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爭吵

340,爭吵

姜崇很生氣!

這真不能怪他。

不論是開拔前,還是開拔后,都沒人告訴他,姜璇要隨軍。

如果知道,他定然是一百二十個不同意。

姜璇被他的一聲吼,手一松,身子一歪,從馬上跌了下去,不過在摔倒在地之前,她被人接住了。

是林翊。

林翊接住她,讓她站穩,然後反手將她護到自己的身後。

姜璇從林翊身後露出半張臉,臉色訕訕,露出一抹帶著討好的笑容,看著姜崇,聲音裡帶著激動和歡喜,「爹,恭喜你得勝歸來。」

姜崇額上青筋暴起,臉色黑沉沉的,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

只是當他看到那張臉,心頭一軟,先前盤算的那些教訓的話,也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他走到林翊的身側,端詳著身穿盔甲的女兒,暮色間,眉眼間含著深深的笑意。

他皺皺眉,臉上的大鬍子也跟著動了動,「你瘦了。」

姜璇郝然,本來她已經做好被父親臭罵的準備的,「沒有瘦……」

姜崇看著她,心裡頭想著,女兒這一身戎裝的樣子還蠻好看的。

想到這裡,臉色又忽然沉了下來,戰場上,隨時都有意外發生,女兒跟過來,萬一碰到事情怎麼辦?

在廣陽府,她雖然也見識過戰場,可那只是在後方幫忙。

他目光掃向林翊,笑容斂了起來。

姜璇的心一提,怕父親會呵斥林翊,這裡眾目睽睽之下,不管如何,除去岳父這一層身份,林翊其他的身份都比父親要高。

萬一衝動之下……

她正要說話,卻聽林翊吩咐道,

「傳令!去通知伙房,即刻烹制飯食,給鎮北將軍還有他下頭征戰歸來的兄弟們加菜。」

說完,他拉過姜璇的手,道,「一天的鏖戰,大家都累了,戰場清掃后,所有的軍士都加菜,事情不急在一時,等到用完飯,然後傳令兵馬修整。」

得令的將領一一將命令傳達下去,原地修整,一面摸清叛軍的底細,一面制定下一步出兵計劃。

戰後總有傷亡,需要醫治以及登記陣亡名單,然後重新整隊。

一切都需要時間,就連馬匹也要休息時間。

一連兩場戰役都勝了,這大大的提高了士兵們的士氣。

姜崇沒有立即回營帳休息,而是去了姜璇他們那邊和他們一起用飯。

「阿璇,你必須得回去!這裡太危險了……」姜崇雖然是武將,可並不是沒頭腦,剛剛那下生氣也是對著姜璇,這會,只有一家人在,就有些怨怪林翊了。

姜璇連著許多天都跟著大隊人馬吃乾糧,野菜,偶爾有肉乾都覺得是無上的美味。

如今,有熱菜熱飯,甚至還加菜了,頓時覺得胃口大開,一邊用膳,一邊還不忘記給姜崇加菜。

「爹……您辛苦了,多吃點……」

「爹,這個也好吃……」

姜崇看著女兒不斷的給他夾菜,瞬間盤子里就滿滿的了,頓時覺得有些無奈,也有些哭笑不得。

他知道,姜璇就是怕自己會生氣,趕她回去,不過,他還是把該說的說了出來。

姜璇見自己的殷勤也沒能讓姜崇打消想法,有些泄氣。

林翊坐在上首,看著姜璇那殷勤的模樣,再看看自己的盤子,有些微的不爽快。

固然有討好姜崇的意思,可是,小姑娘完全就忘記他了……

「爹,你忘記你教導我武藝了?你都說我很厲害的,我也只是在後方,並沒上戰場,你不用擔心。」姜璇望著姜崇,小聲說。

姜崇放下筷子,「我教導你武藝,是讓你強身健體,碰到壞人的時候能有自保能力,可不是讓你上戰場用的。」

「我剛剛可不是在後方看到你,而是在戰場的最前頭。」

「那許家也是壞人……」姜璇道,「爹爹,反正,我不會回去的。而且,夫君也沒說什麼。」

姜崇目光一寒。

「阿璇。」他語氣低沉,「從前讓你跟著我在廣陽府,那是不得已,如今,你可以在安全的地方住著,也能享受一切最好的東西,為什麼要讓隨軍?

