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劉家的新進士回了家也好,任上去了也罷,宋家也全不在意,除劉大智初回來那日,送去賀她的兩匹尺頭,二兩折席銀,宋家旁的,甚話都沒說,劉大智見了宋家送來的東西,貼上只有芹哥的名字,皺了皺眉,卻也沒說甚,想起玉蓮花容月貌,若能求來做妾,也是美事一件。
這樣念頭也不過想想就罷,玉蓮此時卻在忙碌,芹哥已經滿了十五,王氏想著,他七歲那年定下的親,此時也該準備起來,給他完了婚,差了媒婆上去女家,要定日子,娶媳婦過門。
芹哥的岳家姓秦,接了那帖子,秦父不管事,叫去和秦母商量,秦母看了又看,對媒婆笑道:「老林,別的也沒甚挑的,只是想問問,他家大姑娘嫁了不成?」老林聽了秦母這樣說,心裡犯了嘀咕,這鄉里鄉親的,誰不知道玉蓮被劉家賴了婚,發下誓願,非進士不嫁,這秦母現在這樣說,不就是來找事的?
見老林沉吟不語,秦母一笑,端起茶杯道:「老林,我這話就說在這了,沒有個大姑姐沒嫁的,弟媳婦進了門的,回去告訴親家,等甚時候,姑娘出了門,再來商量小女出閣的事。」說著起身:「這就不送了,拿四十錢給林媽媽來。」
老林本打算說幾句,見秦家這趕人的架勢,也只得拿了錢,回去和宋家復命。
王氏聽了秦母這番話,氣的暴跳,只是當著老林的面也不好說甚,老林訕笑著說:「論理,這弟媳婦也不能說大姑子的是非,只是秦家這樣想,也是為她家女兒著想。」老林話還沒說完,王氏就冷哼一聲:「老林,你先回去,秦家這頭,我自然有主意。」老林忙辭了回去。
王氏在這裡,越想越氣,把劉大智的祖宗十八代,在心裡都罵了個狗血噴頭,恰好芹哥從外面回來,王氏上前,揪住他的耳朵道:「全為你要讀書,你老子請了個甚先生回來,結果讓你姐姐被人賴婚不說,還讓你岳父家也有話說,全都賴你。」
芹哥的耳朵,卻是常被王氏揪的,哎喲哎喲的叫起來,對娘道:「娘,你不去怪我爹,怪我做甚?當初可是我爹許的婚。」王氏揪住芹哥耳朵轉了幾圈,這才放手,嘴裡恨恨地道:「你爹那個老糊塗,提起來我就一肚皮氣,抱怨了,就跟打在棉花堆上一樣,出不了氣。」芹哥把娘扶了坐下,笑嘻嘻地道:「她家不嫁來,我還不樂意娶呢,去年在縣裡戲台那邊,見過一回,不就是個黃毛丫頭,那有娘一半好看?」
王氏被芹哥這番話,說的心裡甜蜜蜜的,笑彎了一對眼道:「還好你和你姐姐,都不像你爹那樣,要不,這日子都要悶死。」玉蓮得了丫鬟的報,知道秦家那麼不順利,本打算過來安慰娘的,誰知進了房,才見娘和弟弟坐在那裡,說的熱鬧。
玉蓮上前道:「娘和弟弟說什麼,這樣熱鬧?」王氏拉了玉蓮坐下,笑著把話說了一遍,玉蓮看眼弟弟,見他一臉不在乎的樣子,手點他額頭一下:「這會不在乎,等過幾日,心裡不知道怎麼後悔呢?」
芹哥梗著脖子說:「我還小呢,才十五,這麼著急完婚做甚?」玉蓮笑道:「這準備喜事,怎麼說也有一年功夫,爹還說要把你挪出去,重新給你弄個小院住著,這收拾房子,不也要花功夫,等全忙完,也有個兩年了,那時你都十七了,不盼著新娘子早些進門?」
芹哥被姐姐說的臉紅,低下頭不說了,說笑了一會,王氏皺眉道:「玉蓮,這秦家這樣說話,是不是想賴婚?」玉蓮見娘這樣說,笑道:「娘,秦家妹妹今年十四,聽的人說,親家那邊,對她都是嬌養的,我的名頭,又不是不知道的,自被劉家賴了婚,四周有些流言,說全是因我太能幹,才被劉家賴了,娘細想想,秦家嬌養女兒,這樣一個沒出門的厲害的大姑子,怎捨得嫁進來?」
王氏聽了玉蓮這話,拍拍玉蓮的手:「兒,你這樣說,也是在理的,只是我宋家難道是那不講道理的人家,放著你欺負弟媳婦不成?他秦家嬌養女兒,難道我宋家多留女兒幾年,就留不得?」
芹哥見自己在這裡插不上嘴,早溜了出去,玉蓮笑道:「娘,話是這樣說沒錯,只是這話說出去,也要傳到秦家耳朵里去,要不,豈不成你白生氣了?」王氏點頭:「這好辦,那些媽媽們,不好傳話,過了幾日,就是你舅舅的壽辰,秦家和你舅舅家,素有生意往來,到時定去拜壽,我帶了你去,見了秦家的人,好好說說。」
