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功虧一簣

聽完屬下的彙報，唐楓十幾日來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得到緩解，臉上不由露出了一絲笑容。

十天前他率領兩千錦繡軍翻越巫山，在楚軍背後施以突襲。按照原先的計劃，本是偷襲縱火燒毀楚軍糧草。可是，唐楓卻臨機改變了計劃。而是擾亂楚營，趁機盜馬。事後得到馬匹，他又不顧手下的勸阻，帶著兩千人馬晝伏夜行近千里。一路上，盡撿小道，終於避開了楚國內層層關卡，瞞過了眾人耳目。於前日夜間，神不知鬼不覺來到懷城。此處距離楚國京都只有五百餘里的路程，乃是京都西面屏障。

這一招雖是兵行險著，卻也是盡收奇兵之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圍困懷城后，果然楚國震驚，朝中大嘩，上自皇帝，下至官員，俱是惶惶不可終日。而這，也正是唐楓想要的效果。在這裡趁著休整之機，也給了楚國應對之時。而楚國的應對，則是下旨調王士及巫關前的兵馬速速回援。

果然，就在今日，手下發現楚國京都派出的傳旨使者。當即，唐楓便下令狙殺，可是卻也不能全部殺盡，而是只留下了傳旨太監一人獨自西逃。而這樣做的目的，無非是要他給王士及施以更大的壓力。

好計得逞，唐楓高興之餘，卻也沒有忘乎所以。這是他行了成人禮后，第一次外出歷事，因此一定要弄出一番做為來。當下，收起臉上笑容，道：「傳令下去，著人密切關注西征軍動向。傳書羅將軍，回報我軍動向。另，傳令全軍，今夜開拔，向楚國京都進發！」

＃＃＃

聖旨中到底什麼內容，王士及已經顧不得去聽，他的注意力全被欽使手中的金牌所吸引。

「要撤軍了！」看到金牌后，王士及暗嘆一聲，心中快速思討應對之法。以至於欽使宣讀完了旨意他都還茫然不知。

「呃，哦，公公可知陛下為何突然宣老臣回京？」經宋無殤提醒，王士及驚醒過來，出聲問道。

「國公，快快下令回軍吧，京都危在旦夕啊。奴婢來傳旨之時，在懷城不小心被那幫蜀狗發現了，他們派了幾百人來追殺奴婢啊，跟著奴婢一起出來的護衛全部戰死，只有奴婢一人拚死逃了出來啊。大帥，敵人勢大，當時奴婢遠遠望見蜀狗，遮天蔽日啊，要是大帥還不回軍，只怕京都和皇上，都，都……嗚嗚嗚……」太監姓石名相，王士及剛剛問及，他便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訴起苦來。其中更是極盡誇張之能事，言語中，彷彿有幾十萬蜀軍已經兵臨京都一般。

就在王士及準備再問時，又有一騎飛奔而至，老遠便可看見來人手上同樣持一金燦燦的事物。

「皇上有旨意，著征西大元帥，陳國公王士及速速領兵回京。」

王士及看著手中的兩面金牌，心中愴然，難道形勢真如此危急？皇上居然前後腳下了兩道收兵金牌。正思討間，又是一陣馬蹄驟響。

「得得得……」

「皇上有旨意，著征西大元帥王士及速回京。」

「得得得……」

「皇上有旨意，著陳國公王士及速回京。」

「得得得……」

「有旨意，著王士及速回京。」

＃＃＃

不知不覺間，天已經大亮，燦爛的朝霞也愈發奪目。匆匆鬱郁的群山沐浴在陽光之中，更顯得春意盎然，生機勃勃，無一處不彰顯出大自然的偉力。

可就是在這一片生機之中，正進行著世間最酷烈的殺伐。旌旗獵獵，戰鼓擂響。衝天的喊殺聲早已將清晨的蟲鳴鳥叫湮沒，處處綻放的蓬蓬鮮血使得春日最絢爛的鮮花亦黯然失去了顏色，各式雪亮的兵器散發出的冰冷光芒，不僅奪人眼目，更是催人心腸。

瓮城上的蜀軍在楚軍的強大壓力下，已經被逼得步步後退，眼看著就要退下城頭，瓮城失守。

「鐺鐺鐺……」就在雙方戰事進入白熱化時，一陣清越的金鐘聲傳來，那聲音激越高昂，刺透重重遮掩后，只瞬間便響徹整個戰場。這聲音來的突兀，正激戰的雙方聽得后，手上都不由一頓。原本熱鬧的戰場，居然出現了短暫的停滯。只這麼片刻功夫，所有人彷彿都清晰聽到了啾啾鳥鳴。

「操他媽的，是誰這麼大膽，居然敢隨便敲響金鐘！」待得反應過來后，許虎也顧不得從敵人屍體上拔刀，首先恨恨罵道。一邊的李逸同樣一臉的不可置信，茫然回頭看著遠處黑壓壓的本鎮方列。中軍出，高擎藍天的帥氣隨風獵獵，正來回揮動不止。

