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人命成生意
徐童想了想，對羅永身後一指：「羅先生如果真的想要投奔我麾下，首先得過了我兄弟那一關。叫你的人去把我的人接過來，一個就可，接一個叫吳中的。別玩什麼花樣，我身後站的可是朝廷。」
之所以沒有讓他們把所有人都弄過來，是因為徐童並不信任眼前這些山賊馬匪，他們是攔路打劫的，即便他們表現出了應有的誠意，可徐童短時間內不會信任這些人。
更何況，就在不久之前，這些山賊殺了兩個稽查司的兵卒，這筆賬他們要是不交代清楚，就算徐童肯答應，吳中也未必肯答應。
那些兄弟都是孑然一身的存在，家中再無親眷，不然他們也不可能豁出去跟著跑到西北這麼兇險的地方來。既然來了，就意味著這些人信任他，而這份信任換來的是兩顆血淋淋的腦袋。沒有一個交代，轉臉看到徐童跟敵人稱兄道弟，只怕下面的人就會離心離德了。
很快，吳中就被接來了。
他身上的傷已經經過了簡單的包紮，傷勢不重，都是皮外傷，所以吳中還能正常行走。但是當他看到這幫人的時候，他的手就不由自主的放在了腰間的腰刀上。
徐童朝吳中招了招手，等他走到跟前後才指著對面的羅永道：「吳兄，這夥人的幕後主使就是咱們眼前這位。現在他說要投奔我麾下，你怎麼看？」
得知對方的身份之後，吳中的眼中就差不多能夠噴出火來了，要不是顧及到徐童的安危，說不定他當場就能拔刀把羅永的腦袋給剁下來。
他氣呼呼的道：「全憑大人做主。」
徐童笑了笑，一邊搖頭一邊道：「兄弟，我不可能做這個主，就算是權衡利弊之後，認為接受這些人的投奔對我們更有利，我依然不會做這個主。那十九個兄弟是我讓你從稽查司挑選出來的，人家給了咱們信任，要是就這麼把他們給收下了，你叫兄弟們怎麼看？所以，我要你一句話。
你願意既往不咎，接受這些人的投誠，我可以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他日在西北三鎮立足之後，給他們樹碑立傳。
你若說不行，咱兄弟二人現在就可以離開，大不了就是跟他們拼一把。咱二十來個人，怎麼著也得拼掉他們十幾條人命吧！」
這個話，不單單是說給吳中聽的，更是說給羅永聽的。
吳中沉默不語，他心中同樣在權衡利弊。
誠如徐童所言，他們答應了，下面的那些兄弟心裡頭會有疙瘩，他們不答應，可能這條命都得交代在這裡了。
可是徐童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他還真不好去怪徐童什麼。人家好不容易才從京師那幫大人物手中爭取到一條小命，轉眼就願意陪他們一起葬送在這西北蠻荒之地，人家做的著實夠義氣。
就在他犯難之際，羅永打破了僵局：「這位是吳兄是吧！徐大人要給下面的兄弟一個交代，不才能理解，這個交代，不才給。」
說完，他起身對一直站在吳中身後握著大刀的虯髯漢子道：「大哥，剛剛殺那兩人，有幾人出手？」
虯髯漢子道：「連我在內，一共八人。」
羅永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然後對徐童拱了拱手：「這位是我大哥，另外七人，腦袋我給大人送上，算是一個交代，至於我大哥，還請大人能夠留手。這交代，不知大人滿意否？」
徐童沒說話，看向了吳中。
參與打鬥的人只有吳中還活著，只要他不說，那麼這件事的確可以交代過去。現在的關鍵，就是看吳中什麼態度了。
吳中抬頭，看了一眼那個虯髯漢子，又看了一眼羅永，咬著后槽牙道：「殺我兄弟者，僅七人耳。」
虯髯漢子跟羅永相視一笑，然後虯髯漢子提著大刀朝那群山匪走去，很快，那邊就傳來了喊殺聲。
而徐童的目光，一直都盯著那邊。
七人當中有四人是猝不及防之下被虯髯漢子一刀結果性命的，剩下三人倒是想要反抗，可惜，他們明顯不是虯髯漢子的對手，很快也敗下陣來。
人殺了之後，虯髯漢子一個一個將人頭割下，然後對著那些人喊了幾句什麼，就用一根褲腰帶串著一串腦袋朝這邊走來。
徐童臉上浮現出厭惡的神色：「殺伐果決，夠狠辣的！人頭就不用給本官看了，你們可以跟著，但是本官的隊伍要不了這許多人，你有多少心腹，盡數帶上便是。」
