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一諾江湖煙水 不記幾生前[二十五]
天氣越來越熱,連小白的胃口都不好了起來,成天把它放在陰涼地里,還是熱的沒精打採的。兔子尚且如此,更別說人了。其實,比起現在的全球溫室效應,古代的天真的不算熱了,但是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別說空調了,連電風扇都沒,拿個破扇子扇啊扇的,手都累個半死。這要是能穿上T恤短褲還會好過一些,可要是穿上這個站在這皇宮裡,我早給拖出去死啦死啦了!
康熙召見尚書房大臣議事,已經好長時間了,其實我真滿可憐他們的,這麼熱的天,穿著那麼厚的朝服,還要費勁口舌的商議什麼國家大事。如果是現代的話,至少還能有空調吹吹涼快些不是?再說了,這破爛國家大事有什麼好商議的,幾百年後清朝還不是得滅亡,還不是得革命?人家歐洲這會兒都工業革命了,你們還在這兒敝帚自珍呢!
唉,沒辦法,天熱,人發的牢騷就多。我把小白放在腿上,拚命地拿扇子扇著,邊扇邊抱怨。
「你這小丫頭又在這兒偷懶!」十阿哥的聲音老遠就傳了過來,我撇過頭看了看,八阿哥九阿哥也跟在後面,笑吟吟地望著我。我懶懶地起身,向他們請了個安,十阿哥走過來逗了逗小白,笑著對我說:「你怎麼跟它一樣,都耷拉著腦袋?」
我指指天,又指指扇子,做了個苦臉。
他們三個都哈哈大笑了起來,我翻了翻眼睛,問道:「你們是去見萬歲爺嗎?」
「是,不過皇阿瑪還在和尚書房大臣議事,我們等一下再進去。」八阿哥笑著說,我點點頭,隨即又在長廊邊坐了下來,長嘆一聲:「熱死了!這天熱的跟赤道似的!」
「什麼道?」十阿哥問道,我瞪了他一眼:「總之就是很熱很熱啦!」他點點頭也坐下來,打開扇子扇了扇:「確實熱!」
我像找到了知音一樣,又指指大樹:「這樹上的知了,叫的煩死了!」他又用力點點頭:「我也覺得煩!叫那幫沒用的奴才逮知了逮了幾天了,一隻也沒見少!」
「哈哈哈……」我捂著嘴大笑:「你還找人逮知了?」八阿哥笑道:「十弟一向怕熱,一到夏天就心浮氣躁,原來你也如此怕熱!」我抬頭裝的很委屈的樣子看了他一眼:「難道你們不怕熱啊!」
九阿哥搖了搖扇子:「所謂心靜自然涼,把心靜下來,自然就不會覺得熱了。」
「九哥是風雅之人,在家賞花逗鳥,自然心靜,我可沒那個好耐心!」
「對對對!」我配合著十阿哥點頭:「我們是俗人!」九阿哥啪地一聲合起扇子,又好氣又好笑地看了我一眼,八阿哥在一旁早已開懷大笑了。
晚上當完值回到處所,就看見屋子裡擺著一個銅盒子,打開一看,竟然是一盒冰鎮西瓜,我當下驚喜地拍了下手。凝蘭過來說,這是御膳房才給我送過來的,我笑了笑想,不是八阿哥交代的就是十阿哥交代的。於是拉了凝蘭和巧兒她們一起來吃,吃完冰西瓜,再洗了一個澡,真是渾身都涼爽了許多,冰西瓜皮又便宜了小白,它也飽飽地啃了一通,跟我一起心滿意足地睡去。
突然覺得,其實本小姐還是個挺容易滿足的人。這樣的生活也算是愜意了,幾塊冰西瓜就能讓我安然入夢,何必去煩那麼多將來以後呢?做一天和尚我就撞它一天鐘!
