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一諾江湖煙水 不記幾生前[二十四]
我指了指頭上的釵,說道:「這個!」「挺漂亮的釵,怎麼了?」他笑著問道。
我抬起臉疑惑地望著他:「這不是你叫下人送來的嗎?」他驚訝地看著我:「我叫下人送來的?沒有呀!」
我捂著嘴,往後倒退了兩步,立刻把釵拔了下來,放在手中不敢置信地說:「前兩天,一個小太監到我這兒來,說是你府上的,是你讓他送來給我的!」
八阿哥沒有說話了,他沉下了臉,盯著我手裡的釵。我突然想到剛才八福晉的表情,輕輕叫了一聲:「剛才……八福晉問我這釵是哪裡來的……我還說是家裡人送的……」我收了聲,低頭望著手中的釵,難道這是八福晉送來的?那她為什麼又要說是八阿哥送的?她知道我和八阿哥之間的事了?這麼做,是為了試探我?我恍然大悟,天啊,我真是個蠢貨!八阿哥這麼謹慎的人,怎麼會派一個小太監來送東西給我!
八阿哥皺著眉,把手伸了過來道:「把它給我吧。」我怯怯地把釵放到了他的手上,看著他的表情,心裡有些不安,如果因為這件事讓他與八福晉之間不合,我一定會非常難受的。頓了一會,我急忙說道:「你別……」
他收起了釵,舒展開眉頭笑著對我說:「熙臻,你放心,我知道應該怎麼做。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我看著他的眼睛,還想說什麼,可是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他扶住我的肩膀,有些嚴肅地說:「熙臻,這個宮廷很複雜,複雜到超出你的想象。許多人、許多事,也許都不是你所見到、或你所想的這個樣子。我不想你卷進那些紛爭,要學會保護自己,相信我,等著我,我會保護你的,我一定能讓你平安地在我身邊。好嗎?」
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地方,戲班子在忙碌地穿梭,各式各樣金絲銀線的軟緞戲袍,赤橙紅綠青藍紫,應著景繽紛地綻放,閃耀地抖著光。八阿哥的眼睛也在閃爍著,倒印著這些多姿的光芒,那光芒的中間站著我,像是被包圍著的一樣。什麼都不用再說了吧,相信他,等著他。我點點頭,揚著嘴角微笑了起來,他鬆開了手,也笑了。
看了看前面,他對我說:「我先過去給額娘請安,過些日子去看你,好不好?」
我點點頭,他笑著向前走去,我突然轉身叫住他,他回頭溫和地看著我,那一瞬間我真的想把一切都告訴他,告訴他那個結局,想叫他不要去爭那個皇位,張了張嘴,最終卻也只化成了幾個字:「萬事都要小心!」我顫顫地說著,心裡一陣翻湧地難受。他愣了愣,旋即又微微笑開,點點頭,我也沖他笑了笑,接著目送著他走進那一片燈火閃耀之中。
整個晚宴,我都老老實實地站在康熙身後,為他添酒、擦嘴、換盤子……自始至終低著頭。連閉著眼睛都感覺到有道目光像探照燈一樣生生地射在我身上,不用說,這目光一定是來自女眷席上的八福晉。
我想我是能理解她的,無論在古代還是在現代,女人捍衛自己的婚姻,想留住自己的丈夫,從來就沒有什麼對與錯。我突然覺得有些悲哀,無論三百年前還是三百年後,我都逃脫不了做第三者的命運——雖然,在這裡並沒有這個詞的存在,我卻依然覺得不安。
我甚至有些可憐八福晉,那個高傲的女人,她擁有所有女人羨慕的身份,親王的孫女、格格的女兒、皇子的福晉,卻獨獨得不到丈夫的愛,始終不能生下一兒半女,何其悲也!
