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一諾江湖煙水 不記幾生前[二十三]
「啪!啪!啪!」有人鼓著掌一路走近,三阿哥的聲音傳進了耳朵:「四弟這出英雄救美演的可真是及時啊!」巧兒和凝蘭又忙說道:「給三貝勒請安,爺吉祥。」我一直半蹲著,頭也沒抬。
四阿哥也彎下身來:「給三哥請安了。」三阿哥笑著說:「都起來吧!」
我有些獃滯地直起了身,心還在撲通撲通地跳著,手微微地顫抖。那可是才蒸完了食物達到了沸點的滾開水啊!如果不是四阿哥及時抱著我閃開,我徹底毀了容不說,這條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問題!
三阿哥溫和地問我:「熙臻姑娘可有燙傷?要不要派太醫來檢查一下?」我微微定了定神行了個禮道:「回三爺的話,奴婢沒事,謝三爺關心!」接著又轉向四阿哥:「謝四爺救命之恩!」
四阿哥輕輕恩了一聲,似乎不知道怎麼回答,三阿哥倒笑了:「聽說那日你在圍場上也捨身救了四弟他們,子曰,來而不往非禮也!是吧,四弟?」
四阿哥頓了頓道:「三哥說笑了,我也是恰好路過看見了,不過舉手之勞而已,上天有浩生之德,而且她又是伺候皇阿瑪的人。」
「的確!的確!皇阿瑪身邊的人自然是不能有半點損傷!不過這舉手之勞可有些名不副實!連四弟都捨身相救了,我怎麼能袖手旁觀呢?回頭我叫奴才們給熙臻姑娘送些燙傷葯來,熙臻姑娘,你說可好?」三阿哥彎著腰問我。
我急忙行禮道:「奴婢只是區區一介奴才,三爺這真是折殺奴婢了!」「你這個奴才,可不是一般的奴才!我說的沒錯吧,四弟?」
三阿哥又直起腰來笑看著四阿哥,四阿哥一臉的木然沒有接話,我急忙跪下向三阿哥磕了個頭道:「奴婢謝三貝勒賞賜!」三阿哥這才笑著說:「好了,好了,快起來吧。」
這時那個小太監才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嚇的渾身直發抖,三阿哥板了板臉道:「你是哪房的太監?」「回……回三貝勒的話,小……小的是御膳房的!」一個老太監匆忙跑了過來,往地上一跪,高聲叫著:「奴才給三貝勒、四貝勒請安,爺們吉祥!」「高公公,」三阿哥指著那個小太監:「這可是你房裡的?」
「回三爺的話,正是跟著奴才的。」「你可知道這個不長眼的奴才剛才差點燙傷了四貝勒和熙臻姑娘?」那個姓高的太監立刻磕下頭去:「奴才該死!沒管教好這該死的狗奴才,讓四貝勒和熙臻姑姑受驚了!奴才罪該萬死!請三爺降罪!」
「這是你房裡的人,就用你房裡的規矩辦吧!」三阿哥點了點頭。「遮!奴才一定好好教訓這該死的狗東西!」
我看了看依然跪在一邊的小太監,他正低著頭,渾身不住地顫抖。我皺了皺眉,他好小!估計才十三、四歲左右,三阿哥開了口,他就算死罪可免也是活罪難逃了!我的心立刻揪了起來,急忙跪了下來說道:「這位小公公也是無心之失,好在是有驚無險,還望三貝勒、四貝勒能看在他是初犯的份上,饒他一次!熙臻這裡給二位爺磕頭了!」
那個小太監震驚著抬起頭一臉錯愕地望著我,瞬間變成滿眼的感激,含著眼淚,那眼神十分無助。
三阿哥又笑了:「熙臻姑娘可真是菩薩心腸!人長的漂亮不說,心地也這麼善良,難怪皇阿瑪這麼喜歡不是?既然熙臻姑娘開了口,那我也不好說什麼了,四弟,你看呢?」「全憑三哥做主。」四阿哥彎了彎腰。「那好吧!」三阿哥看了看那小太監:「你還不快謝謝熙臻姑娘!」「奴……奴才謝熙臻姑姑!奴才謝三貝勒、四貝勒!奴才……」他顫微微地說著。
「好了,好了!」三阿哥揮了揮手,「別杵著了!都下去吧!」那一老一小兩個太監急忙告退,巧兒和凝蘭擔心地看了我一眼,也告退了。我正在思索著我要不要告退時,三阿哥笑的一臉詭異地開口說:「四弟,熙臻姑娘,那我就先走啦?」
我正木著不知道他這話什麼意思,四阿哥卻已彎下了腰:「恭送三哥。」我獃獃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三阿哥,也只好跟著他福下了身去。三阿哥大聲笑著走開,我直起身子轉臉看著四阿哥,夕陽的餘輝模糊地在我們之間跳動,一時間我找不到任何言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靜了半晌,他說道:「你早點回去歇著吧。」說完剛想走,我卻突然開口:「為什麼?」他淡淡地看了我我一眼,我繼續厲聲問著:「你不知道那很危險嗎?你不知道你也可能會被燙傷嗎?為什麼要來救我?」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翻:「你也救過我不是?那個什麼人工呼吸?」他伸手摸了摸嘴唇,微微笑了笑看著我。
