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喫醋拈酸(三)

番外 喫醋拈酸(三)

蕭緣書埋首在案前練字,忽覺前方有光影晃動,她抬頭一看,便見到樓韌站於桌前,臉上表情十分驚訝。

她未曾說話,四十多天來,她和樓韌一直是分房睡,兩人一天也見不到一次面,她好似都已經習慣了。大概如柳荷所說,皇上忙於政務,抽不開身,或許是別的她不敢想的理由。

她沒有多想,樓銘君依舊被關在鳳儀宮內。起初她還能翻牆去看他,後來被樓韌發現,杖責了柳荷三十板,她便再也不敢去。

見他也不說話,蕭緣書將頭復又低下去,開始專心練字。

樓韌蹙眉,她的脾氣太倔,他不過是將孩子關起來嚴加管教,她竟敢搬出正殿!他本來以為,讓她和協文出宮散散心,待她想通了,便會主動搬回去。可協文已經離京十多天,她還未見半點動靜,這氣也未免太長了!

如今他都主動找來,她居然還在生氣!還練字?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素來性急,沉不住氣,因而對書法和詩詞都十分厭煩,沒想到她竟會開始練字!

他湊上去看,她的字寫得很有力道,一筆一劃十分到位,勝在規範,可也敗在規範,太過規範的字便失了靈魂!

可即便她的字還有很多不足,他卻吃驚不小,難道這些日子她一直在練習書法?她現下在寫的是歐體,寫法乃是方圓兼存,又以方為主,點畫有勁,轉折處可見折鋒,字體嚴謹緊湊,筆力凝聚。

她即便手生,即便因為刻意模仿,失了自己的風采。筆下的字卻也將歐體的長處表現得淋漓盡致,即欹側險峻,又嚴謹工整。可她的字,不僅如此,在欹側又見穩健,在嚴謹中不失疏朗!

他太過驚奇,甚至於忘了此番前來的目的,問道:「緣書,你怎麼會這樣的字體?」

蕭緣書的手微微一滯,又接著寫,並沒有看他,漫不經心的說:「照著字帖臨摹的!」

「臨摹?」他聞言望去,方才發現在桌案上放著一張張的紙張,上面寫滿了各種各樣的詩句,其筆法老成,令他不由心生讚歎!

只是,這字……他為何會覺得有些眼熟?莫不是在哪裡見過?

「緣書,你的字是從哪裡來的?」

蕭緣書未答他,收了筆,默默將桌案上的東西收拾好,問:「皇上來此有何事?」

皇上?她竟喚他皇上!

樓韌眼瞳一縮,臉色開始變得鐵青,復又吸口氣,道:「緣書,還在生我的氣?」

蕭緣書微微愣住,生氣嗎?其實她不是生氣,她只是失落,只是覺得有點傷心!她對孩子確實太驕縱,他嚴厲也是應當的。

只是,他為何要用季玉為皇子的老師,又為何要說那樣的話?

她低頭不看他,抿緊雙唇搖了搖頭。

「搖頭是何意?沒有生氣?既然沒有生氣,為何要在偏殿中居住?」不及她回答,他長嘆一聲,無奈的說:「緣書,現下國事本就繁重,你就不能體諒我一些?你如此驕縱君兒,難道不怕他將來成為昏庸之人?」

蕭緣書終於肯張嘴,道:「我……」

只是,外面的太監一聲不合時宜的稟報,將她的話打斷。

「啟奏陛下,季大人求見!」

季玉?蕭緣書立馬緊張的看向樓韌,見他忽就笑了起來,吩咐道:「將她帶到御花園中!朕稍後就到!」

蕭緣書愣愣的看著他的笑顏,他有多久沒有這樣對她笑了?剛才他還是面無表情,怎麼不過是聽到季玉求見,便笑開了懷?

樓韌吩咐完,難得的對她笑說:「緣書,你想君兒了吧?晚些時候我命人領他來見你!」

話畢,他便轉身離去。

蕭緣書獃獃的站在原地,看著門外,耀眼的白光照在大理石地板上,刺得她雙眼發紅,夫子,離她好像越來越遠了!

她無比失落,卻又忍不住想到御花園中看看情景。

她遣開身邊的宮奴,換了身宮女的裙裝,像個小偷一般,小心翼翼的避開了宮人和太監,向著御花園走去。

行至御花園西側,她還未見其人,便已聞其聲。隔很遠,她已聽到有琴瑟和鳴之音。樓韌素愛彈琴,每每有空便會彈於她聽,她從未想過,原來再好聽的琴音,也是需要有人同奏的!

她藏於花木之後,看向涼亭之中的眾人,涼亭里除了樓韌和季玉而外,還坐了兩名身穿官服的年輕男子。

只是,此時的蕭緣書看不到別人,她只看到琴瑟和鳴的二人,只看到季玉含情脈脈的望著樓韌,只看到樓韌全然放鬆的彈琴!

她的心口,一陣一陣的絞痛!好難受!

臉上到處瘙癢,如蟲蟻在爬。她舉手去抹,抹下一手眼淚!

