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一諾江湖煙水 不記幾生前[十五]
正月里,康熙決定再次南巡,繼上次沒有走完的路線繼續走下去。知道可以去南京了,我的心裡又開心了起來,依然是上一次的隨行人員,太子,四阿哥和十三。
我曉得二月初十是八阿哥二十二歲的生日,可是二月初十那日我一定還在隨康熙南巡的路上,於是想著事先送他一份生日禮物,想來想去卻不知道送什麼好。這又不像現代有那麼多的東西可以買,送些古玩吧,一來是我也沒幾個,就康熙賞的一些東西,也不敢隨意送人,更何況他堂堂一個貝勒,這些東西家中肯定數不勝數。
左思右想,我決定綉一個我生平第一次繡的荷包給他。回到古代以後,我一直在學東西,學規矩,學禮儀,學古箏,學繁體字,學伺候康熙,甚至連滿文我都學的入門了,單單就是這刺繡我是沒有天分了。無奈古代女子大家閨秀有誰不精於刺繡呢?
曾經在家裡被額娘和玉容逼著綉出來的一副鴛鴦,我綉完一看就哈哈大笑。想到《武林外傳》里白展堂見到小郭刺繡,上前一看,誇道:「小郭不錯呀,都能綉企鵝了!」佟湘玉笑說:「那是鴛鴦!」。再看我繡的那一副鴛鴦戲水,可不就是活脫脫的倆企鵝打架嘛!
當時玉容還問我:「小姐這繡的是鴛鴦?」我搖頭說是企鵝,她還一臉疑惑地問什麼叫企鵝。
笑了笑,便拿起針開始繡起來,在我不懈的努力下,一個荷包——就姑且稱它為荷包吧——終於趕在出巡前綉好了。上面綉了一朵紅玫瑰,我還是挺滿意的,畢竟也算能拿出手了!
當完值走出來,正好看到八阿哥和九阿哥,立刻跑過去,先是請了一個安,然後看著八阿哥道:「我有話對你說!」八阿哥愣一了下,旋即笑著看了看九阿哥,九阿哥擺擺手笑著說:「得得,明白明白!非禮勿視,君子也!」
說罷他走到了一邊,八阿哥笑著問我怎麼了,九阿哥的一翻話已是讓我紅了臉,現在更是支吾著不知從何說起。
八阿哥見我這樣,也不說話,只是笑著看我。撓了撓腦袋,我說道:「二月初十是你壽辰,只是我就要隨皇上南巡,不能給你賀壽,所以……所以……」我話還沒說完,就見八阿哥一臉的驚喜,看他這麼期待的樣子,我突然覺得自己那個荷包實在是繡的太丑了,便紅著臉叫了起來:「先說好,你不能笑!你要是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這可是我第一次綉荷包,你不能笑哦!」
他點點頭:「好,好,我保證不笑!你快給我吧!」「哪有你這樣問人家要禮物的!」我嗔道,然後從袖子里拿出那個小荷包,攢在手裡,遲疑著一直沒伸過去。八阿哥一把抓住我的手,我大驚著甩開,他已把荷包拿了過去。
他看著那個荷包,笑了又笑,我假裝生氣要走,他急忙拉住我道:「我是開心的笑,開心的笑也不成?」
我轉身瞪他,他又笑著看了看荷包道:「這花是……」「玫瑰。」
他點點頭又問:「為何是玫瑰?」「玫瑰象徵愛情呀。」我想也不想就答到,話一出口我就后了悔,現代人人都知道玫瑰都象徵愛情,可是在古代,玫瑰只不過是被作為一種香料提取而已。本想隱晦一些表達,這嘴巴還是張嘴就來!這不等於就是給了他一個承諾?
他果然猛地盯著我,臉部漸漸變的柔和,眼睛中都透著笑意。「為何玫瑰象徵愛情?」他笑問。我歪著腦袋看了看他道:「因為玫瑰很香,很漂亮,人人都想去摘它,可是它的頸桿上有刺,冒然去摘,便會刺傷了手。」
他低下頭看了看荷包,若有所思了一會,便笑著把它收了起來,然後對我說:「熙臻,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會等的。等你心甘情願地嫁給我。」
我抬臉看他,咬了咬嘴唇,卻不知道說什麼。心甘情願地嫁給你嗎?除非你沒有妻子了,可是,可能嗎?
他見我不說話,又笑了,輕輕地念道:「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我低下了頭。站在旁邊不遠處的九阿哥開始咳嗽起來,八阿哥看了那邊一眼,對我說:「我先過去了!」我點點頭,他笑著看我一眼,便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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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準備停當以後,南巡之路又開始了。我還是帶了巧兒同行,連康熙都沒換人,我這宮女自然也不能換人了!