沒人相信在楚軍佔據了優勢后，會突然莫明其妙的鳴金收兵，英名神武的大帥怎麼會作出這麼愚蠢的舉動？肯定是那個新兵蛋子，沒見過世面，被眼前的場面嚇傻了，心神一緊張，手下不小心敲響了金鐘。

「弟兄們，別理他，拿下瓮城，就等著大帥論功行賞吧！」許虎發一聲喊，順手從旁邊的同伴手中奪過一把大刀，向著蜀軍撲了上去。

短暫的停滯后，重新開始的廝殺更加激烈慘酷。而蜀軍也知道，若是失去了瓮城，他們一直依仗的巫關就將直接暴露在三十萬楚軍之下，以楚軍目前的情勢來看，到那時，要想守住巫關，可就困難得多了。因此，人人奮勇拚命，臨死前的反撲竟將楚軍的陣線又逼退了不少。

「鐺鐺鐺……」雙方重新接觸不久，金鐘聲再次不依不饒的響起，久久不絕。

至此，即使心頭還有疑惑，卻也不得不相信，楚軍是真的下定撤退的決心了。

這一次，就連李逸也忍不住，破口大罵：「他媽的，是那個雜種混蛋，虎子，你先撤，回去捏爆他的卵蛋。」

儘管不甘心，可卻也沒人敢公然違抗軍令。事實上，在這種情況下，也沒人願意違抗軍令。沒有了同伴的掩護幫助，就算你是大羅金仙，在數萬軍隊的包圍下，也會被砍成一團肉醬。

許虎一邊掩護手下同伴撤退，口中還一邊罵罵咧咧，以此來宣洩心中的不滿。李逸就在他的身邊，一邊掩護，一邊也不時的馬上兩句，可心中更多的卻是苦笑。好容易得來的戰果，就這樣眼睜睜放棄，若是上面不給一個滿意的答覆的話，怎麼對得起死去的弟兄？這時，李逸不禁想了那個狗屁不懂的監軍。

經過那晚的細作刺殺事件后，李逸隱隱知道了，在這軍中，並不是事事都是大帥說了便算的。在大帥之上，還有一個監軍，而如今，更多了一個貴為貴妃娘娘的特使督軍，在他們三人之間，彷彿並不像表面上來的那麼融洽，而是互有牽制掣肘。而且，在軍中諸將領官吏之中，更是分成了幾個不同的派別，相互間的推諉刁難，並不少見。今天，也許大帥便是遇到了什麼難事，迫不得已下才不得不下令退兵的吧？可如此一來，這仗還怎麼打？

李逸心中呸了一口，一刀磕飛了一支刺來的長槍，拉著許虎步步向後退卻。

＃＃＃

看著手下一點點從城頭退了下來，伍大成憋了一肚子的氣。看到親兵牽來了自己的馬，一步上前奪下韁繩，二話不說，便怒沖沖翻身上馬，拿馬鞭狠狠抽在馬臀上，飛一般躥了出去。驚得手下，忙不迭向兩旁退去。

「大帥，大帥，」遠遠看到帥旗所在，伍大成便迫不及待扯開了嗓子大叫道。

王士及看著急沖沖趕來的伍大成，心中也知道他是為何而來，可面上卻還是哼了一聲，問道：「驃騎將軍，你為何不在自己所部指揮手下退兵，卻跑來了我這裡？」

「大帥，這是為什麼？眼看著就要拿下瓮城了，你為什麼鳴金收兵？你不是叫我一個時辰拿下瓮城的么？我做到了，為什麼你做不到？」伍大成瞪圓了雙眼，不服氣的質問道。

「老伍，你這是怎麼說話的？」宋無殤聽了伍大成的不敬之語，責備道。

「哼，你給我滾開，我伍大成就是這麼說話的，若是聽不慣，治我的罪就是了。」伍大成卻並不買賬，依然故我。「還有你，宋無殤，枉我伍大成一直拿你當兄弟看，可大帥下了糊塗命令你卻不但不管，反而來怪我，你給我走開，否則休怪我不念情面。」

「你……」被伍大成搶白一番，宋無殤不由氣極，「伍大成，你個莽夫。」

「不錯，我伍大成就是一莽夫，這不需你提醒，可比那國賊卻要好得多了！」

「你……」宋無殤也知道，伍大成此刻真是氣極了，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說才好。

「好了，無殤，這事是我不好，不能怪大成。」看兩個得力手下爭吵，王士及出面阻止道。一邊說，一邊拉開了宋無殤。

「大成，你先回本部，指揮部下撤退，萬不可因此事給了蜀軍可乘之機，使其趁勢掩殺過來，否則到那時你我恐悔之晚矣。你放心，今日之事，我自會給你一個交代。」說完，便叫宋無殤把接到的金牌捧了出來。

伍大成看到五面黃燦燦金牌后，呼吸不由一窒。不知為何，鼻頭一酸，竟是忍不住要落淚。當下，再不多話，急沖沖轉身藉以掩飾，語聲不太順暢道：「大成遵命！」

就此回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