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處所,抱著小白讓它趴在我的腿上吃青菜葉子,小白是我給十四送的小兔子起的名字,本來是想起兔斯基的。基於這個名字太過奇怪,何況現在清朝和俄羅斯的來往還算密切,要是被問起怎麼會起個像俄羅斯那裡的名字,我就不知道從何答起了,所以還是叫了它做小白。
自從知道我養了小白以後,御膳房那裡總是經常給我送些青菜、胡蘿蔔、黃瓜之類的過來,我就會抱著小白笑,一人得道,連兔子也升天。
小白安靜地趴在我腿上,嘴蟋蟋嗦嗦快速地動著啃著青菜葉子,耳朵一動一動的,模樣特別可愛。又是一年除夕,最後都只是我一人孤獨地守歲,今年好歹還有小白陪著我。現在八阿哥在做什麼呢?該回到府里了吧,他會和八福晉說什麼呢?歪著頭,腦子轉了一圈,居然又轉到了四阿哥身上去,他現在會在幹嗎?和他的福晉守歲?這關我什麼事?昏頭昏頭!我站了起來,把小白放回籠子里,一頭倒在床上睡了。
後來我才知道,八福晉是從九阿哥那裡知道我的。女人的第六感總是很強,自己的丈夫心裡有了別人,總有些蛛絲馬跡可尋,總能夠感覺到的。八福晉是個好強的女人,從小被寵溺著長大,忍不得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所以八阿哥一直都沒有側福晉。要不是那兩個侍妾是從小就跟著八阿哥的,她也是決不容許她們進門的。九阿哥是八阿哥關係最鐵的兄弟,平時總是形影不離,最重要的是,他還是八福晉的表哥,礙不住八福晉的軟硬兼施,終於套出了一點話,雖也沒明著說出我的名字,但猜也是能猜到了。
我在圍場上捨身救了八阿哥他們,這事兒在紫禁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平時,八阿哥也並沒有再娶意思,就隨著她的性子來了,但若是我的話,要是八阿哥請康熙賜了婚,那她也沒轍,誰敢抗康熙的旨?所以才對我特別的嫉恨,演了這麼一出。九阿哥來找我告訴我這些時,一臉的無奈,我卻被他逗的笑了起來。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他一臉不屑地給我擺架子,現在還真是有意思。
他搖搖頭說道:「我這個表妹啊,就是任性,哪有一個婦道人家這樣胡來的。你日後嫁過去,還得多擔待點!」我不禁低頭苦笑,有這個日後么?想歸想,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當完值,走出來沒多遠,就看見八阿哥在樹下站著笑看著我,我邊笑邊跑了過去,他抓起我的手把我拉到了大樹的後面,看著我頭上依然空蕩蕩的髮髻,微笑著從懷裡拿出一跟簪子,鑲著寶藍色的石頭,花樣別緻,和耳朵上一直掛著的耳環倒是非常相配。
他把簪子插在我的頭上,讚許地看了一眼,說道:「我就知道,配你一定好看。」我伸手摸了摸簪子,笑著問他道:「簪子也送了,耳環也送了,項鏈也送了,下回送什麼?」
他輕輕敲了一下我的頭,柔聲說:「下回送個鐲子給你可好?」我心裡猛的一愣,想到了四阿哥送的那個玉鐲子,臉色微微變了變,他見我臉色不對,急忙問道:「怎麼了?」
我搖搖頭,抬起頭問他:「你……恩,八福晉那……」他笑著把我的碎發撩到了耳後,然後說道:「沒事的,你放心。」
我點點頭,是了,這些事,我本就不該多問,相信他不就好了?過了一會,他輕輕地說道:「熙臻,我絕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的,相信我。」我又點了點頭,探頭把前後左右都看了一遍,確定四周無人,飛快地伸手擁抱了他一下,然後轉身就跑開,想到他在身後定是會淺淺地溫和地笑著,心中一陣甜蜜,也紅著臉笑了起來。
※※※※※※※※
過了正月,天氣雖還是冷的,卻也透著些早春的明媚。日子一天天回復了正常,康熙時而待在宮裡,時而在暢春園小住,倒也未再動過出去的念頭。也好,去年幾乎跑了一年,是該好生歇歇。平日里也沒什麼事,低下的人對我挺恭敬,什麼事兒都不要我多做,除了伺候康熙,基本上我也就是只抱著小白了。
十三和十四都來找我玩過幾回,給我帶些新奇有趣的東西玩,十阿哥更是又另找人給我做了個漂亮的籠子讓我養小白,在我的精心布置下,小白的家赫然就是個兔子中的皇宮。經常能見到八阿哥,趁人少的時候會說幾句話,最近朝中無大事,他心情也很好,人清爽了許多,比前些日子胖了些,臉色也顯得紅潤。
四阿哥從西巡迴來之後沒再和我說過一句話,我有時挺納悶,為什麼宮裡的他和在外面的他完全是兩個人呢?不過他不來惹我,我怎麼可能主動招惹他!除了請安,我也盡量避免和他接觸的機會。
三阿哥見到我時倒還總是笑咪咪地看我,我也只好笑咪咪地回望他。另外還有大阿哥,上次賜婚的那事一鬧騰,他見我幾次總想找機會與我說話,卻總被我巧妙的避過去了。你還有幾年就要被永遠圈禁了,我還是少跟你沾親帶故為妙吧!