就算你嫁人了,可你還是我姜崇的女兒。」

說罷,他意味深長的看著姜璇,「我想他同意你出來,定然是昏了頭了。要是讓他再做選擇,定然是將你送回京城。」

姜璇一楞,偏頭去看林翊。

就聽上首的人說道,「確實,我也覺得阿璇應該回京去,等到明日這邊開拔,就讓安排人手,送阿璇回去。」

姜璇愣愣地看著一唱一和的翁婿倆。

她騰地站起來,「你們都是混蛋……我是不會回去的。」說完朝門外走去,撩開帘子,頓時就不見人影了。

姜璇側著身子躺在營帳的行軍床上,邊上碧婉著急的看著她,

「娘娘,上皇也是擔心你啊,你看,戰場那麼危險……」

「我遇險了么?」姜璇打斷她。

碧婉結舌,搖搖頭,「沒……」

「我讓他遇險了么?」

「沒……」

姜璇轉過身來,「所以,他和我爹說的那些,都是沒道理的。」

「他們的擔心,就是不相信我,覺得我是女子,只會壞事。」

「和營里其他的那些人一樣。」

姜璇心裡一陣煩亂,一把拉過床上的被褥蓋在自己的頭上。

碧婉仰天,「不是的,娘娘,如果真的覺得你是拖累,上皇一開始就不會帶你上路了。」

「你也知道自己會壞事?」帳門被撩開,與人走了進來。

姜璇捏著被褥一角,偷偷看去,見林翊走進來,手裡端著碗。

他揮揮手,讓碧婉下去,然後坐在床邊,將碗擱在邊上的小凳上。

雖然剛剛很是惱了那翁婿倆,這會看到林翊過來,聽到他的聲音,姜璇的心情卻莫名好了些。

她在心頭啐了自己一口。

林翊放下碗,直接伸手,將她臉上的被子給拉了下來,

「起來吧,剛剛你都沒吃什麼,小心晚上肚子餓。」他的聲音平緩無波。

那碗里的菜都是剛剛她夾給姜崇,說好吃的。

她楞了楞,慢吞吞的爬起來。

林翊看著她,臉色和緩。

姜璇接過碗,拿過筷子,慢慢的吃起來。

見她乖巧的用飯,小口小口的,他心裡不禁軟了下來,靜靜的坐在邊上,看著姜璇將飯菜給吃了。

「還要麼?」林翊接過碗來。

姜璇搖搖頭。

這一來一往,兩人之間僵持的氣氛好像緩了下來。

林翊坐到床頭,將碗放在一旁,看著她,低低道,

「過來。」

姜璇唇微微蠕動了下,慢吞吞的挪到林翊的身邊,投到他的懷抱里。

林翊擁著她,吻吻她的發頂,嘆口氣,「戰事還沒結束,你就上前,你知道那多危險嗎?」

「以後別再那麼任性讓我擔心了。」

「岳父說的也不無道理,當時同意你出來,確實是我昏頭了。」

姜璇聽到這話,從他懷裡抬起頭,

「我沒錯!」

「若是我有危險,我叫你不要跟著來,你也會老老實實不管么?」

「你帶著我,就是寬容愛護,你從來不去想我為什麼要這樣?」

她說著眼眶紅起來,哽咽道,「我去找你,還不是因為我擔心著你!」

林翊揉了揉額頭,試圖讓自己心平氣和的去說話,「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可我出來的時候,就與你說過,什麼都要聽我的。

行軍打仗,任何人都要遵守將令,這一點,你總是錯了吧?」

姜璇抿唇,沒說話。

林翊再接再厲,「打仗不是兒戲,上戰場,死傷難免,你若是出事,我怎麼辦?