她默默的離開,也不知道該去什麼地方,索性走到了皇宮的前殿,坐到台階上看著出宮的宮門出神!

華永志從御花園出來,正要出宮門,便見到坐在台階上的蕭緣書。

只見她雙手撐腮,坐在漢白玉石階上,身穿宮女服,雙眼圓睜看著遠方,可眼裡卻毫無焦距,眼眸十分空洞。

他的心不由一緊,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打聽她的下落,本來以為無望了,沒想到在宮裡遇見她!看她的打扮,應該是個宮女!

難怪協將軍回了邊關,他便再也看不到她,想來是協將軍向皇上請了旨,特意接她出宮一聚。如今協將軍走,她便也沒有了自由!

華永志忽然很心疼她,不需要她說,只消她一個眼神,他便知道她在皇宮裡一點也不開心!

他和同僚打了招呼,讓他前行,然後便繞到她的旁邊,輕輕喚:「蘇源!」

蕭緣書聞言扭頭望去,見到是他,不由笑了起來,微微吃驚的說:「華夫子,怎麼是你?」

「今日聖上傳我們新科前三甲的人到御花園中伴駕,路過這裡覺得是你,便過來看看!沒想到,真的是你!」

蕭緣書聽了他的話,看向宮門,剛好見到一個男子走出去,她不由蹙眉,問:「怎麼季玉沒有和你們一起走?」

「聖上得了一本失傳已久的曲譜,想和季大人切磋,我和自安都不善此道,便先行告辭了!」

蕭緣書冷冷一笑,不再說話。

華永志索性坐到了她的旁邊,小心問道:「蘇源,你是不是在宮裡生活不開心?」

蕭緣書沒有說話,只是那眼眸中藏也藏不住的落寞反應了她真實的情緒。

「你既然不開心,為何不離宮?」

蕭緣書搖頭,道:「我不能出去的!」

華永志蹙眉,天下女子稀少,因而從前朝開始,對宮女的要求便不再嚴苛。到了大昊朝,更是規定了,除去或罪被充作賤奴的女子,其餘宮女到了出嫁之時,皆可以奏請出宮。

她說她不能出去,莫不是說她是獲罪被充作了宮奴?

思及此,華永志看她的眼神微微帶了幾分同情和憐惜之色,琢磨著,聖上近來命他拿出革新策略,若是他立了功,是不是就能求聖上下旨,免她賤籍,放她出宮,進而賜婚於他!

主意打定,他鄭重說道:「蘇源,你且忍耐一些時候,我必會將你接出宮外!」

蕭緣書吃驚,望向他,正欲解釋,他卻倏忽站起,道:「你不必擔心,我定會辦到!此處不是我能久留之地,我先走了!你等我!」

話畢,他便行如風,向宮門而去!

蕭緣書雖覺得他的說法有異,卻因為得知季玉和樓韌還在一處,心裡煩亂,也不曾多想,只是抱膝發獃。

待她回過神來,走回萬壽宮時,天色早己黑了下來。

她未曾回正殿,徑直走到了她居住的偏殿,守在門外的柳荷見到她,急道:「娘娘,您這是跑哪裡去了,一天不見你的影子!皇上剛剛來了,現下正在裡面等你!」

她點點頭,徑直往裡走。

樓韌顯然很高興,見到她呵呵笑,道:「緣書,快,快來,今天我得了失傳已久的《廣陵止息》,我彈奏給你聽!」

蕭緣書不見喜色,問道:「你已經彈奏熟練?」

「今日彈了半日,還不曾熟練,不過勉強可以一聽!」

「是嗎?你不是政務繁忙嗎?不是說無暇顧我?緣何又有時間彈奏曲譜?」

聞言,樓韌深邃眼眸直直看向她的眼睛,恍然道:「緣書,你是在怪我近來疏忽你嗎?」

問完,也不等她作答,他便上前摟她,道:「娘子,是為夫的錯了!明日是休沐之日,我沒有朝政之事,便從這刻就可以陪你!」

話落,他彎腰,想將她抱起。

她卻好似被蜂蜇了一般,一把推開他,退至一邊,警惕的看著他。

樓韌被她拒絕有些不悅,臉色本來微暗,卻好似想起了什麼,又轉而笑道:「怎麼?娘子可是還在生為夫的氣?娘子莫氣,娘子不知道,為夫這一月多來孤枕難眠,十分不好受!」

蕭緣書見他這副笑意盈盈的樣子,忽然想起了白天他和季玉的合奏,想起了夜裡他和季玉在一起賞析書畫,想起了他說的種種。

她諷刺一笑,轉開話題道:「皇上白天說讓我見君兒一面,可是當真?」

皇上?看樣子她這是犯了渾勁,決定和他死抗到底了!

「緣書,你這氣已經夠久了,怎麼還……」

蕭緣書面有不耐之色,提高聲音打斷他道:「聖上,可否准我見君兒?」

「你!」樓韌也有些氣,怒道:「想見君兒,朕偏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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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音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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