準備上路的時候,蘇培盛突然拿著一個瓶子向我走來,見我看他,便對我輕輕一笑,接著把瓶子放在我手上道:「我們爺叫我拿給姑姑的,說路上坐車如果難受就擦一點在眼睛兩旁,會舒服的。」
我怔怔地看著瓶子,又怔怔地看了看他,他行了個禮就轉身走了。呆站了一會,我微微一笑,便收起了瓶子。
這一次路上也沒有怎麼過多停留,十三還是經常與我說笑,但四阿哥卻總是冰冷冷的,也沒拿正眼瞧過我。我向他請安,他也是愛理不理的。
一路走著,正月二十四就到了濟南。隨康熙去參觀了珍珠泉還有趵突泉之後,康熙宣布明日一起登泰山。一提泰山我的心裡就咯噔一下,下意識地望了望四阿哥,他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康熙。十三倒是一臉笑意地看著我,我也微微向他一笑。
回到濟南行宮,晚上伺候康熙歇下以後,我又走到了院子里。來到幾個月前與四阿哥還有十三飲酒的石凳石桌前坐了下來,沒想到才幾個月,就有物是人非的感覺了!
「這麼遲了,你竟還沒歇著!」十三從我身後冒了出來,在一旁坐下,我白了他一眼道:「你不也還是不睡?」
十三微嘆了口氣道:「我睡不著。」
我眼光一亮,笑道:「我也是!」
我們相互對視,接著哈哈大笑了起來。不知道為何總覺得我與十三之間有種難以言喻的默契,好象我們已經認識了很多很多年似的,又或者是磁場相吸,只要在一起玩兒就會很快樂。
十三靠在石桌上把手枕到了頭後面,然後說:「熙臻,唱首歌來聽吧!」
「你想聽什麼?」我笑著問他。「隨便,你唱的都好聽!」
我發了一會呆,想到了我剛穿越回清朝的時候,那會正火著的一首周杰倫和費玉清唱的歌,於是就唱了起來:
「屋檐如懸崖,風鈴如滄海,我等燕歸來。時間被安排,演一場意外,你悄然走開。
故事在城外,濃霧散不開,看不清對白。你聽不出來,風聲不存在,是我在感慨。
夢醒來,是誰在窗檯,把結局打開,那薄如蟬翼的未來,經不起誰來拆。
我送你離開,千里之外,你無聲黑白,沉默年代,或許不該,太遙遠的相愛。
我送你離開,天涯之外,你是否還在,琴聲何來,生死難猜,用一生,去等待。
一身琉璃白,透明著塵埃,你無瑕的愛。你從雨中來,詩化了悲哀,我淋濕現在。
芙蓉水面采,船行影猶在,你卻不回來。被歲月覆蓋,你說的花開,過去成空白。
夢醒來,是誰在窗檯,把結局打開,那薄如蟬翼的未來,經不起誰來拆。
我送你離開,千里之外,你無聲黑白,沉默年代,或許不該,太遙遠的相愛。
我送你離開,天涯之外,你是否還在,琴聲何來,生死難猜,用一生,去等待。「
十三從背對我,接著慢慢起身,然後轉過來,到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看,直到我唱完。我轉過頭對他嫣然一笑,過了半晌,他問道:「這歌叫什麼名兒?」
「叫《千里之外》。」我答道。
「說的是一個故事?」
「恩,是的,是說一個男子,很愛很愛一個女子,但是卻迫於無奈,不得不親手送那個女子離開,到很遠的地方去。」我抬頭仰望著月亮,輕輕地說道。
「他愛她,為什麼不娶了她?還要送她離開?」十三喃喃地說道。
我笑看他一眼:「詞兒里說了呀,沉默年代,或許不該,太遙遠的相愛!」「太遙遠的相愛……」十三怔怔地念道。
我笑了笑,閉上了眼睛。曾經,我也很愛很愛一個男人,我也不得不離開他,到千里之外,萬里之外。而今呢?我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項鏈,我離他又有多遠呢?是紫禁城到八貝勒府這麼短短的一點路程,還是相隔了三百多年的人世變遷、歷史滄桑?我們最後又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局呢?
抬頭看了看天,我轉身對十三說:「不早了,回去睡吧!明兒還要隨皇上登泰山呢!」他點點頭,恩了一聲,站起來,與我一同走了回去。轉身處,似乎聽見了一陣輕輕的呼吸,我皺眉望了望,卻只有深沉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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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攜太子、皇子,和幾位大臣登泰山,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出行的陣勢浩大不說,泰山更是早早就不準任何人進入了。想來,這幾百年下來,現在的國家領導人和古代的皇帝也沒有什麼區別嘛!都是這一個德行!
