不知道,這並不是李逸得罪了王士及,而是王士及有意不要李逸陞官。

這麼一耽誤,王士及再看時,又有幾十個楚軍攻上了城頭,而且已經有幾人聚在了一起,還結成了陣勢。由於瓮城城面狹窄,容不下太多人。因而在城頭上,蜀軍雖然佔了優勢,可卻偏偏拿這一小隊的人沒法。王士及心懷大慰,這瓮城看來是拿下了!不由看的更加仔細了。

可這一細看,王士及不禁心頭叫一聲苦。原來,那帶人結成了陣勢在城頭站穩了腳跟的,居然就是剛剛才被自己陰了的李逸。這,這會怎麼辦?又找什麼借口來不升他的官職?王士及心頭長嘆一聲,平日里自己會為了找不到好的人才而發愁,可這一刻,自己居然為了這麼個才華驚艷的人,也會發愁。這就由不得王士及不苦笑了。心頭暗罵一句,媽的!

傷腦筋啊!升的太快,怕他心生驕躁。可人家功勞在那裡擺著,不升的話,那肯定是心生怨恨的啊!

「呵呵,看來本宮來的正是時候,得見老將軍大展神威,攻克敵軍啊!」就在王士及傷腦筋之時,一個清越的聲音從後方傳來。王士及一聽到這個聲音,頭上冷汗不由颼颼直冒。

還沒有回頭,便聽得一片鎧甲鏗鏗作響,王士及帥旗附近所有人都拜倒了下去。原來不知何時,馨妃居然來了,她身後還跟著趙清遠,老太監趙如和韓種。另外還有五百羽林軍。

「老臣(末將)拜見娘娘(特使大人)!」

「眾位將軍不用多禮,此刻戰事正酣,不可因本宮壞了大事,都起來吧!」馨妃一邊上,一邊上前親手扶起了王士及。

王士及自己站了起來,連說不敢。「娘娘,此地戰火兇險,娘娘萬金之軀,豈可行此險事。監軍大人,娘娘不知刀兵之凶,你怎麼也如此的糊塗?老臣還請娘娘速速擺架,此地有臣等就可以了。」

趙清遠雖為監軍已有數月,可今天這卻還是第一次親臨戰場,耳中聽得陣陣衝天的喊殺聲,親眼目睹了血流成河的激烈場面,早已是兩股站站。此刻再聽得王士及責怪,不由苦笑,可卻又不知如何辯白。除了苦笑還真不知怎麼辦好。

「老將軍不要責怪趙大人,此事和趙大人無關,全是越娘一個人的注意。越娘說要來看看時,趙大人曾極力勸阻過。若不是本宮拿出特使的身份,想來也是來不了的。」

「報!」就在王士及準備勸馨妃回去之時,一騎人馬飛躥至身邊,還沒等馬站穩,便從馬背上滾了下來。一個報字還沒吼完,便單膝拜了下去。

王士及看來人衣衫襤褸,臉上不僅鬍子拉碴,更是滿面的塵土,整個臉孔黑糊糊一片,只剩下眼睛和牙齒還是白的。更好笑是,經過長途奔波后,汗水順著面頰流過,在他的臉上又留下了顏色稍淺的幾道溝壑。馨妃見此,早忍不住笑了出來,待發現不妥后,又趕緊拿手捂在了嘴上。女兒家嬌憨之態,盡顯無餘!

王士及看到來人這副樣子,不由微微皺眉。正準備發問,來人已經急急吼道:「大帥,有緊急軍情!」

看手下如此倉惶,王士及怒哼一聲,道:「哼,報上番號,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是,大帥。」來人吞了口唾沫,道:「卑職乃江防大營校尉馮敢,奉郭將軍之命,來請大帥增援的!」

「增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王士及眉毛一掀,問道。心頭大訝,江防大營怎麼要增援?不過,更多的卻是緊張!

