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無賴安撫使
徐童絲毫不在意周恭景的態度，吃飽喝足之後起身朝外面走去。
外面的人可能是得了周恭景的吩咐，都不搭理他，但是他要去什麼地方，倒也沒人阻攔。
於是，他就這樣施施然的將整個營房轉了一遍，時間已經差不多到了戌時，天上月明星稀，營房內嘈雜的聲音逐漸沉浸下來，除了巡營的士兵沉重的腳步聲之外，連一聲蟲豸嘶鳴的聲音都聽不到。
營區不大，駐紮一千人綽綽有餘，但是駐紮兩千人卻有些擁擠，畢竟這營區之前駐紮的人只有一千人。
但這一圈轉下來，徐童卻發現，這裡的防禦簡直可以算得上是不堪一擊。
於是乎，他兜兜轉轉就到了周恭景休息的營房外面，朝兩個守衛的士兵微笑著點了點頭后，他突然扯著嗓子喊了起來：「周將軍，不好了，快起來。」
那兩個士兵猝不及防之下，根本來不及攔住他，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
正在他們跟徐童拉扯之際，屋內有了動靜，緊接著周恭景洪亮的聲音響起：「姓徐的，你沒完沒了了是吧！」
徐童大聲道：「周將軍，趕緊起來，不好了，不好了。」
「他娘的，連覺都不讓老子好好睡，今天你要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老子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周恭景一邊穿衣服一邊罵罵咧咧的打開門走了出來。
待走到徐童身邊后，他粗聲粗氣問：「什麼事不好了！」
徐童鬼鬼祟祟的拉了周恭景一把：「借一步說話。」
周恭景本能的有些抗拒，狐疑道：「有什麼事你就說，神神秘秘的作甚！」
徐童拉著周恭景走到小山包的邊緣地帶，指著下面道：「將軍請看，咱們營房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小山包，選擇高地紮營本來沒錯，畢竟一方面要預防雨水的侵襲，另外一方面得觀察四周的環境。登高望遠，如果有敵軍接近，可以很快發現。可是...」
周恭景不知道徐童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麼要，順著他的話鋒問道：「可是啥？」
徐童微微一笑，再次往山下一指：「可是山腳位置卻有不少嶙峋怪石，小的數尺見方，大的有數丈見方，這些地方都是很容易躲藏敵人的。如若敵人並非大舉入侵，而只是派遣精銳趁夜摸過來，下面的明崗暗哨被殺了之後，完全可以輕鬆摸到山包上將營地里的所有將士誅殺乾淨。」
周恭景怒了，心說你一個上九品的小文官，竟然還要來插手軍事？
他推了徐童一把，單手握拳，一隻手揪住徐童的衣襟：「你是教老子打仗？」
徐童淡淡道：「將軍先不要惱羞成怒，且聽我慢慢說來。從我進來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我這一路行來，明崗暗哨加起來不過五指之數，咱們所在的山包地勢平緩，四周又有怪石遮擋，一旦柔然人發動夜襲，這些崗哨怕是連示警信號都發不出來就得一命嗚呼。
再說了，柔然人最多的便是鐵騎，一經發動，數息時間就能夠衝出百丈的距離，咱們這小山包，人家只需要一個衝鋒便能上來。
如此一來，將軍所設的明崗暗哨形同虛設，就算是示警了，咱們在營地了將士也未必有那麼快的時間可以反應過來。
柔然人擅射，即便他們的強弓比不上北狄人的強弓，可比咱們大楚的弓弩射程至少要遠十丈有餘。敢問將軍，就眼下的防禦，咱們能夠抵擋柔然人多長時間？三日？兩日？還是一個時辰？」
這些話一字一句都說到了周恭景的心坎上，他剛到營地的時候就觀察了四周的地勢，發現這個地方根本不是一個很好的駐紮地。有心想要換地方駐防，可是營地是朝廷規定的，也不是他能夠隨便更改的。
現在，這層窗戶紙被徐童一個讀書人給捅破了，他臉上多少有些掛不住，所以陰陽怪氣的道：「那依你的意思，該怎麼辦？整個營房都搬走？要真這麼干，只怕不用等柔然人過來，老子的腦袋就該搬家了。」
徐童故弄玄虛的伸出一根手指頭擺了擺，笑道：「不必不必，朝廷定下來的駐紮地點，並非你我二人所能改變。既然不能改變地點，咱們就讓地點發生變化。」
「此話怎講？」周恭景的興趣被徐童徹底勾了起來。
之前在他眼裡，徐童不過是一個不通兵事的讀書人，但是經他這麼一分析，周恭景便收起了小覷之心。既然對方不是自己想象中那麼不堪，不妨就聽聽他有何高論。
