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孫小隊長
車隊的總管康管事眼見有巡警騎士過來,趕忙跳下車迎了過去,控背弓腰行了禮,抬頭一瞧,心裡一樂:喲,兵瞧不上官,官瞧不起兵,官兵不對付,擰上了。
康管事不愧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一眼就瞧出了這支巡警小隊的怪異之處,事實也正如他所料。眼前這支番號為「皇城衛巡城營巡警六大隊六中隊六小隊」的巡警騎士小隊昨夜三更換了小隊長,如今正是官不識兵,兵不服官的磨合期。
新任的小隊長姓孫名樂,家世不清,背景神秘。人年紀不大,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脾氣卻不小。
也不知道昨晚在家受了誰的氣,今早一來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拉出一副逮誰掐誰的架勢。做官有做官的規矩,你也不懂,或裝作不懂,那也由得你,畢竟你是長官,咱讓著你,忍了。
可大家出門當差無非糊口飯吃,圖奔個前程,凡事點到為止吧,差不多就行了,那麼較真幹什麼?
衣領上沒別徽章你罵,徽章別歪了點你也叫,帽子戴歪了你吼,連鼻毛沒剪你也管,你我家媳婦啊?管的還真寬!
瞧這也不順眼,瞧那也彆扭,幹嘛出來呢,在家躺著多好,爺寵著,娘慣著,愛幹嘛幹嘛,想咋整咋整,何苦出來討這閑氣生呢。
瞧瞧這位說的都什麼話:
「我們身為皇城禁衛,執行的是天子之法,代表的是天子的臉面。因此……」
行,你唱高調,唱高調沒問題,做官的誰不唱高調啊,可你後面又說什麼?
「我知道我們有些巡警騎士身為執法者竟是不知法度的法盲,野蠻執法,丟人現眼……有些呢卻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知法犯法,為所欲為。更有甚者竟是執法犯法,簡直是豈有此理嘛!有法不依,要這法做什麼?天底下連官府公差都視法度為糞土,還指望平民也能遵紀守法?一個國家沒有法度,成何體統,是何天下?」
我呸你個滿頭狗血,一個破小隊長,你以為自己是誰吶?還法法法的,人人都知法守法,執法護法,天下豈不是就太平無事了,太平天下,要咱們巡警騎士幹嘛吃?要首相、太守、將軍、縣令幹嘛用啊?
百姓們都乖了,天子還要咱們幹嘛,咱這權力、榮耀從何而來,你孫小隊長給啊?
你個紅口白牙的奶孩子,毛還沒長齊呢,就在這唧唧歪歪講**度,這事該你管的嗎?咸吃蘿蔔淡操心,好好當你破小隊長,別給自家父母丟臉,別讓孫氏家族蒙羞。
五個騎士極度不滿小隊長,小隊長孫樂呢,對他們還一肚子氣呢?
老兵油子,酒囊飯桶,混吃等死的二貨,自甘墮落的可憐蟲……
不知法而執法是野蠻愚蠢,知法犯法是犯罪,執法犯法那簡直在可殺之列了!
一幫人竟不以為恥,反而沾沾自喜,仗著祖上餘蔭,憑著身上這張皮混吃害民,真龍朝的大好河山就是讓你們這幫蛀蟲給禍害了。
彼此存了這份心思,皇城衛巡城營巡警六大隊六中隊六小隊今早一出門就擰上了。
五個騎士仗著自己都是有背景的,還真沒把這位新上任的小上司放在眼裡,對他的命令是百般敷衍,而新任小隊長呢,也早憋了一肚皮氣沒處發呢?
若不是一早出門時,自己兄長再三叮囑遇事要冷靜,無論出了什麼事都不要亂髮脾氣,依孫樂的性子早發飆了。不過現在,忍無可忍,無須再忍,孫小隊長決定發飆了:
「誰讓你們把車停這的,天街兩邊不讓停車,你們不知道嗎?你們哪家的?管事的在那,叫什麼名字,站出來!」孫小隊長一氣吐完,最後三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
這話一出口不僅車隊頭頭康管事嚇了一跳,連他自己也嚇了一大跳。
「我的天,自己哪來這麼大嗓門?」孫樂吃驚的同時,他身後的五個巡警騎士也吃了一驚:喲,瞧不出來,這小子還有點小火暴脾氣呀,還以為他是個悶嘴葫蘆呢。
康管事懵了:出了什麼事,啊,誰能告訴我出了什麼事?哪蹦出來的熊孩子,在這大吼大叫的,他們家大人呢?