還有你父親,你兄長那裡,怎麼交代?」

姜璇蹙著眉頭,推開他,「我從未拿打仗當兒戲,而且,當時我去找你,我就是確保自己能應付得過來才去的。」

林翊口吻變得嚴厲了些,「你應付得過來?戰場瞬息萬變,你今日也看到了,只要人還沒死透,就不能說贏,就不知道會從什麼地方冒出冷箭來。

你拿什麼東西來確保?」

「你不是也身先士卒,上戰場殺敵了么?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你怎麼不怕?」

姜璇頂了回去。

林翊一楞,攬著她的手頓住了。

「你怎麼知道我不怕?你突然出現的時候,知道我有多擔心么?」

他的口吻忽然變得平緩,「姜璇,不讓你做這個,不讓你做那個,送你回京城,難道不都是為了你好?你的心是石頭做的么?覺得別人牽挂你,擔心你都是應該的?」

「是,是我不對,當時不該帶你出來,我不過是想讓你喜樂一生,平安一生,我承認,我也不想許久見不到你。

可那些,都是有條件的,是要讓你聽從我的吩咐,要你遵守約定……」

姜璇怔怔地望著他,只覺得一口氣憋在心裡出不來,

「我任性?我的心是石頭做的……」她喉嚨哽了一下,「林翊,你就是這樣想我的么?」

「我不遵守約定,去戰場上看你,是我錯了,要罰要打,隨便,可是,你休想和我爹一起送回去。」

姜璇心中的酸楚忍都忍不住,她任性!她也不想任性!

她更不想和他鬧僵,這裡是戰場……

她用力的一推,將林翊從床上推了下去,剛一開口,眼淚就流下來了,

「我就是任性,我原來就任性,你費盡心思娶進來的,就是個任性的人,你要不喜歡,我們不要在一起就是了。」

「你說什麼?」林翊的聲音冰冷,壓抑著極大的火氣,他被姜璇一推,跌在地上的姿勢非常狼狽,可絲毫沒能掩蓋他身上冰冷的氣息。

姜璇眼眶紅紅的,偏過頭去,不看他。

林翊慢慢的從地上站起來,覺得自己五臟六肺都要炸了,拳頭緊緊的捏著,很想親手掐死這個沒良心的小姑娘。

碧婉站在帳子外頭,聽到裡頭有巨大的聲響,撩開帳子要進來,就聽到林翊冰冷的聲音,「滾出去。」

碧婉嚇了一跳,忙放下帘子,不敢再站在帳子前面,而是離的遠了些。

帳子裡頭,沒有一點聲音。

姜璇身子僵硬的坐在床上,頭偏著。

林翊從地上起來后,緩緩走到床邊,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她看起來又倔強,又可憐,眼眶通紅。

要是平時,他的心早就軟了,將她摟在懷裡安慰,但現在,他所有的力氣都在壓制自己心裡不斷上涌的戾氣,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安慰她。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不要在一起?姜璇,你想我放開你?你做夢!」

「我說過了……你這輩子休想離開我的身邊,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

林翊緩緩道,「任打任罰,隨便?好,那就如你所願。」

他伸手抓她,掐著她的腰,將她推倒在床上,姜璇想要掙扎,還沒起來,就被他的腿給壓住。

他一隻腿半跪著壓住她,她就怎麼都起不來,他騰出手來解開衣帶,

「你怎麼任性都行,可你竟然想要離開我!這樣很讓我生氣……」

姜璇辯解道,「你也讓我生氣,你也不理解我……」

她也急了,不斷的扭著身子。

「你行!姜璇!」林翊慢條斯理的,將身上的衣服除去,只剩下中衣,然後把姜璇的衣衫也給除了,只剩下肚兜,手指伸到她的脖子後頭,輕輕的一勾,她身上最後的屏障也滑落下去。