我腦海中頓時閃現泰山上的那一幕,立刻紅了臉,低下頭躊躇一會道:「那……那不算,那是你先救我的!」
他輕笑出聲:「那麼那日在圍場上,你不是也救了我?」那是為了救八阿哥!我心裡弱弱地反駁,卻不敢說出聲。頓了一會,我抬頭看他:「那我們是不是扯平了?互不相欠?」
他又笑了,我從來沒見過四阿哥一直笑了這麼久的,不禁有些呆住。他輕聲說道:「你有必要和我算的這麼清楚?」
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微張著嘴怔在那裡,他的笑意更深了,嘴角揚起了一個詭異的弧度。他笑的很邪,他的聲音有些犀利,他把臉湊到我的耳邊,一字一句地說道:「那我告訴你,那日圍場里的老虎,最後是我射死的。」
我頓時渾身一僵,連呼吸都不順暢了起來。他直起身子,依然邪笑著說:「那就是說,你還是欠了我一次,是嗎?」說罷看我一眼,接著轉身離去,而我卻呆立在原處,腦海中一片空白,許久許久,動彈不得!
慢慢走回了房間,巧兒一把拉著我道:「嚇死我了!真的嚇死我了!要是給那盆水潑到可就……簡直不敢想象!」我笑了笑安慰她:「我沒事,沒事。」
安撫了她們一陣,定了定神,接著一起去給康熙收拾卧床,等他看完京里送來的摺子,又用了宵夜,才讓我們伺候睡下。回到房間,洗漱完之後躺在床上,想到今天傍晚的事情,還是心有餘悸,腦海中亂七八糟,怎麼都無法睡著。
我細細地分析今天三阿哥說的那些話的意思,他該不會是誤以為我和四阿哥之間有曖昧吧?轉念一想應該不太可能,我與四阿哥平時也在人前幾乎一句話都不說,那他那些話是不是就另有含義了?
索額圖被定了罪,康熙對太子非常失望,太子的位置是岌岌可危,整個宮廷都是人心惶惶,都擔心著太子的衣服是不是就快要換人穿了,這幾個阿哥也都是卯足了勁想爭這太子之位。眼下四阿哥在別人眼裡還是不折不扣、忠心耿耿的太子黨,三阿哥會不會認為他今天救我是為了討好康熙才做出來的?他會懷疑四阿哥的動機是為了太子還是為了自己嗎?那三阿哥自己呢?又是要給我送葯,又是要為我出頭,最後又賣了我一個人情,這是做給我看的,還是做給四阿哥看呢?
說實話,歷史上的三阿哥雖然政治成就不是很大,但也不失為一個老謀深算的人,在太子被廢、大阿哥被囚之後,作為阿哥們中的最長者,他在康熙臨死前的幾年裡,確實做的不錯。印象中,康熙似乎從沒有責罵和打壓過他,但也沒有委以重用。本來我覺得他不足為懼,身邊全是些文人墨客,連明顯的黨翼都沒有形成,不理解雍正日後為什麼還是找了個理由革了他的爵位把他囚禁起來。現在從那日我在林中偷聽到的談話和今天這一出來看,我完全是低估了他!
瞬間我驚訝地發現,我竟然站在四阿哥的角度來分析這些問題了!我竟然在為雍正日後所做的那些殘忍的事情找理由!我把手伸到嘴邊狠狠地咬了一下,納喇熙臻!甄臻!你是不是腦袋秀逗了!因為他今天捨身救了你,心就搖擺不定了嗎?你忘了他日後是怎麼對待八阿哥的了?你給我清醒一點!我摸著咬過的手背,心裡暗暗地吼著自己,我竭力讓自己去想著八阿哥,可四阿哥的身影卻總是在腦海中交錯浮現,讓我煩躁不堪,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第二日起床看到自己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真是與國寶有的一拼了!狠狠地多擦了些粉勉強遮蓋,去伺候康熙起床、用膳,接著隨他繼續出發,視察陝西其它的一些城市。這一路上見了三阿哥,他總是笑意盈盈地望著我,又看看四阿哥,搞的我是非常尷尬,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四阿哥還是那樣淡淡冷冷的表情,不做任何響應,大概三阿哥自覺沒趣,過了些日子也恢復了正常。一直到了開始飄雪的日子,康熙終於起駕回京了,日夜兼程,趕在了除夕之前回到了紫禁城。看到正陽門的時候,我心裏面竟然非常激動,有一種終於回家了的感覺。從幾時開始,我竟對紫禁城有了家的感覺?
