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水

一個星期之後,賀枝過去拿自己的檢查結果，上面的什麼內容不用醫生多說，她自己都能看懂,並沒有什麼問題，但是那天怪異的也確實是有問題的。

賀歸來放學之後問過賀枝之後，聽到沒有問題才放下心來。

一九八零年春節,賀家的幾個孩子都回來了。

本來賀遠行也是有打算回來的,但是後來又被臨時通知不能回來了。

賀枝雖然有些失望,不過看著家裡的這些人,還是很快就調整好自己的心態了。

過年還是都回了老家,安城一來是住不下,二來在城裡沒有什麼意義。

賀枝準備在家裡做了一桌子菜,賀南方到廚房裡幫忙,搬個小板凳在一旁摘菜。

其他人都還沒過來,現在就是備菜階段，賀南方看看好不容易能跟賀枝獨處，想把那件事情交代一下。

「奶奶,我想跟您說件事情。」賀南方在心裡給自己打氣,一定要說出來。

賀枝坐在一個高的板凳上,在案板上切菜。

「怎麼了,啥事，說唄，跟奶奶還吞吞吐吐的。」

賀南方臉上都有些紅了，「奶奶,我交男朋友了。」

賀枝手下切菜的刀一下子就停下了,「什麼？對方是誰啊？多大,人好嗎？」

賀南方拘謹的點點頭,帶著笑意看著賀枝，「您認識，就是我大哥的那個戰友，小時候還救過我的那個。」

賀枝想了一會，才記起來，她心才放下來，人跟賀遠方認識，那人品就應該會有保證，也見過對方的母親，是個好接觸的，以後應該不會難為南方，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情，要看對方的家庭是個什麼樣子？南方是個看似溫柔但其實很有自己原則的人，她怕南方以後受不必要的委屈，如果結婚兩個人還不如一個人過的好，那為什麼要結婚，一輩子不結婚她都支持的，最主要的是活的開心。

「行，你們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啊？你大哥知道嗎？」

賀南方看到賀枝輕而易舉的接受了，也不像剛才那麼拘謹了，「應該不知道吧，周湛沒敢跟我大哥說，不然他可能要挨打。」

賀枝沒忍住笑了出來，「行，沒想到一轉眼你們都大了，要談朋友結婚了，奶奶沒有什麼期盼，只要你好好的，不受委屈就行，以後誰給你委屈受了，就回來找奶奶，奶奶給你算賬，等到奶奶不在了，你就去找你哥哥弟弟，一定不要什麼都向自己肚子里咽，奶奶希望你能開心。」

