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鐵血讀書人
要不是他們這一隊將近二百人的兵馬出現，事態還不知道會發展到哪個地步。
昨天徐童還在這裡的時候，那些流民一個個低眉順眼的，好像都挺聽話，可是今天天還只是微微亮的時候，已經有人上門找麻煩了。
幾個餓得頭昏眼花的青皮在外面吵吵嚷嚷，驚醒了還在睡覺的李齋，出門一看，原來是這些人找衙門要吃食來了。
李齋倒也是個見過世面的人，打算好生安撫他們，等到徐童回來之後，有了主心骨，自然就會有對策。
可被那些青皮煽動的流民逐漸增多，李齋逐漸有些招架不住了。這時羅永帶人趕過來，即便是有兩人在安撫，依然抵擋不住群情激奮。
在可以吃飽肚子的情況下，絕大多數流民不會跟著摻和，可連肚子都填不飽的情況下，老百姓是聽不進任何勸說的。
眼見已經有些壓不住，羅永怒吼一聲：「你們這是要造反么！」
孰料，就這一句話，如同往滾油中倒入一盆涼水，讓局勢徹底失控。有人高呼朝廷的人不管我們的死活，讓我們來西北就是要我們死在這兒的，於是群情涌動之下，有幾個激動的人衝破護衛組成的防線，抓住李齋和羅永便開始動手。
羅永相對來說還好一些，畢竟是在馬匪窩裡摸爬滾打過的，可憐手無縛雞之力的李齋，還沒來得及呼喊一聲，便被一拳擂倒在地。
緊接著，就有了周恭景看到的這一幕。
多虧了周恭景來得還算及時，他要是再晚來個盞茶功夫，這裡非得出人命不可。
全副武裝的士兵所發揮出來的威懾力不是徐童手下那些護衛所能比擬的，前面還喊打喊殺的流民面對明晃晃的刀槍漸漸退去，但是依然圍在那兒。
有人看到了馬車上放著的糧食，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看來官府沒有騙咱們，安撫使大人真的是去軍營那邊運糧食了。」
「是啊是啊，剛剛是哪個後生說朝廷要害死我們的，這下可遭罪了。」
「放心吧，法不責眾，咱們這麼多人，官府還真能拿我們問罪不成。」
「看看官府的人怎麼說吧，唉...這事鬧得。」
周恭景掃視了一下四周，然後低聲對身邊副將道：「馬上回應，留下二百人鎮守營地，其他人全部帶過來。」
等副將離開之後，他才慢慢走向羅永和李齋。
「你們沒事吧？可有人受傷？」周恭景問道。
在幾個護衛的攙扶下，兩人勉強站了起來，羅永還好，只是一些皮外傷，臉上有兩塊青紫的地方。李齋可就有些慘了，不僅臉上青紫，連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口中還在往外淌血。
偏偏這個時候徐童並未醒來，周恭景倒是想把這一攤子事給接下來，可就沖昨天晚上的秉燭夜談，他也不好貿然插手。
正當他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一個聲音從身後響起：「真是夠讓人不省心的，一個晚上沒回來，就鬧成這個樣子了？」
說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揉著額頭的徐童。
剛才是吳中把他叫醒的，不過當他看到李齋的模樣時，他整個臉色都變得，目光從一開始的疑惑變成憤怒，然後漸漸陰鷙起來。
「吳中，傳令下去，所有人刀劍出鞘。」徐童站穩之後，拍了拍吳中的手臂，然後轉身對那些眼中已經有了懼意的百姓大聲道：「本官連夜前往駐軍營地給你們討要糧食，你們卻在本官的身後打傷本官的下屬，這事，必須有一個交代。打人的自己站出來，其他人既往不咎，否則，本官必定嚴懲不貸。」
下面議論的聲音逐漸增大，可是卻沒有一個敢站出來承認這件事的。
對於那些個青皮來說，他們只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把事情弄大之後，他們生怕會惹火燒身。
「吳中，給本官將那些動手的人都拎出來。」良久，都沒有人敢站出來承認，這也徹底激起了徐童心中的火氣。
既然沒人敢承認，那就得讓吳中帶人把那些帶頭鬧事的人給揪出來，只有殺一儆百，才能夠真正有力的管控這幫人。
很快，七八個帶頭的人就被吳中帶人給揪了出來，這些人無一例外全部都是青壯，而且當這些人被抓出來的時候，下面的百姓也沒有太多反對的聲音。
這些人被單獨拎出來之後，有人不服氣想要反抗，挨了幾刀鞘之後便老實了。
徐童眯眼掃過他們身上，然後冷冷道：「本官昨日已經說過，不管你們以前是幹什麼的，來了西北三鎮，作姦犯科殺人放火的事干不得。你們當本官是在放屁，那就要為你們的行為付出代價。來人，拉下去，砍了。腦袋給本官掛在旗杆上，以儆效尤。」