玉蓮點頭,王氏嘆氣,拍玉蓮身子幾下:「兒,你不願嫁,娘也不逼你,只是。」玉蓮打斷她的話:「娘,各人自有各人福,女兒這十八年來,都是蜜罐里泡大的,受些磨折,也沒甚捨不得。」
這時香兒進來,手裡還捧了盆瓜果,上前微彎一彎膝蓋,笑道:「奶奶,這是今年院子里新得的西瓜,說比去年的更甜,請奶奶嘗新。」說著把盤子放下,西瓜早以切好,王氏用牙籤挑起一塊,嘗了,笑道:「是比去年的更甜些,回頭告訴管園的,讓他留十個大西瓜,給你舅舅送去,也好嘗嘗新。」
王舅爺的壽辰是八月初八,他今年剛滿了四十,這王家雖也有幾畝田地,卻是從祖父起,就做起生絲生意,傳到王舅爺的時候,這一帶的生絲,都由他家收了,也是他時運高,做生意從沒失手,把原來的祖宅,幾次翻蓋,修的次第,卻是正室帶著孩子在家住著,在城裡又買下大屋,把自己兩個心愛的小妾,搬去那裡住了,一月不過回家一兩次,王舅母是個軟弱人,自己在家守著莊子,看顧兒子,雖也勸說過王舅爺幾次,讓他保養身子,不要再女色頭上要緊。
卻被王舅爺說她捻酸吃醋,全不賢惠,再者王舅母也想著,自己現在年紀已長,年輕時候,還有些恩愛,既說不下去,也就由他去胡鬧,王氏看不上嫂子的做法,也說過幾次,卻聽不進去,自己一個嫁出去的女兒,不好再管王家的事,也只得罷了。
這次王舅爺四十大壽,擺下酒席,請來戲班子,還新收了一個十六歲的美妾,卻是從城裡暗香院贖出來的,贖身銀子花了上千不說,打首飾,做衣裳,銀子流水樣的花,王氏去給哥哥拜壽時候,王舅爺還特地讓這新娘出來,和眾人見見。
王氏見這新娘,長的倒是頭挑人才,只是一雙勾魂眼,伸出手來,十指尖尖,又兼得在那煙花之地,那學的些好的習氣,行動之時,都帶了些妖媚氣。王氏受了她三拜,見她回到後面,才皺眉對王舅母說:「大嫂,你怎的也不說說大哥,要收妾,那好人家女兒又不是沒有,再不成,你房裡的丫鬟,看上眼的,也收了去,這樣一看就是狐媚的,讓她進門做甚?」
王舅母還沒說話,椅子後面站著的人開口了:「姑娘,你說這話,我們奶奶是心善的,棉花做的耳朵,爺說甚,就是甚,別說抬這樣一個狐媚子進門,就算抬十個,她也不會吭聲。」說話的是王舅爺的陳姨娘,新妾進門之前,她可是最得寵的,和王舅爺住在城裡,偶然回家,對王舅母也不過面子情。
王舅母一張臉,此時紅的一直燒到了耳朵根了,王氏冷笑一聲:「若不是嫂子心軟,你們今日可還能在這裡,也只是嫂子,換作是我。」陳姨娘被王氏搶白,一張粉面漲的通紅,正待嚷幾句,卻是王氏不似她嫂子,是個厲害人,嫁到宋家二十年,也沒聽說宋大爺有甚外心,自己就算再得寵,也只是個妾,只得咬了下唇。
王舅爺此時一身新衣,滿面紅光進來,見屋子裡沒人說話,自己妻子和愛妾,都是滿面漲紅,自己妹子沒事人般品著茶,玉蓮一臉看好戲的樣子,呵呵一笑,也不理起身行禮的玉蓮:「這都怎麼了,沒人說話?」
見陳姨娘站在王舅母椅后,王舅爺道:「琳兒,坐著好了,這都沒外客,做規矩給誰看呢?」陳姨娘八不得一聲,就從椅后出來,準備坐到王舅母旁邊去,王氏把杯子重重一放,陳姨娘剛坐下去的屁股,又嚇的彈了起來。
王氏對哥哥笑道:「大哥,幾日不見,原來這家裡,都沒規矩了?」王舅爺摸不著頭腦,看向陳姨娘,見她一臉的委屈,知道定是自己妹子,又來找了什麼麻煩,卻是自己平日寵妾也太過了,呵呵笑道:「妹子,這沒甚外人,立那麼多規矩做甚?」
王氏淡淡一笑:「是,沒外人倒不怕,就怕做慣了,等有外人在時。」說到這,王氏看眼哥哥,淡淡地接著說:「那時,王家的面子?」王舅爺見妹妹這樣說,也只得示意陳姨娘起來,正待再說什麼,丫鬟進來報,秦家爺,奶奶都來了,王舅爺夫婦忙出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