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緣分
前頭的馬車停在了路邊。
接著後車門打開，長天先生露出一半的臉，兩隻眼睛充滿了防備：「你，是不是後悔了？」
可不是就是後悔？
許默這會兒就盼著時光再倒流一回，他一定視而不見的路過，絕對不多管閑事，絕對不濫發好心。
「咳咳，長天兄，咳咳，你失禮了！」
伴隨著這聲音，後車門完全的敞開了，馬車裡頭本應是閉塞暗沉的，可隨著車門的打開，裡頭的人露出容顏來，頓時叫外頭的人都看呆了。
先前的長天先生已經足夠好看，否則他要是一臉齷齪相，許森絕對不會同意將東西給他的，因為從本質上來說，大家也都是先看顏值——相由心生么。
而之後的這位重郎，則如皎潔的月光，雖然臉色略蒼白，帶著病態，然而氣質卓然，不論是好似遠山凝聚的濃眉，還是充滿了慈悲之態的雙眸，都無不叫人一下子就對這人心悅誠服起來，明明是萍水相逢，對對方一無所知，可就是願意去相信，願意去欽佩。
許森心想，這肯定是個貴人，而且是很貴的那種。他這樣想著，阻攔許默的情緒便降了下去。遇到一個真正的貴人，結一份善緣，這是當下人的普遍想法，可惜貴人們也不傻，他們高貴難接近，似眼前這等，那真是撞大運了。
許默扭頭看了許森跟程路一眼，就發現美色已經將這兩個人的理智給蒙蔽了。再看車裡的重郎，心裡在想，皇族之中，不知道哪位皇子的小名是這個，這種小名應當是從小喊起來的，而不是真正的大名。
不過哪怕是不認識的路人呢，還是他先前的想法，趁著這機會做點好事，總比便宜了蘇家強，於是他微微笑了一下，拱手對車裡的重郎道：「是家下人聽到先生們說要去請史神醫看病，不才正好知道一些史神醫的愛好，除了綢緞之外，他還極其喜歡蟲草……」
許森見許默果真如自己所料的拿出葯匣子，不禁喃喃道：「二公子……」就算真的要幫人，給老爺知道了，也會氣死的。
長天先生看許默的眼神就更露骨了，就差直接開口問「你是不是對我們不懷好意」？
說實話，這樣的表情跟對話，要是發生在以前，許默能找個沒人的地方將自己活埋了。
而現在，他伸手往前遞了遞，將葯匣子放到車上，「告辭了。」
重郎拖著病體探身挽留：「公子留步。」
許默回頭，目光卻落在長天先生身上，只見對方已經將葯匣子打開，露出裡頭滿滿一匣子珍貴蟲草，長天的目光都變直了。
重郎覺得自己內心有許多話要說，可他順著許默的目光再看回來，落在長天的身上，最後張了張嘴，實在無言以對，只對著許默拱了拱手。
許默綢緞也給出去了，蟲草也給出去了，彷彿連心底的沉重也散了不少，笑了笑，在馬上回禮，然後輕夾馬腹上路了。
長天將車門關了，笑嘻嘻：「那人還真不錯，他的馬也挺好的。」
重郎的臉色陰沉下來，重新歪在迎枕上，不作聲。
長天偷偷瞅了他一眼，「我不是真心貪他的東西，就是想逗你開心一下子嘛。」
重郎是很嫌他失禮的，見他委委屈屈的說話，又有些心軟，只輕輕的咳了咳。長天連忙倒了水給他，他伸手去接，長天卻直接放到了他的嘴邊……
重郎輕輕嘆了口氣：「你呀。」語氣卻不復方才的不滿。
長天就偷偷笑起來，語氣中終於有了點長輩的樣子：「這小子不錯。心地善良。」
重郎再次乜他一眼，沒有話說。他其實知道長天的意思。一般人真沒有許默這種操作的，一則財力跟不上，九成九的人連那種綢緞都拿不出來，更何況這麼多蟲草了，聽聞蟲草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不管真假，都是極其珍貴的藥材了；二來么，即便財力跟上了，這種萍水相逢連姓名都不留的，再見多識廣，也覺得對方有問題了。可對於長天跟重郎來說，窮途末路上收到這一份大禮，無論對方所求什麼，那都稱得上是善良。
接下來的路程，許森跟程路都安靜如雞。
這個時候，他們要是看不出二公子不喜歡未婚妻一家，那除非眼瞎耳聾。
眼見離蘇家越來越近，許森看一眼裝死的程路，摸了把頭髮，鼓了鼓勇氣，上前問許默：「二公子，回去怎麼跟老爺交待啊？」
許默朝他笑笑：「禮單重新寫一份。你們不說，我不說，蘇家世家大族，想來也不會因為我們禮薄而專門上門找老爺訴苦吧？」
許森兩腿戰戰，公子您這麼淡定，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剛才隨手給出去的東西價值幾何？
許默當然知道。他不僅知道，還知道許家舉族之財力，都為後來的某人做了嫁衣，可以說，結這門親，就是打開了進閻羅殿的大門。
許默說了那幾句話之後就不再說話，許森在告訴老爺還是告誡大家不要露口風之間反覆橫跳，最後還是轉頭看了程路一眼。
程路秒懂，立馬使勁點頭，用口型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雖然是頭一回與這位二公子打交道，但是二公子所表現出來的不容置疑的能力，已經是令他們個個都打起了精神。
施恩者的慷慨，受助者的坦然，這一錯身的交會又分離，所帶給他們的衝擊實在太大了。
很快，壽春府近在眼前。
許默住馬抬頭去看，城門大開，城內兩側街道人來人往，是與長沙郡又有不同的熱鬧，這裡的建築顯得古樸大氣，的確有別他處。
許森早先來過，正要下馬去前頭帶路，誰知沒等他出聲，許默就夾了夾馬腹往裡走去。
他們這一行人個個高頭大馬衣著顯眼，加上年節時分，因此一出現便十分奪目。
穿過高聳的城門，許默率先下馬，也不用人招呼，就一路往前走並沿途看著兩側店裡擺出來的東西。
許森將自己的馬交給程路，跑過來笑著道：「二公子這是頭一回來吧？等拜完年，咱們出來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