聽到這文弱書生竟然對自己下了殺心，那些青皮都有些慌了，有人破口大罵：「你是當官的難道就能草菅人命不成！」
徐童慢慢走到那個人跟前，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道：「本官赴任之前，朝廷許我便宜行事，到任之時，本官就已經跟你們說過朔方鎮的規矩。不過一夜時間，你們當本官說話不管用。不說別的，光是一個毆打朝廷官員致傷，便是死罪，少不得一個秋後處斬的下場。非常之時用非常之法，本官難道殺你不得？」
越是說到後面，那人的腦袋垂得越低。
對錯是非，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桿秤，有些人做錯了事自己不知道，所以才有了不知者不罪。有些人做錯了事他自己心知肚明，而這樣的人，若是不給點懲罰，這時間將再無規矩可言。
自古以來，規矩從來都是人定的，也需要人去遵守。當規矩跟這個時代已經無法契合時，更需要人去破壞。
不過，現在並未到時代跟規矩無法契合的時候。
所以，這些人不殺，徐童將無法駕馭手下的人，更別談治理地方了。
一聲令下，幾個年輕人全部都被人用麻繩捆縛起來，一腳踹在膝彎處，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后脖頸處都架著一把在陽光下泛著寒光的鋼刀，只等徐童開口，這七八個人的腦袋就會滾落塵埃。
「大人且慢！」徐童的目光在人群中掃視了一遍之後，沒發現有什麼異常，剛抬手準備下令殺人，突然一個聲音從人群里鑽了出來。
緊接著，百姓自動分開一條路，露出一個胸口衣服敞著的年輕人來。
年輕人身長九尺，面容稜角分明，雖披頭散髮，但根據其嘴角並不濃密的鬍鬚就可以看出，此人年紀不大。
徐童負手而立：「你待如何？」
那人走出人群，對徐童拱了拱手之後單膝跪地：「大人，請饒過他們的性命！此事因我而起，他們之所以會毆打大人手下的人，都是因為我在背後攛掇。若是大人真要殺人泄憤，請大人殺了小人，放過這些兄弟。」
「哼，你算什麼東西，也配跟本官求情？若是這些鄉親父老中有人請求，本官還需要給他們幾分面子，你是作亂的始作俑者，本官何必給你面子。來人，把這小子給本官拿下，既然要殺，多一個少一個，殺了再說。」徐童冷冷的看了那年輕人一陣之後，猛然下令。
才剛離開一個晚上李齋就被人打得面目全非，就連羅永這個出身山匪的讀書人身上都帶著傷，也怪不得徐童會怒火中燒。
他剛來西北，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立威。
不然沒有半點規矩，將來隨便一個青皮無賴就可以目無官府，騎在官員的頭上作威作福了。
眼看著這些人都要人頭落地了，送李齋去療傷的吳中突然步履匆忙的走到徐童身邊，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
只見徐童本來陰寒的臉色逐漸變得舒展開來，但是眉頭緊皺，似乎對吳中所說的話有些不解。
一會之後，他對下面的人吩咐道：「暫且拿下，待本官回來再定是殺是留。」
李齋醒了。
雖然他的情況不是很好，但是他還是第一時間讓吳中來找徐童，其目的很簡單，就是為那些挑起事端的青皮求情。
再次出現在徐童面前的李齋剛剛服完葯，氣色比之前要好了一些，見到徐童他就準備直起身子跟徐童說話，但被徐童快步過去輕輕按下了。
「李大哥，為何要我留這些亂民性命？」徐童一屁股坐在床榻邊沿上，皺眉問道。
李齋有些費勁的睜開只剩下一條縫的眼睛：「大人莫不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之理？縱使這些青皮不聽教化，故意毆打屬下，那也是因為他們心中有怨氣。現在他們心中的怨氣消了，只剩下畏懼，倒是大人的怨氣未消。大人難道不覺得，留下這些人讓他們對大人感恩戴德死心塌地，遠比殺了他們要划得來？」
徐童陷入了沉思當中。
他一直以來都覺得，手底下的人必須是那種聽話的人才行，問朝廷要兵權的時候他也是想要募集一支能夠幫助他管轄西北三鎮又聽話的隊伍。
但是今天聽李齋這麼一說，他倒是覺得李齋的話有幾分道理。
正所謂使人懼不若使人畏，使人畏不若使人敬。若是能夠從這些流民當中收服一批人，對他將來管控西北三鎮可是大有裨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