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招供
一夜沒睡的沐離第二天回到雞鳴城時,感覺頭腦有些昏沉沉的,但不管怎麼說,日子還得過下去。一夜沒有獵到任何獵物,但給胡管事的孝敬還是一樣少不了,收買守衛的燒餅也一樣少不了,趙嬸子、吳嫂子的菜也少不了。
自己即使遇到了神仙,也還是一個凡人,是凡人就得過凡人的生活。
更何況自己邂逅的特么根本不是什麼神仙,而只是幾個可怖的屍兵!
在城裡買齊了物品,沐離抄近路到了侯府側門前,因為只是供泔水車出入的側門,門前只有一個老軍看守。
那老軍正在嗑瓜子,猛可兒地見著了沐離,便笑道:「沐小哥又夜出打雀兒去了?收穫如何?買了這麼多東西,看來運起不錯嘛。」
沐離笑了聲,用他正在變調的嗓子脆聲回說:「運氣倒是不賴,一出城就打了倆兔子,沒多久又掏了一個田鼠窩,糧食沒弄到,倒得了一串肉葫蘆(田鼠幼崽)。」
說著話他從腰裡摸出那個拳頭大小的陶罐塞給老軍,說:「道州產的黃酒,酒肆新進的貨,請老爺子嘗個鮮。」
老軍也不客氣,接過來拔開塞子放在鼻下嗅了嗅,含著笑收下了。
也是拿人的手軟,吃人的嘴軟,收了沐離的禮物,老軍客氣了許多,他向沐離招招手,說:「別急著回去,來,咱爺們嘮嘮嗑。」一邊招呼沐離坐下,一邊又把自己嗑的瓜子分了一把給沐離。
聊了兩句閑話,天漸漸亮堂起來,沐離瞧著四周人漸多,就起身說:「老爺子,您歇著,我先回去了。趕著上工呢。」
老軍擺手笑道:「你去,你去。」又囑咐說:「今兒萬事小心點。」
沐離聽了這話又站住了,瞧了四周沒有熟人,低聲問那老軍:「府里出事啦?」
老軍打個哈哈說:「沒啥事,啊,沒事。「
沐離點點頭,瞧了一眼那個拳頭大小的陶罐說:「黃酒老爺子回頭嘗嘗,要是好,下回我再孝敬您一壺大的。您歇著,我走了。「
剛要動身,那老軍又把他叫了回來,滿臉含笑說:「看在你死去的爹娘份上,爺們今兒要點撥你兩句,你記好了。」他讓沐離附耳過來嘀咕了兩句。
沐離大吃一驚,臉色都變了,說:「謝謝您了,老爺子,沒您點撥,我今兒怕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老軍擺擺手咧嘴一笑,道:「謝我不必,你呀,還是趕緊想想轍吧,這等事可大可小,是大是小關鍵得求對人。去吧,你故去的父母人緣都不錯,希望能求到搭救你的人。」
從側門往內府走的這段路上,沐離的腦子轉的飛快,快的都要冒出煙來了。
老軍告訴他,昨夜一更末,廚房協理戚氏突然跑到廚房說,家主要吃宵夜,要值日的廚子趕緊準備,一面又嚷嚷說沒人打下手,要傳幾個小廝來。
廚房裡本來是有四個小廝的,此刻卻有兩個被選去城外營中受訓,剩下兩個人中,其中就有沐離。論理沐離是不用當值的,他只是一個粗使小廝,劈柴運水,灶上的事不用他插手的。當然凡事都有例外,灶上忙不過來的時候,沐離搭把手自然也是應該的。
不過因為胡管事的庇護,晚上灶上再忙也不需要他出手。胡管事給的理由是「沐離這小子眼神不好,怕他把髒東西弄進飯菜里了。」
不過現下在廚房當家管事的是戚氏,胡管事認為沐離眼神不好不用他,戚氏卻覺得無所謂,她讓人傳沐離來幫忙,誰又敢不去。
傳喚沐離的人不久回報說沐離不在他的小屋,戚氏假模假式地說:「會不會起夜去了。」
報訊的人一口咬定說絕無可能,他已經去廁所看了,沒有人。
戚氏這才一副張皇失措的樣子說不得了,好好的人在家裡怎麼突然就不見了呢,難道讓狼叼了去?她立即去向胡管事稟報了,又拖著胡管事去見蔡洲,蔡洲沒起床,隔著窗子聽二人稟報完,立即發話委託胡管事和戚氏去搜尋沐離的下落。
戚氏在窗外問蔡洲能不能搜查沐離的房間,以便找些線索。
蔡洲反問她按府里的規矩能不能搜查,能就去搜查吧。
戚氏得了這句話,正是求之不得。下午,沐離前腳踏進雞鳴侯府,後腳就有人向她回報說從中京城回來的沐離,帶了一柄類似劍的東西。
家奴私藏武器可是死罪啊,加上半夜外出不歸,哼哼,姓胡的這回看你還不死翹翹?
一直想從胡胖子手裡把廚房管事這個肥差奪過來的戚氏,立即行動起來,她派人暗中盯著沐離,注視他的一舉一動,等到沐離天黑前出府後,她終於覺得時機成熟了。
所謂家主半夜要吃宵夜,灶上人手不夠要找沐離幫忙,都是她的借口,目的就是揭開沐離深夜外出的秘密,抓住他的把柄,到時候不怕他不攀咬出胡管事。
哼哼,一個小小的家奴,若無管事的默許,他敢夜夜出府行獵?你胡胖子敢說自己沒收過沐離這猴崽子的好處,不需要多,只消坐實了一條,你還不乖乖給老娘騰位子?