姜璇臉都紅了,想要罵他,想要避開,臭不要臉,吵架就吵架,為何要動手動腳。

「林翊,你聽我說……」

林翊俯下身去,抓著她的手,往下頭探,「我現在不想聽你說,你只要感受就行了……」

這個沒良心的小姑娘,他雖然說的話急了些,不擇措辭。

可這個沒良心的,竟然更加的戳心窩子。

他還是低估了叛軍,他怕再帶著她,會讓她受到傷害,正巧岳父也有送她回去的想法,就想著先送她回去,等到將來勝利了,再回去好好的和她談,甚至哄都可以。

那個時候,她想要怎麼樣都行。

姜璇被他壓著,手被他抓著往那滾燙的地方揉著。

他的手甚至在她的臀上拍了一下,順著往上,握住那高高隆起的頂端。

「還要不和我在一起嗎?不和我在一起,你想和誰在一起?慕容寒?許彬?」

姜璇羞得滿臉通紅,拚命搖頭,「沒有,沒有,只要你。」

林翊輕輕的一笑,低頭在她臉上親吻著,將她的雙手舉過頭頂,讓她陷入到迷離里。

姜璇不敢叫出聲來,帳篷雖離其他的營帳有些距離,可根本不隔音,她怕被人聽到。

而且林翊的力氣很大,她這才覺得從前那麼多次溫存,他根本就沒用全力,都在忍耐。

一旦他不忍耐的時候,自己真的招架不住。

他退開的時候,她想要並起雙腿,卻被他按住,扒開,一直到姜璇快要昏過去了。

等到一切都平靜下來,林翊摟著她躺下,「暫時不送你回去,等到下一個城鎮再說,但是接下來,你不許去戰場,你做什麼都行,就是不許去戰場,知道嗎?」

姜璇抬眸看她,見他目光里已經滿是柔和。

剛才兩人都真的生氣,兩人連對方的名字都喊出來了。

姜璇沒動,她沒有力氣去想那些。

她的氣,並沒有消,暫時不送,那也就是還會讓她回去。

憑什麼!