朝廷給了他五百的募兵權，讓他率領五百人拱衛鄉里，可他要的五百人，不是這麼一幫烏合之眾。
羅永起身，旋即單膝跪地，拱手道：「小人領命，大人稍後，小人去去就來。」
他一走，徐童馬上歪頭問吳中：「此人，你怎麼看？」
吳中目光有些陰鷙：「此人行事狠辣，大人將他收在麾下，怕是將來會出亂子。」
徐童的觀點則不同：「這種人，用起來無往而不利，能夠讓咱們省很多事，但是用得不好，到時候就會反噬其身。重點不是用不用，而是看怎麼用。」
「我還是不放心，這樣的人留在身邊，只怕到時候他能夠為了利益對大人不利。」吳中不太同意留下羅永，他覺得羅永這種連自己人都眼睛不眨一下就敢殺掉的人，不適合做朋友。
「兄弟，順其自然吧！你放心，我心裡有數。」徐童老神在在的道。
既然徐童都這麼說了，吳中也不好再說什麼，不過等羅永選好要帶走的人來到徐童身邊的時候，他看羅永的目光沒有半點善意。
原本只有二十人的隊伍驟然上升到了五六十人，羅永那邊能夠拿出來的馬匹只有三匹，這麼多人根本就不夠。
最後還是徐童一錘定音，全體放緩速度，等到下一個驛站的時候再從驛站添置馬屁。
臨行前，朝廷方面給了一萬兩銀票，吳恪偷偷給徐童塞了兩千兩銀票，這就是徐童全部的家當。
包括他以後到了三鎮住下，休憩衙門，購置各色用具，還有往後半年他手底下人的俸祿開支，都得從這一萬二千兩銀子裡面出。
當然，等他在那邊安定了之後，朝廷每個月會撥付三千兩銀子的費用，讓他養著手底下那五百人。
就這樣，走了一天半的時間才到達下一個驛站，在驛站花了二百多兩銀子，差不多將整個驛站的戰馬搬空了，他們才算一人一騎可以勉強上路。
驛站中剩下的十來匹良馬是連驛站的校尉都不敢做主賣掉的，因為一旦前方有戰事，一路傳遞戰報的驛卒就得從這些良馬中選擇馬匹遞送八百里加急快報。要是敢動這些良馬，那校尉的腦袋可就保不住了。
又行了十餘日，總算是到了三鎮當中離京師最近的朔方鎮。
本以為在未到達朔方之前停留泉陽的時候，那個地方已經夠落魄荒涼的了，不料到了朔方之後才發現，這裡已經無法用荒涼二字來形容。
偌大一個鎮子，房倒屋塌，到處都是斷壁殘垣，隨處可見燒得漆黑的胡楊樹樹榦，破損的土牆上面還有不少黑色的痕迹，那是之前守軍早已乾涸的鮮血。
「散開，四處看看有沒有人。」徐童下馬之後，沉默良久才下令。
鎮子整個大概佔地一里方圓，不算大，但是從房屋的排列來看，之前這裡至少住了上千戶的人家。空曠的大街上已經有一層厚厚的層土，一腳踩下去就是一個深深的腳印，如同武陵城下鵝毛大雪的時候一般。
「這裡，到底經歷了一場怎樣的惡戰吶！」徐童感慨道。
吳中用腳撥開腳下的沙塵，點了點黑色的地磚道：「血流成河，夜貓子禿鷲七日不絕，白骨成山，咱們不少將士最後連骨頭都找不著。」
這樣的場景，就是在腦海裡面想一想，都會覺得遍體生寒。
約莫兩柱香后，四處尋人的人都回來了，只見一個稽查司兵卒馬背上馱著一個小小的身影，那人下馬之後馬上把馬背上的孩子抱了下來：「大人，尋遍整個鎮子，就這個孩子還是活著的。」
這孩子也就七八歲的模樣，渾身上下都黑黢黢的，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爛不堪，勉強能夠遮住下半身，頭髮亂糟糟的，根本看不清孩子的本來面目。
「找個水井，帶他洗洗，弄點乾糧先給他吃。流民應該暫時還沒到，等他們到了，有咱們忙活的了。對了，吳兄，安排幾個人收拾一下今夜的住處，其他人馬上千萬定方、瓦子堡，找找看是不是還有人活著。」徐童一邊安排吳中一邊朝前方走去。
整個鎮子最乾淨的應該就是位於東側的城隍廟，這個地方也正是他們找到那孩子的地方。城隍廟裡面就有水井，一番收拾之後，總算是有個落腳的地方了。那孩子也被清晰了一番，換上了一身並不合身的衣裳。
孩子的模樣還算清秀，但是很怕生，一直都縮著肩膀，目光十分警惕的打量著這些彪形大漢。
「大人，是個女娃娃。」負責給小傢伙清理身體的兵卒笑道。
徐童微微蹙眉，後者馬上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看徐童一招手，他馬上輕輕推了推孩子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