還是和上次一樣那條上山的路,只是心情卻不一樣了。我要伺候著康熙,不停觀察他是否需要休息、喝水之類的。
眼下正值早春時分,和前幾個月看見的秋景不一樣,萬物復甦,鬱鬱蔥蔥,鳥語花香,到處都是蓬勃著生命的昂揚。康熙心情不錯,一路和周圍的人說著話,談論著景色還有一些古迹風俗。
當路過上次我與四阿哥一起跌落的那個水潭時,康熙還讚歎了一聲:「此水甚是清澈!」十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又急忙彎下腰裝著洗手以做掩飾。我紅著臉瞪了他一下,再看四阿哥,他竟也露出了几絲笑意。
泰山九曲十八盤,爬起來確實滿費力氣。然而康熙雖已到了不惑之年,依然精神抖擻,爬了許久也只是微微氣喘。他們滿人能征好戰,騎在馬背上打江山,體力自然是比漢人強了許多,幸好太子爬起山來比較費力,常要休息,大家要顧及太子,我便順便沾了個光,他休息我也休息。
快到岱廟的時候,寺里的僧人早已遠遠地出來跪迎,午膳就是在岱廟裡用了齋菜,巡完岱廟,便登上泰山之頂向天祭拜。康熙所享有的祭拜的位置、行頭、禮儀,都是這個年代至高無上的,只有皇室才可享用,然而——我微微笑了笑,三百年後,任何人,只要花了錢,都可以這樣過一通皇帝癮,並且不用費力的爬上山,輕輕鬆鬆坐著索道,塞著MP3,邊聽音樂邊看美景邊吃零食地坐上來,呵,我搖搖頭,真是天壤之別啊!
游完泰山便繼續一路南下,終於進入江蘇境內,由宿遷審視了黃河,然後改由水路繼續前進。扶著康熙上了船,我的心臟卻是狂跳不止,闊別已久的家鄉南京,卻沒想到再次回來竟已是三百年前!晚上伺候康熙睡下,我獨自一人坐在甲板上,已進入了長江流域,周圍江南秀麗風景在月光和微弱的燈火中隱約可辨,三百年前的長江不似三百年後的那般渾濁,沒有任何的污染,我挽了袖子,趴在甲板上,把手伸進水裡撥弄著,涼涼的江水拍打著我的手心手背,十分舒暢愉悅地感覺。
身後一陣腳步聲傳來,我以為是十三,笑了笑裝沒聽見。直到那人在我身邊坐下,我坐起來扭頭一看,才發現是四阿哥。我有些尷尬地看了他一眼,把頭轉過去,沒有請安也沒有說話,就那麼靜靜地坐著。
我沒有挽髮髻,梳洗過之後,只是任由頭髮這樣散披著,空氣中瀰漫著水氣,江風輕輕地吹,吹亂了一頭青絲,發梢吹打在他的臉上、脖子上,他竟動也不動。這麼靜靜地坐了許久,我們還是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我看了看他,他也轉頭看我,那神情完全不像平日里冷麵的他,眼神中夾雜了迷惘,不安,還有一絲哀傷……
這是那個冷麵的四阿哥胤禛嗎?我呆住了。怔了一會,我起身向他做了個萬福,就退回船艙里去。我躺在床上,感覺著船隻微微地搖晃,月光也隨之搖擺不定起來,只有甲板上的身影一直定定地立在我的眼前,久久揮散不去。
第二日起身見到四阿哥,他依然還是那個沒有一絲表情的冷麵王子。我突然懷疑起昨晚是不是只是一場夢呢?是不是快到家鄉了,連夢也犯起迷糊來了?
正想著,魏珠走進來對康熙彎了個腰說:「稟皇上,二日後可抵江寧。」康熙點點頭道:「如此甚好。」我再也掩飾不住滿心的歡喜,雖然礙著康熙,還是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
十三看到我笑,也沖我笑笑。我的心卻早已神往了,夫子廟,秦淮河,玄武湖,棲霞寺,中山陵……等一下,中山陵?對不起對不起,孫中山這會兒還沒生出來呢。想到這兒,我低著頭咧嘴無聲地笑了起來。
晚上康熙睡下之後,我又坐在甲板邊看江南夜景。不知道沒有長江大橋,沒有高樓林立的南京會是什麼樣子?不過秦淮人家畫舫歌妓倒是可以見識一翻了!那些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女們,到底有多漂亮,才能被後人如此傳誦呢?
正想著,四阿哥又在我的身邊坐了下來。我轉臉不解地望著他,他並不看我,只是幽幽地望著前方,我無奈地笑了下,也把臉別了過去。
四周還是靜悄悄的,我與他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反倒讓我又一種安定的感覺。我們就這麼並肩坐著,誰也不說話,誰也不看誰,這氣氛有些詭秘,卻也不失愉快。末了,我依然不言不語地起身做了個萬福,回到船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