賀南方聽到賀枝的話，手下的動作一頓，她從來沒想過奶奶會不在了，她已經習慣了奶奶永遠都在，小時候在自己身邊，長大了在自己身後，無論什麼時候轉身都能看到她。

「奶奶，你一定能夠長命百歲的。」

賀枝微笑著，又開始繼續多芹菜，「行，奶奶爭取讓自己長命百歲。」

賀南方眼眶發紅的看著賀枝，她要更努力的快速長大，這樣就能把奶奶接到北京他們一直在一起了。

賀遠行是去供銷社買了一條魚回來，今年過年供銷社的魚不用憑票，都搶瘋了。

賀南方看到賀遠行一進院子，就趕緊從廚房站起來把魚接過來，放到廚房一個盆里。

「這真冷，明天還會下雪嗎？」昨天剛剛下過一場雪，他跺跺腳上的雪才走到廚房裡。

賀枝看著盆里的那條魚，還算是大點，「你們想怎麼吃？我給你們做。」

賀南方看看賀遠行，笑著搖搖頭，「奶奶不用了，一會歸期從外面回來，說魚買回來了他做，他跟同學去吃過一家做的魚，後來纏著人家廚師簡單教了他一下，他就學回來了。」

賀遠行也趕緊點點頭。

賀枝把芹菜和豬肉餡攪合在一起，又打上兩個雞蛋，加調料，最後順著一個方向攪，「行，既然他會做，那就多做一些，正好我歇歇，他人去哪了？」

「他跟南兵一起出去了，不知道去哪了，不過也出去一上午了，估計很快就回來了。」賀遠行接過賀枝手裡的餃子餡盆，幫忙攪拌。

賀枝拿起之前就和好的麵糰，開始擀皮。

賀南方也把摘好的菜放到一遍，兩個人準備一起包餃子。

三個人在包餃子的時候，賀南立也過來了，他也會，洗洗手也準備動手包餃子了。

賀南兵和賀歸期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包完一半了。

「奶奶，看我這弄的啥？」賀歸期手裡提著一籃子的大螺獅，這是他砸開了河裡結的冰，在岸邊上抓的，他就愛這口。

賀南兵的衣服濕了，凍的不行，已經進屋去換衣服了，換好衣服到廚房裡就開始抱怨，「你們都不知道，為了我四哥這口，我的衣服都濕了，凍了好一會。」

賀枝抬頭看看他的臉，「去趕緊倒杯熱茶喝了，去去寒氣，不然一會再感冒了。」

賀南兵打了一個噴嚏，揉揉鼻子，趕緊就去了堂屋裡倒茶。

賀歸期已經在旁邊處理魚了。

賀枝瞪了他一眼，「你說說你都多大了，還帶著弟弟闖禍，南兵也是，都上大學了，還聽你的話，一起胡鬧。」

賀歸期手下動作不停，「奶奶這話就錯了，我們這叫做有童心，再說了，我可沒有騙他，是他自己個願意的，這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您就甭操心了。」

賀枝哼了一聲，「你最好讓我永遠都別操心。」

賀歸期趕緊閉上自己的嘴了，他怎麼可能不讓奶奶操心呢，這操心的事情還在後面呢。

賀歸來去賀雙家玩了，這會到飯點了，就趕緊回來了，她在家裡最小，都願意慣著她。

賀枝看見了也不管，反正就過年這幾天，慣著就慣著吧。

到了晚上，下了餃子，賀歸期做了一條糖醋魚，還爆炒了一份螺獅，剩下的賀枝做了一個大盤雞，還炒了幾份菜，蒸的饅頭，除了賀遠方沒回來，也算是圓圓滿滿的吃了一頓年夜飯。

過了初一，年就過的快了。

轉眼一九八零的二月初，賀家的幾個學生接二連三的就定了火車票去了學校。

東北那邊實在是冷，賀枝這次在家裡做了不少他愛吃的辣椒醬，還有一些辣油，放了好多東西，很香，穿的棉襖又拆了把從網上之前就買好的鵝絨給他套進去，手套，圍脖，還有護膝全部都不能少，帶回去的東西很多。

賀遠行他們幾個都回北京倒是容易帶了，畢竟幾個人都一起。

賀枝也沒少給他們幾個裝東西。

「到了北京，東西先放回家裡，收拾好了再去學校，省的拿那麼多東西容易累。」送他們到縣裡火車站，送他們回去。

一轉眼，賀家就只剩下賀枝跟賀歸來。

她們兩個在家裡待了到二月底，把家裡安頓好，就帶著賀歸來回了省城。

到省城一個星期之後，賀歸來那部電影就開始上線了，可以到電影院里看了。

賀枝本來想周六晚上帶著她去電影院看的，結果賀歸來愣是害羞了，不好意思跟著別人一起去看，所以她就自己去了。

周六，賀歸來是在省文工團訓練，到了文工團學的項目就多了，要排練一些省級上的節目，但是她跟陸冉是新人，不會上台演出，但是訓練是要參加的。

晚上八點，省文工團的人都陸陸續續的回家了。

賀歸來多練了一小會，已經沒人，自己也進去更衣室換衣服，但是剛剛進去就聽到外面落鎖的聲音，緊接著房間里的燈也被關了。

賀歸來一開始被嚇到了，然後就讓自己慢慢冷靜下來，外面有人落鎖了，房間里燈的開關在裡面，所以外面的人，是一下子就把總閘關掉了，就是為了要把自己鎖到房間里一夜，腦子一轉，就知道是誰了，除了陸冉沒有其他的人會這麼無聊了，她慢慢摸索到自己的柜子面前，摸黑給自己換好衣服，再去找能出去的方式，但是找了很久也沒找到，雖然她自己一個被鎖在更衣室里不害怕，但是奶奶晚上看不到她回家，肯定會著急的。

所以她必須得出去。

賀歸來看著旁邊的窗戶，是能打開的，但是這裡是二樓，雖然看起來不是很高，但是真的實在跳下去，她不怕，就是怕自己的腿受傷，如果腿受傷了就實在不划算，突然想起來陸冉的柜子裡面似乎放著一個毯子，當時還是因為她說劇場的訓練室太冷了，她自己特意帶過來的毯子，還說這個毯子很貴。

陸冉的柜子是從左邊數，第三個，上面上著鎖，她從自己的頭上拿下了一個小黑色的發卡，掰直，倒騰兩下就打開了，用手摸摸，果然就是這個毯子，果斷的到窗戶那邊，幸好底下的路燈能發過來一些光亮，她趁著光把毯子直接扔了下去，看好地方，利用自己從小跳舞的優勢，輕輕的跳了下去，腳踝稍微歪了一下，不過沒多大事情，這裡她也不打算管了，咯噔著腿就趕緊回去了。