見王士及問話,馮敢表情悲憤之極。「是北晉,它們趁我們和蜀國交戰,發兵四十萬攻打。在卑職送信離開前,荊襄之地以盡落敵手。」

話音剛落,在場眾人齊齊震驚。一時間,驚呼聲四起,更有人居然從馬上掉了下來。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過震驚。

「什麼?」王士及立馬從馬上翻了下來,一把抓住馮敢肩頭,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你給我再說一遍?」

當下,馮敢帶著哭腔,又把開始的話重複了一遍。

「老將軍,這可是真的?」馨妃驚得以手掩口,可仍遮不住她圓瞪的杏眼。一雙柳眉更是深深彎起。

「怎麼現在才來傳信?江北大營不是還有五萬守軍嗎?怎麼這麼快就沒了,居然還連荊襄都丟了,楚懷成呢?老子要砍他的腦袋!」突然而來的消息實在太過震驚,連一向鎮靜從容的王士及也急了,不但沒有回答馨妃的問話,反而還破天荒說了個老子。

「北晉發動攻擊前,消息保存的極嚴,我們根本就不知道。等他們殺來了,楚將軍才發現,後來楚將軍又中了他們奸計,當場戰死。連那五萬兄弟也全都死了。」

「晉軍由誰帶領?」

「是晉安帝的弟弟,荊襄王蕭銘山。」

「好,好,好。蕭銘山!」王士及氣極,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晉國出動四十萬大軍,西夏呢?他們有什麼反應?」

「這個,末將不知。末將來時只知道西夏正在攻打蜀國北面的劍關,至於其他,則沒有聽說。」

「唔……」

「報,大帥,緊急軍情!」還沒等王士及說話,又有一騎飛奔而至!那聲音一點點變大,等說道最後一字時,來人已經跳下了馬背,正大口的喘氣。

「說!」

來人顧不上換氣,喘道:「大帥,大事不好,在懷城被蜀軍圍困,危在旦夕!」

「你說什麼?」王士及臉色急變,猙獰無比,「蜀軍全被我困在無關內,不說此地距懷城有近千里之遙。他們又那裡有人去圍攻懷城了,難道蜀軍都長了翅膀不成?爾竟敢慌報軍情,亂我軍心。來人,給我拖下去砍了!」

「大帥,小人冤枉,小人不敢慌報,句句是實啊,大帥,大帥,啊……」

當那人慘呼傳來時,王士及緊緊閉上了雙目,心中暗暗說了聲對不起。過了片刻,王士及急劇起伏的胸膛終於漸漸平息了下來,而周圍的人顯然被這接連的消息給驚呆了,久久說不出一句囫圇話。

剎那間,此處居然只聞得遠處傳來的陣陣殺伐聲,以及胯下戰馬不時的打兩個響鼻。

「王將軍……」沉默片刻后,一個尖銳的嗓音率先打破了沉悶,眾人齊齊驚醒,紛紛轉頭,原來是跟在馨妃身後一直不作聲的老太監趙如。

可是,他一個王將軍剛出口,便被王士及揮手打斷了。

「來人,速速護送娘娘回帳。若有片刻耽誤,便自己砍了腦袋吧。」

「是!」

待得極不情願的馨妃走後,王士及沉聲道:「剛才那人危言聳聽,巫關被我三十萬大軍圍了個水泄不通,不要說數萬大軍了,就是蒼蠅都飛不過一隻,怎麼可能卻圍攻我懷城?而且懷城距京師不過百里,就算被圍,也應是留守京師的人來報信,何時論得到他了?」王士及環視一周,見眾手下目光由驚疑而漸漸堅定,心頭稍安。

當下繼續說道:「在場諸位只管聽我號令,剛才你們聽到的不準泄漏一個字,若有違者,以通敵罪論處,決不手軟。」

眾將一聽通敵罪,不由一個寒戰,轟然道:「末將遵命!」

「盧江聽命!」

「末將在!」

「命令率本部人馬全力配合驃騎將軍攻城,從左方,與驃騎將軍成犄角,速速拿下瓮城!」

「是!」

「來人,傳我命令,著伍大成加緊攻城,半個時辰內,必須拿下瓮城!」

「再傳,命左軍所有騎兵分兩路,從左右包抄瓮城,直取巫關。」

一連串命令下來,楚軍開始了密集的人馬調動,形式所迫下,楚軍終於加快了攻城的步伐。

「來人,叫宋先生過來,另外速派人馬給我去打探北邊的消息。」下達了這個命令后,王士及突然彷彿老了十歲一般,連說話都顯得困難了。

「擊鼓,升旗!」

「咚!」

「咚!」

「咚!」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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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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