天街兩旁是不讓順便停車的,這個道理康管事懂,可是……
康管事有話要說道說道了,你說不讓停,停的人多著呢,你憑啥專管我們家的事?瞧著我們雞鳴侯府小門小戶的好欺負是嗎?瞧著金國公府落魄了是嗎?小子,惹毛了老子,瞧老子怎麼收拾你,老子告訴你們家大人去!
「上官容稟,我們是雞鳴國雞鳴侯府來給賢妃上壽的使節,因為覲見時間未到,宮門外又不讓停車,所以暫時在此歇腳,再有一刻鐘我們就進宮了。獻了壽禮,我們立即出城,絕不敢壞了皇家法度。」康管家決心來個先禮後兵,即便要吵,也先在「理」字上站住腳。
「這個……」
康管事這話說的入情入理,態度又和諧恭順,倒讓孫樂作難了。
他撓了撓頭,下意識地望了眼身後。往日那兒總有一張熟悉的臉和溫厚的笑容,望見他,自己什麼主意都出來了。但今天,他只看到了五張陌生的不懷好意的臉和冷嘲熱諷的笑。
「那個……要不……你們先停這吧。」
孫小隊長一陣慌亂之後,勉強鎮定下來說道。康管事連聲道謝,馬屁頓如大江長河,汩汩涌涌,浩浩湯湯,連綿不絕,霎時就把孫小隊長拍天上去了。拍的孫樂心潮迭起,臉頰紅潤,聲音也變得又尖又細:
「唉,不要,不要這樣嘛。」
不知為什麼,沐離突然很想一睹孫樂的尊容,昨晚天太黑,又一直提心弔膽,還真沒細瞧他長什麼樣,此刻陽光明媚,光線充足,正好一窺其真容也。
這個念頭來的突然又奇怪。那麼一下子就來了,然後就揮之不去。
他悄悄地探出頭去,還沒看清人在哪呢,左臂、右臂就被人擰住了,歪頭和鼻涕蟲一左一右狠命把他按下來,嗓子眼裡發出鬣狗般的低吼:「你不要命啦。」
你不要命啦!說同一句話的還有田氏。
雞鳴侯的夫人剛剛告別自己的姑母出來,一眼就瞅上了端坐在馬上正跟康管家說話的孫樂小隊長。這婆娘眼睛頓時一亮,眸子里射出兩道攫取的光彩。
稍後,雞鳴侯的夫人就變身為鎮海公家的女兒,把細腰一掐,指著孫樂的臉,叫囂道:
「你不要命啦?!你一個芝麻粒大的官敢管我們家的事,你活膩歪了嗎?!」
田氏這粗魯囂張的作風若擱在往日,沐離必先要鄙視她一下,然後再喝聲:「好!」
不過今天,他覺得田氏這囂張做派實在太夠勁了,太爭臉了,簡直太可愛了!所以他臨時決定立即站出來為自己的主母喝聲彩。
「好!」沐離從馬車底下鑽出來大聲喝彩道。
歪頭和鼻涕蟲兩個算是徹底傻眼了,這小子今天哪根筋搭錯了?這麼冒失?
孫樂見康管事主動認了錯,又受用了他許多的馬屁吹捧,心裡認定他是個厚道的老實人,本意是要放他一馬,怎奈身後那五位騎士偏要跟她過不去,一口咬死法就是法,是法就得遵守,知法犯法,是什麼來者,執法犯法,又怎麼來者,某人早起才說過的話,這會兒就當個屁給放啦?
孫樂被五人逼的進退不得,只得硬著頭皮要康管家把車子挪走,康管家自然不肯,嘴裡敷衍的話冷的熱的,生的熟的,軟的硬的,一股腦全出來了,把個孫樂說的啞口無言,想發飆張不開嘴,不發飆自己沒法交代,正是左右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