賀枝到家的時候。

賀歸來已經回來了，自己半躺在床上，腳踝上已經塗完藥酒了，家裡因為賀歸來跳舞，經常性的會崴腳什麼的，就備著很多藥酒。

賀枝一聞就知道了。

「怎麼了，又是哪受傷了？」說著做到賀歸來的床邊。

賀歸來沒敢說實話，這事情她能解決，主要是不想讓奶奶擔心。

「沒事，我就是今天跳舞的時候嘗試了一個高難度的動作，不小心就崴到了。」

賀枝把她的腳抬起來，「你這塗得不行，要使勁揉開，明天就不會疼了。」說完把藥酒倒到自己的手上，然後開始使勁揉。

賀歸來忍住沒叫出來，因為要揉開，是真的很疼。

賀枝給她揉了一會，確定了沒事，才鬆開。

「好了，你休息吧。」說完站起來就準備出去，然後又轉身笑著看向賀歸來，「不錯，新的電影演的好看。」

賀歸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賀枝看著她那樣就出去了，不忘記把這張電影票放到小箱子里。

賀歸來第二天起床試試自己的腳，已經不疼了，吃完了早飯，就背著包坐公交車悠哉悠哉的去了省文工團。

她到的時候，更衣室已經圍滿了人，隊長已經開始再發火了，看到賀歸來進來了，立刻皺著眉頭問她。

「賀歸來，昨天晚上是你最後一個走的嗎？」

賀歸來把自己的包放下，毫無顧忌的點點頭就承認了。

周圍的人都抬頭看向她，隊長指指陸冉的柜子，又指了指窗戶那塊。

「這都什麼情況啊，為什麼陸同志的柜子被打開了，毯子也掉下去了。」

賀歸來沒有回答隊長的問題，反而看看周圍，沒有發現陸冉，「陸冉呢？」

隊長雖然很生氣，但還是耐心回答賀歸來的問題，「她還沒來呢，我問你事情呢，你問陸冉幹嘛？」

「等陸冉來了，就知道了。」賀歸來找個椅子隨便坐下了。

話音剛落，陸冉就進來了，她看到這麼多人，想著賀歸來肯定出糗了，心情非常好的走過去，賀歸來的電影上了，從家裡傳過來的消息，什麼導演對她都很滿意，以後用人都想要用她，她昨天晚上看到賀歸來進來了，就隨手把門給鎖上了，電閘直接斷了，只是走過去就看到了被人擋住的賀歸來，好好的坐在椅子上，而且這個情況看也是從家裡剛剛來的。

賀歸來對視上她吃驚的表情，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怎麼樣，陸冉看到我這麼驚訝啊？」

隊長看著這兩個人就覺的奇怪，「賀歸來，陸冉已經來了，你可以說了嗎？」

陸冉以為賀歸來是告狀了，她也不怕，不用說她自己的身份，就是她也沒證據，然後抬眼就發現自己的柜子被打開了。

「我的柜子怎麼被打開了，我裡面的毯子呢，我的毯子呢？」陸冉雙眼瞪大，腦子一想就知道肯定這又是賀歸來乾的，生氣的看向賀歸來。

「這是你乾的？」

賀歸來沒有絲毫的隱瞞，立刻就點點頭。

「對啊，這就是我乾的，我昨天被你鎖在更衣室，你還把總閘給關了，我就把你的柜子打開了，然後把你的毯子扔到底下，我跳了下去，怎麼樣，是不是覺的我很聰明。」

陸冉聽到賀歸來的話，又看著她這張臉，心中的火氣越來越大，「賀歸來，你知道我的毯子有多貴嗎？是在友誼商店買的，你知道友誼商店是賣的什麼東西嗎？土包子。」說著還想上前打賀歸來一巴掌。

隊長剛剛就明白這是啥事了，趕緊上前拉住了陸冉。

賀歸來倒是沒動，她一開始就告訴陸冉了，能打架解決的，別說那些沒用的話，她轉身到洗漱室，拿著盆子結結實實的端過來一盆子I涼水就過來。

三兩步走過來，一把把整盆子水都倒在她的身上。

本來還攔腰抱住陸冉的隊長也剁開了，一盆子水就澆在了陸冉自己身上。

更衣室里瞬間就安靜了下來，能聽到的就只是陸冉身上水滴在地板上的聲音。

隊長看著這兩位新人，簡直一個比一個厲害，誰也惹不起，她也只能向上報了。

陸冉反應過來抱住自己，對這賀歸來咬牙切齒，一字一句，「賀、歸、來！」

賀歸來眼神淡淡的看著她，「陸冉，這是回應你昨天把我關在更衣室的，我之前就告訴過你，有什麼事情就正面說，你算計錯了，我不怕黑，也不怕一個人待在更衣室，如果我昨天晚上沒有回去，我奶奶著急出事的話，今天就不止是這些了。」