後來,大約是康熙自己熱的也受不了了,一連半個多月他都住在暢春園,這也好,這裡確實比宮裡要涼爽一些。用完午膳,伺候他躺下休息,然後我才出去領了食盒坐到陰涼地里吃開來。「熙臻!」十三喊著我的名字,手上捧著一些什麼東西,笑著向我走過來。「呵,伙食還不錯呀!」他笑道。
我抬眼瞪他:「十三爺這是取笑奴婢呀,這奴才飯也能入了爺的眼?」他笑說:「得,就你還有功夫耍貧嘴,我這兒煩的頭都大!」
我疑惑地看他,努力回想了下康熙四十三年似乎沒有什麼大事呀?然後問道:「你煩什麼?」
他晃了晃手中的一些摺子和紙張說道:「還不就是羅馬教廷,居然禁止中國教徒祀孔祭祖。禮部的摺子上了一大堆,皇阿瑪召了我們來商議,我正等四哥他們呢!」
羅馬教廷?基督教?我愣了一下,拿過十三手上的一張紙看了看,那上面是一首詩:
「功求十字血成溪,百丈恩流分自西。
身列四衙半夜路,徒方三背兩番雞;
五千鞭打寸膚裂,六尺懸垂二盜齊。
慘動八埃驚九品,七言一畢萬靈唏。「
「呵!」我笑了一下:「把耶穌受難描寫的還挺形象!這誰做的詩?」十三瞪大眼睛看了看我:「這是皇阿瑪的詩!」
我立刻吐了吐舌頭,把紙還給了他。他嗔笑著白了我一眼,把詩加在了摺子里。「你對天主教也挺了解?」一個聲音從身後冒了出來,我覺得我的腦袋上立刻多出了幾道黑線,十三站了起來:「給四哥請安。」
我也只好轉過身子福了福:「給四貝勒請安,爺吉祥。」他說了聲免了,然後淺淺地掛著笑望著我。十三開口說道:「四哥這麼一問我倒是也覺得奇怪,你怎麼知道這些天主教東西?」
我撇撇嘴,連十歲小兒都知道這些好不好!早知道剛才我就不圖一時嘴快了,想了想,我說道:「回四爺、十三爺,奴婢跟在皇上身邊,對這些自然有所耳聞,覺得新奇,就記下了。」
四阿哥說道:「你倒是挺上心的。」我陪著笑:「四爺這說的是哪裡話,奴婢也只是盡心儘力侍奉皇上而已。」
「那你可知道,皇阿瑪對這事兒的想法?」我心裡頓了頓,這算什麼?是在套我話?以為我演無間道呢!
我開口說道:「四爺說笑了,奴婢豈敢擅自揣摩聖上的意思?」他笑了:「你對你表哥他們,也這麼說嗎?」
我抬眼不解地看他,表哥?他是指大阿哥還是八阿哥?他這是在試探我是哪個黨派的人?四阿哥臉部的表情有些戲謔之色,十三看看他,又看看我,不明白我們這是在唱哪一齣戲。
我正色開口道:「回四爺的話,奴婢不明白四爺的意思,奴婢只知道盡心儘力地伺候好皇上,其餘的事情,一概不聽不問。」
他立刻接了話:「曉得盡心儘力伺候皇上,其餘之事一概不聽不問就好。在這個宮廷里,要學會審時度勢、察言觀色才是生存之本。」
我腦子裡面又是一頭霧水,今兒吹的是哪個方向的風呀!不知道他這翻沒頭沒腦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又是為了什麼。我最近是哪裡得罪他了還是招惹他了?看看十三,他也是一臉的不解和無奈,我只得低了頭,福下身去:「四爺教訓的是,奴婢記下了,若二位爺沒有什麼事,容奴婢先告退了。一會還要伺候萬歲爺起身。」
「恩,你去吧。」四阿哥揮了揮手,我收拾了食盒,沖十三做了個無奈的表情,他也沖我聳了聳肩,四阿哥還是掛著淺淺地笑。我行了個禮就退了下去,滿心的狐疑。
伺候了康熙起身,眾皇子們也到齊了,奉茶的時候,聽得他們正在下面爭論不休,太子和四阿哥這邊的意思是說要立刻禁教,封了教堂,不準傳教士在中國傳基督教。八阿哥則說立場是應該堅持,但也要先與他們好好溝通,禁教一事緩緩再議。
我讚許地看了他一眼,真不虧是八賢王!他的外交政策倒很有現代的眼光了。回望上下五千年的華夏文明,中國敗就是敗在這閉關鎖國上!自己以為自己是泱泱大國,地大物博,很了不起,熟不知,外面早已是翻天覆地的變化了!所以才被八國聯軍打了個措手不及,又被小日本欺負的那麼慘!