沐離剛進內府就被兩個守衛的族兵給攔住了,沐離笑著問:「二位這是何意啊?」
一個族兵道:「兄弟,不是咱們兄弟跟你為難,實在是大總管和秦三爺都發了話,讓咱哥倆帶你去公義堂問話。」
沐離吃驚地問:「公義堂,我犯了什麼罪,要去那地方,我不去。」
族兵冷笑道:「去不去的可就由不得你了。」
說罷一左一右架住了沐離,沐離小心翼翼地掙扎了兩下,便裝出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跟著兩個族兵去了公義堂。
這公義堂是豪門大族裡專門用來懲處犯事家奴的地方,類似於侯府內設的小衙門,但凡有家奴不守規矩皆在此處問訊,無罪開釋,有罪即刻懲處。除死罪需要報家主知曉,其餘的可自行判斷,即判即罰,權力相當大。
眼下主持雞鳴張家公義堂的是張孝璋的族叔張毅,一個七十多歲的乾瘦小老頭,坐堂監審的則是「鷂子」。
沐離被族兵押到位於侯府三重院落的公義堂時,張毅和鷂子高堂端坐,戚氏和胡管事則垂手立於堂下。
沐離被兩個族兵帶進來后,一副茫然的樣子,問立在堂上黑著臉的胡管事:「我這是怎麼啦,好好的,抓我幹嘛?」
胡管事黑著臉沒說話,戚氏則哼了一聲,尖聲銳氣地說道:「抓你幹嘛,虧你還好意思問,我問你你昨晚去哪了?」
沐離道:「笑話,晚上當然在家睡覺,還能去哪?我還要問呢,昨晚誰趁我出門,把我屋子抄了?好傢夥,我還以為遭了賊了呢!」
此言一出,堂上便是一靜。戚氏一怔,心道:「這小子又要耍什麼花招?捉賊捉贓,捉姦在床,都這份上了,還敢狡辯?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一直霜打茄子似的胡管事聞聽這話心裡竟是一震,暗道:「咦,這小子有恃無恐,什麼意思,這份上了,難道還有本事翻盤不成?不對,如今罪證確鑿還能什麼好說的,還指望把鞋子扔過房頂來個死不認帳,不行了吧,那也太小兒科了。」
胡胖子給沐離遞了個眼色,意思說:小子,承認了吧,這回玩不了,你痛快承認,我才好為你求情。
沐離回了個眼色:沉住氣,一切包在我身上。
胡胖子凌亂了:小子你要是能趟過這道關,沒說的,哥以後跟你混了成不成?
沐離眨了下眼,卻是微微一笑。
「咳,堂上發出威嚴的一聲咳嗽,張毅說話了,七十多的人了,口齒有些不清,看起來腦筋也不太靈光,他問沐離:「你昨晚掉茅廁里了嗎?他們抄了你的窩,你竟然不喊不叫,是何緣故啊?」
沐離道:「回太公,小的是有原因的,但這原因不便當眾說。」
張毅道:「你個小兔崽子還有什麼不能告人的原因,說!」
沐離做出為難的樣子,欲言又止。
戚氏道:「說不出來了吧,你昨晚是不是私自溜出侯府了?」
沐離立即矢口否認:「絕無此事,絕無此事。」
戚氏冷哼道:「那你說呀,你倒是去哪了呢?」
沐離依舊沉默不言。
張毅啪地拍了下驚堂木,斷喝道:「大刑伺候!」
沐離大叫:「小的冤枉啊,太公!」
張毅叫道:「冤枉,你這賤種,不打怎肯吐實話,打,打到他說實話為止。」
兩個如狼似虎的族兵拖著沐離往堂下去,胡管事一瞧這情形,叫了聲:「且慢!」
向張毅說道:「太公在上,容小人跟他說兩句。」
張毅道:「也好,你能勸的他吐實話最好,否則,我的板子不是吃素的。」
戚氏道:「太公……」
張毅喝道:「娘們休要多嘴,老爺我自有分寸。」
胡管事走到沐離面前,先交了個眼神,問道:你搞什麼名堂,不是說全在你身上嗎?就這點道行。
沐離用眼神回答:稍安勿躁,我自有分寸。
胡管事無奈地苦笑了一聲,懶洋洋地說道:「我勸你還是早點說了吧,免受皮肉之苦,太公面前豈容你耍詐。」
沐離委屈地叫道:「不是我不說,實在是這件事不易當著人面說,太公,我冤枉啊!」
張毅喝罵道:「我把你這個潑皮無賴打死為算。打,打,打!」
一口氣喊了七八聲打,一時氣喘不勻,劇烈地咳嗽起來,一直端坐的鷂子,翻眼瞅了他一眼,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兩個族兵將沐離拖到院子里,按在一張條凳上,正要褪下他的褲子,沐離失聲大叫道:「我招,我招,我全招了。」
兩個族兵對了個眼色,收了棒子,聽得堂上張毅一聲喊:「帶回來。」
二人架著沐離上了堂,往地上一丟,沐離順勢趴在地上不動了。
張毅冷笑道:「你這賤皮,天生是個賤種,不打你,你是不知道厲害。說吧,敢有一句不實,老爺我打的你屁股開花。你昨晚不在房裡睡覺,究竟跑哪去了?」
沐離磨嘰了一會,方回答道:「我,我,昨晚,去麻夫人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