這麼幽閑的日子一直過著到了六月,四阿哥和十四阿哥的生母德妃過四十大壽。康熙囑意要好好操辦,這自然是沒我什麼事,但康熙要出席壽宴,我自然是要跟著的。畢竟是大生日,德妃又是宮裡地位很高的妃子,來了許多人賀壽,有的就算人沒來,也都送了壽禮。宴席上,我見著了十四新娶的側福晉舒舒覺羅氏,也還是個小姑娘,一臉的清秀,看她在十四身邊小鳥依人,十四又對她呵護有加的模樣,不禁咧嘴笑了起來。
想到去年圍獵時十四還對這門婚事一臉鬱悶,如今已然是一對恩愛小夫妻了。十四見我沖他們笑,大概也明白了,有點尷尬地頓了頓,狠狠瞪了我一下,我卻笑的更厲害了,轉過臉捂著嘴忍不住滿眼的笑意。
不小心卻對上了四阿哥的目光,他正玩味地盯著我笑的一臉開懷的模樣。怔了怔,看到他身邊站著的幾個女人,有他的嫡福晉那拉氏,側福晉李氏,還有兩個我沒有見過的女人,估計是他的侍妾一類。今天是德妃的生日,他的所有女人都得進宮來拜見。
突然想到我與他之間曾經發生的一切,想到南巡路上他說要去跟康熙要了我,心裡一時間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只得別過了臉不去看他。
德妃心情很好,伴著康熙和她的兒子們喝了點酒,席過一半,康熙突然說道:「朕上回聽人提到,凌柱的女兒今年也有十三歲了,知書達禮,甚為可人,他也有意送進宮來,朕看,就送到胤禛府上去如何?」
我心裡咯噔一愣,四品典儀凌柱的女兒鈕祜祿氏!乾隆的親娘啊!我急忙抬眼看向四阿哥,沒想到他也正看著我,看到我臉上的表情,微微皺了皺眉頭。
這時他的嫡福晉那拉氏笑了起來說道:「臣妾前先日子就請示過四爺了,今兒趁著額娘生辰正準備與額娘商議物色,皇阿瑪這一賜婚,真是大好不過了。臣妾回去這就準備迎新福晉進門。」
我幽幽看了一眼那拉氏,自己的丈夫又要娶別的女人了,她還能這樣開心,這表面功夫做的可真是滴水不漏,怪不得能管住整個四貝勒府上的女人,將來還母儀天下成為了皇后,確實是位賢內助啊!
四阿哥還在看著我,那眼神讓人完全猜不透,聽到那拉氏這麼說,他才上前行禮謝恩。康熙想了想又道:「就先封庶福晉吧,號格格,胤禛你看呢?」「全憑皇阿瑪做主。」我心裡暗暗嘆了口氣,好一句全憑皇阿瑪做主,完全沒有自己的自由,連婚姻都是任憑康熙擺布的棋子,可悲,可嘆啊!
他回到了座位上,又看了我一眼,可能是我眼花,他的眼神里竟然隱隱夾雜著一些疼痛和一些不甘。我有些莫名其妙的低下了頭不再看他,轉念卻突然想到,他該不是誤會了我聽到康熙指了別的女人給他,所以心裡難受了吧!
想到這兒我立刻抬頭看他,卻發現他早已不再看我,移開了眼神定定地望著別處。他的女人們也神態各不一樣,那拉氏很賢惠地笑著在與德妃說著些什麼,那表情完全看不出來一點點偽裝的痕迹。可那個幾個女人就不一樣了,雖然也是堆著笑,可一看就知道是勉強做出來的。又要來個女人搶老公了,不恨才怪!我心裡暗暗好笑,搖搖頭,對上十四的眼神,兩人互相做了個鬼臉,笑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