徐童老神在在的道：「將軍請看，前方一片坦途，最適合戰馬快速奔襲，一個仰沖之下，就能衝上半山腰。朝廷之所以選擇在此處設立營地，一方面是因為這是前往朔方鎮的必經之路，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前方有一處狹窄之所在。
咱們完全可以將暗哨設置在那個峽谷的位置，這樣一來，只要前方傳訊，這邊馬上就能知道，不用等敵軍衝鋒，咱們就能夠做好充足的準備。
同時，我們還可以在一路上設置陷馬坑，我軍士卒行走的道路可以留出來，但是陷馬坑和絆馬索，一個都不能少。
在山腳的位置設置拒馬，阻斷敵人的衝鋒，即便柔然鐵騎能夠衝鋒過來，也會被拒馬攔住去路。
只要他們速度放緩，咱們是俯射，箭矢的威力能夠增加不少，兩相抵消之下，咱們營地里的兩千兵馬，至少能夠抵擋三萬人的衝擊。」
聽完徐童的分析，周恭景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樣了。
「將軍，將軍。」徐童喊了兩聲，見周恭景沒有動靜，伸手推了他手臂一把：「怎麼還愣住了呢？」
周恭景訕笑道：「真不知道你這腦子裡面到底裝的是什麼，要不是朝中的大人物讓你當這個三鎮安撫使，老子真他娘的想把你丟給咱們將軍當個軍師。行了，為了那數千百姓，你也算是煞費苦心了，放心明日一早，我派人把糧食送過去。」
徐童為難道：「將軍，下官給你送了這麼大一份人情，難道就不能今晚送過去？」
「大晚上的，你讓我上哪兒找人給你送糧食去。再說了，士兵也是人，一路舟車勞頓，連個囫圇覺都沒睡過，不讓他們好好休息，他們難道不會心生怨懟？放心，本將既然答應了你，就會辦到，不會食言而肥的。」周恭景略微有些不悅。
這份不悅主要是來源於徐童的不信任，他覺得他現在已經對徐童刮目相看了，對方完全沒有必要不信任自己。
不過周恭景冒出這樣的想法的時候，壓根就沒想過從他帶人來到西北開始就處處刁難徐童，對方怎麼可能這麼快就信任他呢？
無奈之下，徐童也只好點頭答應。
不過他並未打算離開，而是提出在這裡休息一個晚上，第二天隨軍一同押送糧草回去。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周恭景自然不好趕人，一拍徐童肩膀道：「行，那咱們倆今天晚上就好好喝點。」
「將軍是說喝酒么？軍中禁酒，喝酒怕是對將軍的仕途有不小的影響吶！」徐童好心提醒道。
周恭景直接摟住徐童的肩膀，擁著他往白虎節堂的方向行去，一邊走還一邊大喇喇的道：「其他軍中禁酒，唯獨我三大邊軍是個例外。朝堂上那些個大人物們也知道咱們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當丘八，要女人沒女人，要銀子沒銀子，要是連喝酒的樂趣都沒了，根本沒幾個人守得住這份清苦。
所以，其他府軍也好，郡兵也罷，都是禁酒的，但在三大邊軍中，根本就沒有禁酒這個說法。朝中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每一千人為一營，一營兵馬允許有二百空餉，這些空餉就是咱們用來買酒喝的。
我也是剛到這兒，想要賣酒也沒地方買，不過這次過來將軍倒是賞了我一罈子好酒。我看你小子挺對路，不像那些個讀書人一樣只知道挖空心思害人。」
徐童笑了笑：「那就恭敬不容從命了。」
酒是好酒，菜的味道一般，因為那是周恭景親自下廚炒的，下酒勉強，聊勝於無。
一罈子酒見底之後，徐童已經喝得五迷三道了，抓著周恭景的手臂開始呢喃自己多麼多麼的慘。
周恭景倒是跟沒事人一樣，他本就行伍中人，酒量自然不是徐童這種白面書生能夠比得了的。聽徐童在那兒絮絮叨叨說自己的過往，他倒是不嫌棄，還饒有興趣的傾聽起來。偶爾聽到徐童講的不是很順暢的地方，他還會詢問幾句。
就這樣，天很快就亮了。
徐童跟周恭景絮絮叨叨了好幾個時辰，在即將天亮的時候陷入了沉睡之中。
周恭景走出白虎節堂，叫過副都尉吩咐了幾句，然後就進來兩個士兵將徐童抬上了馬車，而這支隊伍中負責押送糧草的人，竟然就是周恭景自己。
下面的人雖然好奇一個晚上的時間讓自家都尉發生了這樣的變化，可也沒人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當他們出現在朔方鎮的時候，鎮子里已經亂了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