林翊見她不說話,以為是累了,於是親了親她,「不要生氣了,剛剛是我錯了。不該那樣說,你先睡。」

說著他起身穿衣,那些將領還在帥帳等著他去議事。

他穿好衣服,見姜璇朝里睡著,也不轉身來看他,他不由的笑了笑,剛剛好像是真的有點過了,於是坐在床沿上,

「阿璇,以後我生氣,你就躲遠些,好嗎?」

姜璇沒說話,只是悶著頭,心裡的氣莫名的消了些。

這個傻瓜,生她的氣,還怕傷到她……

「明日要開拔,到時候很忙碌,那些人,還會跟著你,我今晚要和那些將領商議事情,等忙完了,我們再說。

岳父那邊,我會去應付的。」

姜璇輕輕的『嗯』了一聲,然後就睡了過去。

林翊的這一忙碌,一直忙了三天,就連開拔后,他都沒能好好的和姜璇說上話。

姜璇這邊,也沒和從前一樣去找他,給他送飯什麼,帶著碧婉有時候在伙房幫忙,有時候去幫著護理傷兵。

兩人彷彿解開了心結,卻又分明沒有解開。

也不知道林翊是怎麼和姜崇說的,姜崇沒再趕姜璇回京,時不時的過來看看她。

「還有一日的路程就到安家口,到時候叛軍會越來越多,你可不要仗著你的身份四處亂跑,好好歇著,元帥怎麼吩咐的,你就怎麼做。」

「到時候隨時都可能遭遇戰鬥,到時候你得當心些。」

昨日,他們到了上次姜崇偷襲搶回來的安家口,等到摸清許家的據點鳳嶺后,就會大動作的朝那邊挺進。

「知道了,姜將軍。」姜璇如同士兵一樣,給姜崇行禮,大聲回答。

姜崇看看邊上沒人,想要摸摸女兒的頭,只摸到了她頭盔上的小揪揪。

這一路來,沿途經過大小郡縣,村落,早就沒了往日的祥和與寧靜。

許家軍和天師教聯合在一起引發的戰亂,因為軍隊的阻擋,還沒有往京城蔓延開來。

但這一路,尤其是從三日前他們紮營的荒原到安家口,這裡的人原本的平靜生活已經被打破。

道路兩邊的天地,一望無際,只有零零星星的人在勞作。

到處都是聚在一起議論時局的人,每個人臉上都是愁眉苦臉的。

路上,甚至已經到處可見帶著家當,拖兒帶女往京城方向逃難的人。

在他們眼裡,皇帝住著的周邊城池,總該是牢不可破的。

早在許家軍和天師教聯合在一起時,許家就讓人不斷的傳出流言,說是天師教有天神護體,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所經之處,如同蝗蟲飛過,但凡有些家財的人,稍有微詞,就會被開膛破肚。

弄的人心惶惶。

越靠近安家口這個許家人駐紮過的地方,流言就越是厲害,人們越是恐懼。

這裡的人已經變得敏感無比,任何一點風吹曹東,都能叫他們膽戰心驚。

這一路上,姜璇無數次看到因為遇到朝廷平叛大軍而恐懼四處逃竄的路人。

等到有人上去安撫之後,知道是朝廷派來平亂的軍隊之後,這才停下倉皇的腳步。

姜璇的心情很沉重。

與林翊的那些彆扭,早就已經不翼而飛。

她想要為這些百姓做些什麼。

她甚至已經想好,等到叛亂平息,她也不回京了,用自己知道的,還有能力,錢財,幫著這些百姓重整家園。

她的心裡無比的恨許老伯爺,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野心,他的野望,才會變成如此。

連帶著,她看到許彬的時候,也沒了好臉色。

原本,她知道許彬心頭還存著正義,下了很大的決心投靠朝廷,和家族決裂。

可她一看到那些倉皇的百姓,她就不有自主的去恨,連帶著許彬也一同恨起來。

這一路上,平叛軍和叛軍,天師教都有遭遇過,他們這一直隊伍,一次次地打退了進攻的叛亂軍。

只是許家軍和天師教擰和在一起的叛軍,彷彿會死而復生一般,源源不斷,打之不盡,滅之不絕,退了一波,又來一波。

尤其是那天師教的教眾,個個面孔僵硬,雙眼血紅,眼底閃耀著野獸一般的異樣目光,手中舉著刀劍,狂衝上來,見人就砍。

這些教眾,好像不是人一樣,沒人什麼能阻擋他們的步伐,他們就像一大群只有生命,沒有魂靈的屍體,除非是頭斷了,否則就算被斬斷了手臂,砍去雙腿,還是不能阻擋他們拖著斷手,用雙手撐著,踩著同伴的屍體,瘋狂的往前沖。

哪怕,姜璇在後方,依然親眼看過一個身體被砍去半邊的教眾,竟直挺挺的挺著脖頸,還有半邊身體,又直直的朝前走了好幾步,最後才終於倒下。

他的手中,還緊緊的攥著武器。

姜璇只覺得作嘔。

這些教眾,也不知道被餵食了什麼葯。

她想起曾經在報刊上見過,吃了冰片的人,之後的好幾個時辰里,都會重複著一個動作。

如果他在和人交談,他就會一直拉著那個人喋喋不休的說著。

如果他在寫字,就會一直不停的寫,不知疲累。

林翊所在的帥帳里,他在燈下,站在闊大的輿圖前,負手而立,身後站著這次出來平叛的所有將領。

林翊轉過身來,比從前更加瘦削的臉上面無表情,只一對眸子印著兩團跳動的燈火,螢黃里透著猩紅,像一匹殘野的狼。

「無論用何方法,不惜一切代價。」他語氣陰冷,「就地解決叛軍和天師教,所有主使,一個不留。」

原本平靜祥和的日子,因為許家作亂一去不復返。

每次看到那些倉皇的百姓,林翊就覺得自己非常的失敗。

更恨自己的無能。

一個不留!