這會還是三月份，天氣還是很冷的，陸冉已經被凍的打寒顫了。

隊長看著也不能一直這個樣子下去，把自己的包打開，從里找出來一個外套，披在陸冉的身上，「好了，都別看著了，都各自收拾各自的去。」說完就拉著陸冉出去了。

賀歸來看著她的背影，心裡一點都不怕，本來她就是先鎖自己在先。

隊長給陸冉換了一身衣服，又親自把人送回家，才回到劇場。

「賀歸來，你出來一下。」

賀歸來從訓練室出去。

隊長看著賀歸來，雖然從她內心裡來說，是偏向賀歸來的，畢竟是個好苗子，平時人也好相處，但是這會也是要給陸冉一個交代。

「你這事做的有些過了，但是我得如實向上報，我會給你說話的。」

賀歸來笑笑，「沒事，隊長，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而且我不認為自己做的過了，她先把我鎖在更衣室的，晚上劇場沒有暖氣，也沒有被子，我就只能凍著睡一夜嗎？那後果也跟她現在被潑了涼水應該是差不多的吧，讓她體會一下也不過吧。」

隊長被賀歸來的話噎到了，話是這麼說不錯，「行，我會如實說的，你放心，不會讓你委屈的。」

賀歸來點點頭，「那隊長，我去訓練了。」

隊長點點頭，看著賀歸來走遠，又嘆了一口氣。

晚上，賀歸來訓練完了就直接回家了，第二天要去學校上課。

周一，賀歸來背著書包去了學校，下學期就是高三了，她現在的成績考軍藝是沒問題，但還是不能鬆懈的。

楊霞拉著賀歸來，「陸冉沒來上課，她請假了。」

正在背課文的賀歸來扭頭疑惑的看看她，「你怎麼操心那麼多閑事啊，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多看書，知道嗎？」

楊霞總覺的賀歸來知道些什麼，一把把她的課本奪了過來，「究竟發生啥事了，你趕緊給我講講。」

賀歸來看著她這個樣子，如果不說，估計都不算完，「她感冒了，因為我潑了她一盆涼水，直接讓她從里濕到透。」

楊霞驚訝的看著賀歸來，一手抓住她的胳膊，「這究竟發生什麼了？我想知道。」

賀歸來先把自己的書拿過來，「行，但是你不能告訴我奶奶。」

楊霞趕緊搖頭。

賀歸來就把事情的經過跟她說了一下。

楊霞握緊了拳頭，「這人怎麼回事啊，為什麼一直要纏著你啊，之前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覺的她認識你。」

賀歸來稍微一想就知道為什麼，「大概因為電影角色吧，好了，事情都了解了，趕緊看書吧。」

陸冉在家裡養病，她昨天中午直接發了高燒，家裡也只有一個遠方的阿姨照顧她，從北京被發落到這裡，還要受一個土包子的侮辱，她簡直要氣死了，一定要讓賀歸來付出代價。

賀枝今天收到了賀遠方的信，畢竟過年沒回來。

信里問候了家裡的每一個人，又表達了歉意，信封里還有他過年發下來的津貼，賀枝看著這幾百塊錢，都給他放到另一個抽屜里，這裡都是賀遠方的津貼，以後他結婚用錢還是要給他的。

她在家裡閑著也沒事，想著之前也好久沒給他做過衣服了，就把淘寶拉了出來，挑選一些比較好的面料，做些平常穿的衣服。

此時此刻賀家正在聚餐，賀管出任務回來了，賀家這一小輩的他們七個人在一家私人餐館定了位置。

賀小氣規規矩矩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雙眼睛一直在看門口。

賀雋看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老實一點嗎？亂看什麼。」

賀小氣整個人都緊張的不行，「我這不是害怕嗎？」

賀雋看了一下旁邊的人，「你害怕什麼，最近表現的又不錯，該緊張的人還沒緊張呢？」說著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賀則。

賀小氣可不敢調侃賀則，也沒接話。

賀星笑嘻嘻的接過來話了，「賀則，你說你這是圖啥呢，那件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現在跟五爺爺也不能和談，你也不想想，上次見五爺爺是什麼時候，他一輩子都獻給了國家，做了多少貢獻，就為這個你就不能先服個軟。」

賀則喝了一口茶，「這就不勞二姐費心了。」

賀星立刻就翻了一個白眼，大哥管教他的時候，自己一定是看笑話看的最厲害的那個。

賀徐也是擔心的看了一眼賀則，這小子當年就倔，「你怎麼跟二姐說話呢，當年的事情，在坐的除了幾個小的，誰沒幫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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