八阿哥見我看他,沖我一笑,我也笑了笑退回了內堂。臨放下門帘時突然發現四阿哥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的冰冷度連這三伏天里都讓我渾身打了一個寒噤。放下門帘,靠在牆上不禁倒吸了幾口冷氣,四阿哥這是怎麼了?我到底哪裡惹到他了?一連說了那麼多莫名其妙的話現在又給了我這個莫名其妙的眼神,真是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幾天之後,康熙最終採納了八阿哥的建議。羅馬教廷那邊已經派了使者前往中國,康熙傳旨下去要做好迎接外國來使的準備——雖然這個使者到中國還得好幾個月的工夫,但足以看出康熙的重視程度。
話說回來,在外交這方面,康熙還是一個做的非常不錯的封建王朝的皇帝。八阿哥這一回出了個風頭,讓大阿哥他們都氣的牙痒痒,當著面對八阿哥冷嘲熱諷了好幾回,我心想,這大阿哥還真是個沉不住氣的料,難怪康熙四十七年的時候,他和太子一同被圈禁,結果太子很快就放出來了,他卻被一直圈禁到死,可見康熙對他是徹底的死了心失瞭望。
八阿哥倒沒什麼,只是我心裡隱隱覺得不安,他就是這樣過早地展露出了自己的鋒芒,才被推到了風口浪尖,最後受到康熙的打壓,又受到雍正的折磨,慘淡地死去。看著他每日意氣風發的樣子,我很想提醒他,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也罷,如果註定不能改變歷史,讓他現在享受一下成功的喜悅又有何不可呢?至少以後還有回憶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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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康熙從暢春圓搬回了宮裡,十五將至,宮裡又忙著中秋晚宴。大抵都相同的模式,搞的我也一點激情都沒有了。但古代人也沒什麼可娛樂的,只有趁著這幾個節日鬧騰鬧騰,別顯得太冷清。
忙碌了一翻之後,人也覺得特別乏。中秋一過,宮裡又恢復了原來的平靜,晚上有瓜爾佳侍寢,我早不早的就退下去了。想著明年就要新進秀女了,這瓜爾佳也不知道還能得寵多久,心裡又是一翻感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我提著食盒,裡面裝了壺酒和兩碟糕點,在御花園的一個僻靜處坐了下來,自斟自飲了一杯,輕輕對自己說:「生日快樂,熙臻,甄臻。」
笑了笑,抬頭看著天空中那一輪圓月,任由靜謐柔和的月光散在自己的身上。
「嘿!你倒是會一個人在這兒快活!」十三從我身後冒了出來,我笑了笑看他:「你怎麼到這兒來了?」「你來得,我就來不得?」他在我身邊坐下,笑著說。
頓了頓,他又說道:「明年我就有了自己的府邸,不再住在宮裡了。」
我笑了笑看他:「怎麼?感傷?」他搖搖頭,復又點點頭,抓起我身旁的酒壺喝了一口,緩緩道:「這裡有太多我與額娘的回憶。以前,每逢八月十六,額娘都會帶著我到御花園看月亮……」
我低下了頭,對十三而言,這恐怕是他一輩子的傷痛,失去母親的痛苦不是幾句安慰的話就能撫慰的了的,我索性不說話,靜靜地陪他坐著。「你呢?你為什麼一個人在這兒喝酒?」他轉過臉看著我。
我笑了一下說:「今兒是我十六歲的生辰。」他大驚:「今兒是你壽辰?怎麼從沒聽你提起過?」
「不過一個生日而已,沒什麼好提的。」我淡淡地說道。「那怎麼行!一年可才只有一次呀!今兒給我趕上了,我不管,說什麼我都得給你過這個壽辰!小順兒!」他大聲喊著,我還沒來及阻止,一個小太監就三步並做兩步地奔了過來應著:「奴才在!」「去,燙壺好酒,再弄點好菜來,動作快點!」
「遮!奴才這就去!」我笑嗔了十三一眼,搖搖頭:「得,那我也不推辭了,這可是我回……我入宮以來第一次有人給我過生日,真得謝謝你了!」差點說成是從我回到古代以來第一次有人給我過生日,唉,這人一激動,就是容易說錯話!
「咱們之間還用得著說這話嗎!也太見外了吧!你看,你瞧見我,連安都不請,你呀我呀的直呼其名,這要換了別人,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十三拍拍我的肩膀說道,我翻著眼睛看他:「擺起阿哥架子來了還!奴婢給十三爺請安了,爺吉祥!這回成了吧?」
「我就那麼一說,你呀,就這張嘴最不饒人了!」十三又好氣又好笑地看了我一眼,我也哈哈地笑了起來。
笑了一會,十三像突然想起來了什麼似的,伸手在衣服里摸著什麼,我問他道:「怎麼了?」
他笑了笑,從懷裡掏出一支精緻的小毛筆來:「你看,這突然間也沒給你準備什麼禮物,這毛筆還是去年從江南帶回來的,我覺得小巧精緻,就一直放在身邊。想你那麼喜歡江南,應該也會喜歡的,就送給你了!當是生辰賀禮吧!」
我一邊道謝一邊接下來,拿在手上看,筆身是玉做的,碧綠碧綠的,上面雕刻著江南水鄉的圖景,很是漂亮。「喜歡嗎?」十三問道,我用力地點點頭:「喜歡!謝謝你!」然後沖他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