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內鬼

不……不許踢球？

走出教師辦公室，凌紀安腦子裡一直盤旋著這四個字。讀了六年書，他已經很清楚「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只不過是中國式標語的又一個傑出代表，在應試教育面前，德、體、美、勞統統都可以拿掉，智也不是要求你有多聰明，只要把卷子答好就行。可是文化課老師對體育運動的輕蔑，還是讓他感到有些憤懣。

他記得一位偉大人物曾經說過：「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好身體本來就是讀好書的堅實基礎，難道說社會越往前發展，反而要生產出一批接一批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機器人？

為什麼一項健康、有益的體育運動，竟成了教書先生眼中拖累指標的罪魁禍首？

不背，這個鍋，足球不背。

不解與掙扎，第一次在這個向來聽話的學生心裡，點燃了一種莫可名狀的使命感。

凌紀安「中彩」，左曉桓當然要來關切一下。倆人算了算，周六有9個人參賽，是誰給婁天暮打的小報告呢？

管雲遙？比賽是他牽的線，婁天暮怪罪下來，他也脫不了干係；路崢？以他沉悶的性格，怎麼看也不像搬弄是非的二五仔；韓北辰跟他們混得很熟了，算是自己人；項南、索震、許復山這幾個，平常都獨來獨往，看不出跟婁天暮走得很近的跡象。阮哲宇呢？估計他該是全班最會挑事的刺兒頭了，婁天暮栽培心腹，不能看上這麼桀驁不馴的主。

正分析著，管雲遙垂頭喪氣地走過來，「婁老師找我談話了，說周六踢球的事。」

凌紀安和左曉桓對視一眼，心裡都暗暗說了一句：「不是他！」

「踢一場球，倒鬧出那麼大的動靜來。」管雲遙嘟囔了一下，突然話鋒一轉，「讀書是讀書，踢球是踢球，我可不要做讀死書的獃子。」

他抬頭看著凌紀安，眼眸子閃閃發亮：「說吧，接下來我們該怎麼練？」

英語課後，左曉桓也被叫到了辦公室。他走出來時倒顯得很輕鬆，一副「我早知道你要幹嘛」的得意神情。

從反應看，婁天暮應該把整個球隊都挨個談了個遍。全軍覆沒，無一倖免。

放學韓北辰拉上阮哲宇來找凌紀安跟左曉桓。這兩個是體育活躍分子，平日里蹦蹦跳跳慣了的，婁天暮巨細靡遺的舉動，猶如一塊厚重幕布覆在頭上，叫人喘不過氣來。

尤其是阮哲宇。第一次比賽的經歷，讓他油然生出對足球運動的熊熊熱情。婁天暮談話非但沒讓他懼怕，反而給如火熱情添了一把乾柴。

十來歲的大男孩，正在經歷人生中最漫長也最突出的叛逆期。如果老師採用的是春風化雨、語重心長的手段，沒準他們會把每一句忠告都記在心頭。可假若一開始就高壓態勢，便形同把學生逼到懸崖邊上，沒有反彈倒是奇怪了。

讓凌紀安沒想到的是，連老實巴交的索震和路崢也過來了。婁天暮的晨鐘暮鼓，儘管依然雷霆萬鈞，可這些少年人更清晰記得的，卻是那場0:6的慘敗。

面對囂張對手卻不知如何是好的無力感，深深纏繞在隊員們心頭。這大概是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吧。

凌紀安自幼鍛鍊出的組織協調能力此時自動上線：「我建議，每天放學后都到體育場訓練，先堅持一段時間，然後咱們再約下一個對手實戰。」

「同意！」大夥異口同聲地說。

「也算我一個吧。」原來是項南。

「當然，哪能少了你。」凌紀安沖他眨眨眼，「你是我們的尖刀啊。」

「紀安，你把大夥都團結在一塊了，準備帶我們練啥啊？」回家路上，左曉桓問起了訓練的事。

「其實我早想過了，先從傳球開始，做點分組對抗也行。」

「看剛才那樣子，告密的不會是他們吧，難不成有無間道？」左曉桓一邊說，一邊猛然想起，那天去球場之前，他們在校門口遇見薛千泠，話沒多說就別過。如果不是心裡有鬼，幹嘛走得這麼倉促？

「訓練」是在不聲不響中悄然進行的，有了上次的經驗，全隊動作都一致地低調。

下了課以後，幾個人分別單獨去往體育場，那偷偷摸摸的感覺——就像早戀的學生在躲避老師一樣。

上課時，管雲遙把帶來的足球藏在了別班相熟的同學處。此時拿將出來，大家都很興奮。

左曉桓瞅瞅凌紀安，凌紀安心領神會：「今天先玩遛猴！」

所謂遛猴，就是一人或幾人負責搶球，其餘隊員圍成一圈，互相傳球，務使皮球不被搶到。誰傳的球被攔截，誰就替換出來搶球。

這看似是個遊戲，實則對有球狀態下的快速反應，以及小範圍團隊作戰很有好處。

凌紀安讓大家先圍成一個小圈，把足球放在中間旋轉，然後隨機摁停，氣孔對準的那個人，第一個搶球。

這個幸運兒是阮哲宇。

阮哲宇嘴巴上不說，心裏面對自己的活動能力還是蠻有自信的。遊戲沒開始，他的眼睛就精光閃閃地盯著皮球，彷彿盯著的不是個球，是個香甜的大西瓜。

他張開雙腿，兩隻手也舉了起來，左晃右晃地活像一隻螃蟹。左曉桓一邊暗自發笑，一邊把球傳給了韓北辰。阮哲宇一個餓虎撲食搶上去，還真把韓北辰唬住，一時間出不了球。猶豫了一下，才抓住空當傳給管雲遙。

管雲遙抖了個機靈，眼睛直勾勾地迎著跑上來的阮哲宇，右腳不動聲色把球輕輕撥給了凌紀安。

連倒了幾腳都沒碰到球，阮哲宇不免有些著急，一個加速沖向凌紀安。凌紀安以前看過大人遛猴，玩起來更放得開，他吃准阮哲宇的勢頭，把球往後一拉，阮哲宇以為有機可趁，馬上伸腳踹向凌紀安腳底。哪想到凌紀安拉球后順勢一搓，球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正好在阮哲宇身邊飛過。

看到卻摸不到，阮哲宇氣得哇哇大叫，一個箭步，半鏟半蹬撲向接球的索震。索震見他來勢兇狠，不欲多作糾纏，足弓推給左前方的管雲遙。這一回阮哲宇使了點詐，搶球時留了點力，專等索震傳球。也算這小子機靈，索震傳得稍微輕了點，球正好被阮哲宇腳後跟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