看到正陽門外與眾皇子和百官一起跪著迎接聖駕的八阿哥,突然覺得這趟西巡真是漫長啊,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久遠!怔怔地望著他,又不禁苦笑,我們之間,隔著的不是一個世紀,而是三個!
他抬起頭目光找了一圈落在了我身上,對我微微一笑,那溫暖的眼神在這嚴冬之中像溫泉一樣淌過我的心上。微微濕了眼角,心裡感嘆著、慶幸著,還好,我們至少還擁有彼此!能夠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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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除夕了,宮裡少不了又是宴會,每日又開始忙碌。
當完值坐在房裡,正想稍微休息一下,突然有人輕輕敲了敲我的房門,打開門一看,是一個小太監。他向我彎了彎腰,捧上一個盒子說道:「奴才是八貝勒府上的,這是我們爺叫奴才送給姑姑的。」
我怔了一下,急忙接下盒子說道:「有勞公公了!」那太監對我笑了笑,彎彎腰走了。我回到房裡坐下打開一看,裡面是一支金黃色的釵,鑲著珍珠,做工考究,很漂亮也很華貴。
我揚著嘴角笑了起來,把頭上帶著的舊釵摘了下來,把這一支帶了上去,盯著鏡子里的自己左瞧右瞧,覺得有了這支釵的映襯,人越發顯的好看了,眼睛亮亮的,臉頰紅撲撲的。這就是幸福的樣子吧?我歪著頭想,然後低低地、傻傻地笑出了聲。
除夕宴當晚,我早早地在宴會的地方準備著,指揮著宮女太監們擺放晚碟等等之類。娘娘、格格還有福晉們都陸續到了。我上前請安,惠妃親熱地拉著我問著問那的,其它娘娘們也都與我寒暄。
看到八福晉,我的心中一凜,低著頭請了個安,她笑盈盈地扶起了我,盯著我髮髻瞅了半天,然後細聲笑道:「熙臻姑娘這釵還真是漂亮別緻,誰送的呀?」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心裡一下子慌亂了起來,愣了五秒鐘,我勉強笑了下說:「回八福晉的話,這是奴婢家裡人送來的。」「是嗎!家裡人呀!」八福晉點點頭,揚著嘴角看我。
那笑容與以往的不再一樣了,目光中透露了些狠狠的意味,讓我心裡直發毛,十分不安。我行了個禮,就趕緊退了下去,靠在柱子上捂著胸口直喘氣。難道八福晉知道我與八阿哥之間的事了?知道這支釵是八阿哥送的?這可怎麼辦!我慌了神,腦子一片大亂。
說曹操,曹操到。正想著,八阿哥、九阿哥還有十阿哥就迎面一起走了過來,看到他們,我剛想躲,就被十阿哥一聲喊住:「小丫頭!」我只得上前行禮,十阿哥見我一臉的慌亂,立刻正色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我抬頭看他,又看看八阿哥,欲言又止。
九阿哥見狀一把拉住十阿哥道:「十弟,我突然想起我有件東西沒拿,你陪我去一下。」十阿哥狐疑地看著他:「什麼東西沒拿?」九阿哥撇撇嘴:「你別問了,快陪我去吧!」說著拉起他就走。
十阿哥被拖了幾步,回頭沖著我喊:「小丫頭,有什麼事兒你先跟八哥說,回頭我再找你!」我感激地沖他點點頭,他才轉過身一臉不情願地跟著九阿哥走了。
八阿哥笑著看了看他們,接著低頭看我,柔聲問:「怎麼了?」我抬眼看他,一時間不知道怎麼開口,好久沒有這樣近距離的看著他了,他近來可能有些操勞,略顯憔悴,人也清瘦了些,卻更顯得瀟洒,面容也越發成熟俊郎了起來。他見我只是盯著他看,並不說話,又笑了起來:「說話呀,小傻瓜!」我撅了撅嘴,垂下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