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生死一刀間
霎時間，現場的氣氛變得緊張了不少。
徐童這邊有人已經悄悄握住了刀柄，不過那些士兵倒是沒有什麼反應。很顯然，這些士兵並不認為，徐童憑藉幾十個護衛，就能拿下他們兩千人。
本來以為自己能夠壓得住徐童的周恭景一時間有些進退兩難，他看怪物一般看了徐童一陣，猛然抽出腰間腰刀放在徐童肩上：「你再敢跟老子說個不字！」
徐童冷冷的看著對方，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不！」
周恭景愣在當場。
他當然不敢隨便殺了朝廷欽命的安撫使，再說了，現在武將式微，文官勢大，隨便殺一個文官，可不是他一個上六品的都尉能夠擔待得起的。
可總是這麼僵持不下也不是個事，正當周恭景猶豫是不是狠下心來給這小子一刀的時候，徐童用手指輕輕撥開了他的刀：「舞刀弄槍，是你們武將的看家本領，舞文弄墨，則是我們文臣的拿手好戲。
休憩營房，將軍手底下有數千兵馬，而下官手中不過是一幫食不果腹的饑民。兩條路，將軍自己選，要麼就是等下官將這些百姓安頓好了之後，按照市價給工錢讓他們幫忙休憩營房，要麼就是將軍一刀把下官給剁了，摘了下官的腦袋喂狗。
不過將軍可要想清楚了，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會看到將軍隨意濫殺朝廷命官，若是將軍認為一家老小可以扛得住朝廷的鍘刀，下官引頸就戮。」
他這些話與其說是在去哪說周恭景，還不如說是威脅周恭景。如若周恭景只是一個熱血青年，或許他這顆腦袋已經落地了。可惜周恭景不是，他已經人到中年，上有高堂，中有嬌妻，下有幼子。
這個時候的他，根本就不敢拿一家老小的性命做賭注。
說到底，這隻不過是一場意氣之爭罷了，一則周恭景心中有些瞧不起徐童這個上九品的小文官，而且對方還這麼年輕。二則被調派到西北這邊來，兇險頗多，誰都不知道柔然人什麼時候會再度打過來。
最終，一番權衡之後，周恭景氣哄哄的率軍離開，而留下的，是一幫眼巴巴的看著徐童的流民。
徐童吩咐吳中讓他帶人先將這些百姓歸攏於一處，然後才大聲喊道：「諸位背井離鄉，來西北重建家園，本官倍感欣慰。
往後的日子，朝廷會幫助大家重建家園，在西北三鎮安居樂業。西北三鎮三年賦稅朝廷已免，且在來年秋收之前，朝廷會撥付糧食賑濟百姓。希望大傢伙能夠跟本官一起，和衷共濟，恢復西北三鎮往日繁榮。
但是，醜話說在前頭，本官雖然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卻也不是心慈手軟之輩。既然來了西北，就得守著朝廷的規矩。之前是殺人放火也好，溜門撬鎖也罷，往後在這西北三鎮本官都不想看到。
若有發現，嚴懲不貸。下面，讓吳大人帶你們去收拾各自的住處。」
雖然吳中等人人數不是很多，可是他們手中都拿著明晃晃的兵器，而且一個個都五大三粗的。這些流民中有青壯，卻長途跋涉，加之一路上也沒吃什麼東西，自然不敢造次。
有條不紊的安排好相應人員之後，吃飯成了一個老大難的問題。
當李齋跟他說起這件事之後，徐童有些發愣：「不是隨軍押送了一千擔糧食么？」
李齋苦笑道：「你之前跟那周將軍起爭執，民心倒是收了，可人家把糧食都給拉走了。臨走前還留下了話，想要糧食沒問題，你一個人親自前往軍營找他們要。」
徐童皺眉拍了拍腦袋：「這下可好，擺明了就是讓我過去吃癟的。」
他倒是不想跑到周恭景跟前去吃癟，可是這幾千人得吃喝，不去周恭景那邊，不出兩日，這些人肯定得暴亂。
所以他沒有絲毫猶豫，馬上讓人備馬，前往軍營找周恭景。
「老二，你說咱們大人是不是吃飽了撐的啊？早知道得罪那周將軍不好，幹嘛還要得罪呢！這時候又腆著臉皮跑過去求人家，可一點面子都沒有了。」傍晚時分，陳胖子拎著兩柄大斧頭一邊往回走一邊對身邊的羅永道。
羅永微笑道：「大哥，你可不要小瞧了咱們這位大人，他可是這世間少有的聰明人。他之所以當著那麼多流民的面跟一個官銜比他高的都尉叫板，無非就是為了拉攏人心。現在又跑去求人家給糧食，是為了大家能夠活下去。
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給的人情，這些人中有不少人都會記住。至於他去了軍營那邊是否會被周將軍搞得顏面全無，咱們這些人又有誰能夠看到呢？」
陳胖子似懂非懂的道：「這麼一說，好像也是那麼回事，那你說他這次能不能把糧食給拿回來？」
羅永果斷的搖著腦袋：「人家指名道姓讓大人一人前往，又怎麼可能這麼痛快的給糧食。無非就是奚落大人一頓而已，至於糧食什麼時候能夠拉回來，那就得看咱們那位大人的本事了。」
「那咱們不是沒得吃了么，要是沒得吃，那些刁民非得造反不可。」陳胖子不滿的道。
他根本就不在乎徐童是否可以平安歸來，他在乎的是明天是不是能夠填飽自己的肚子。
羅永則不然，他十分好奇徐童這次前往軍營究竟會遭受怎樣的侮辱，徐童是否能夠泰然處之。若是能夠拿回糧食，他是通過什麼樣的方式達成目的的？若是拿不回糧食，這數千百姓他又該如何安撫？
他可是個過來人，要知道老百姓在能夠吃飽穿暖的時候，你說什麼就是是什麼，民不與富斗，富不與官爭。可要是你讓他餓肚子，說不定什麼時候他就能在你身後抽冷子來一刀。
跟徐童之間，羅永一直都覺得那是一筆交易，至於徐童是否值得他效忠，暫時還是個未知數。儘管到現在為止徐童的表現讓他頗為滿意，但還遠沒有到值得他效忠的地步。
這邊廂下面的人各懷鬼胎，那邊廂徐童單人匹馬直奔朔方駐軍營地，他到達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要不是營地位置傳來的火光，他還真不一定找得到營地在何處。
營地內除了正常巡邏警戒的士兵之外，其他人都在熱火朝天的收拾住的地方。隨處可見遊走的火把，但唯獨不見裝著糧食的馬車。
在士兵的帶領下，徐童見到了周恭景。
已經收拾好的白虎節堂雖然看上去有些簡陋，不過倒也寬敞，徐童就站在最中央，而周恭景則坐在主位上，兩邊都是軍中將士，大家正在吃飯。
徐童露出一個笑容，對周恭景拱了拱手：「下官見過周將軍。」
周恭景沒理會，用筷子挑著碗里的羊肉，但注意力完全不在羊肉上面。
徐童左右看了看，見還有幾個空位沒人，而桌上擺好了飯菜，他也不見外，徑直走過去一屁股坐下，拿起筷子就吃。
菜肴的味道不算好，勉強能夠下咽，徐童卻吃得津津有味。
「徐大人，你倒是夠不見外的，你把我兄弟的飯食吃了，待會他巡營回來之後吃什麼？」見徐童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飯菜上面，周恭景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放下筷子慍怒道。
徐童口中塞著一大塊羊肉，抬起頭，手中筷子在空中揮舞了幾下，然後等口中的食物咽下去才打了個飽嗝：「額...周將軍不用這麼小氣吧！吃完了再做一份便是了，再說了，將軍只管麾下將士死活，難道就不管朔方鎮百姓死活了?」
「徐大人，你來找本將要糧食，最起碼也得有個要糧食的姿態吧！莫不是真以為朝中武將式微，本將就得對你一個末流官員低頭了？」周恭景起身，俯視著徐童，目光如同鷹隼一般陰鷙。
「哎...將軍此言差矣，下官此來可是帶著無限誠意來的。若因吃了二兩羊肉而生氣，豈不是顯得將軍小氣？」徐童這時候的姿態頗有些市井無賴的做派。
在他看來，周恭景好歹也是上六品的武將，用這種下九流的方式對付周恭景最合適不過。一來他愛惜羽毛，並非底層那些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兵卒，二來他會忌憚自己文官的身份。
事實也確實如此，周恭景恨不得吧徐童扒了皮拉出去吊在旗杆上，可是就是心中再恨，他也只能忍著。
「你到底想如何！」周恭景努力壓制著內心深處的怒火。
不過，他的眼神依然可怖。
可是徐童連看都不看他，拿起桌上的竹籤子一邊剔牙一邊道：「下官都已經來了，怎麼著也得辛苦將軍把糧草送到朔方鎮上去。將軍若是不肯，那下官今日怕是回不去了。」
周恭景突然長舒了一口氣：「你當真是朝廷命官不成？怎的跟坊間的地痞無賴一般？今夜已晚，將士們勞累了一天，若是要糧食，明日再說，你先回去吧！」
徐童沒說話，又拿起了筷子扒拉著碗中的米粒，這飯菜雖然比不得武陵城的飯菜，跟京師的飯菜更是沒法比，但好在能夠果腹。
周恭景乾脆不再理會他，吃完飯之後就帶著其他人全部離開，只留下徐童一人在白虎節堂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