許彬站在下頭,臉色發白。

哪怕,他已經背叛了家族,他還是不想他們死去,但他也知道,那不過是奢望。

聽到林翊下令,他的心頭,還是抽痛了一下。

……

也是這樣一個漆黑的夜裡,在不遠的鳳嶺城裡,城中府衙內,香燭繞繚,上頭擺了用來祭祀的五牲。

堂下站滿了人,均是一身披掛,靜悄悄的,聽不到聲音,氣氛肅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個站在祭壇前面的人身上。

忠毅侯老伯爺,原朝廷尚書,許鄴的身上。

他一如之前,渾濁的眼睛里閃著精光,看起來精神抖擻。

他站在高處,目光掃過下頭的兵士,

「朝廷里,如今是鳩佔鵲巢,天怒人怨,我許鄴,不過是為了匡扶正統,扶持先帝欽定的繼承人上位。

皇子說了,今夜在此,和諸位歃血為盟,今後若登上至高,富貴共享,如有違背,天誅地滅。」

他聲音鏗鏘,說完,劃破邊上一個少年的手指,血滴落在面前的酒缸里,隨後其他人紛紛效仿,最後一人得一碗酒,齊齊一飲而盡,最後齊齊摔碗。

許老伯爺意氣風發,撫摸著下巴上的白須,舉起少年的手,哈哈大笑。

堂下的角落裡,站著一男一女兩個人。

他們的著裝和堂上其他人都不一樣。

「父親,你還真的相信許老賊能夠勝了東離朝廷?」披著斗篷,有兜帽蓋住頭的女子帶著几絲嘲諷的問邊上的男人。

邊上的男人則是輕聲一笑,「不管他能不能勝,讓他去消耗了東離軍隊,總是好的。」

「到時候,我們在漁翁獲利,不是很好嗎?」

「當初為何要私下給你外祖父方便,讓他買入那些製作阿芙蓉膏的材料,不就是為了這一天?」

這一男一女霍然是慕容會與姜珠兒。

聽了慕容會的話,姜珠兒頓時咬著牙道,「那不是我的外祖父,哪一個父親會親手將女兒給勒死的?」

慕容會寵溺的看了姜珠兒一眼,道,「好,他不是你的外祖父,珠兒說什麼,就是什麼。」

姜珠兒咬著唇,「你明知道母親就是被那阿芙蓉膏害了的,還有我,要不是姐姐……」

「住口,她是你什麼姐姐?」慕容會低低地哼了一聲,「你的外祖父固然親手殺了你母親,可罪魁禍首,還是那個姜璇,還有姜崇,你放心,我一定會將他們親手捉來,到你母親的墳前祭告。」

姜珠兒大約是對這樣喜怒無常的慕容會很熟悉了,尖刺,沒有再說下去,眼睛里露出一縷擔憂之色。

「父親,如今國事被慕容寒給把持,你手上也沒多少兵力了,你還是要小心……」她遲疑了下,說了句。

「慕容寒,不過是個被女色沖昏頭腦的人,他和他父親一樣,都是慫包,早就沒了雄心。

他們都忘記了,原本中原就是慕容家的,不想著去奪回,反而幫著東離朝。廢物。」

慕容會看著大笑的許老伯爺,低頭看著姜珠兒,「為了讓你外祖父相信我真的是想和他合作,我會回去帶兵過來,你就先留在鳳嶺城。」

姜珠兒吃驚不已,失聲道,「父親,你明知道我恨透了許老賊,你讓我留在這裡,日日對著仇人?」

慕容會神色平靜,「你且呆著,殺了你娘的人,有一個算一個,我都不會放過的。」

「最近我在邊境騷擾東離的人,慕容寒那邊會趁機平亂,到時候,我會回去先解決他們父子,到時候,就能帶兵來這裡接你回去……」

姜珠兒眉頭緊鎖著,看著慕容會,手緊緊的捏著,指甲嵌入皮肉里,半響,她笑了,

「父親說的是,到底還是大業要緊,這個時候正好渾水摸魚,父親有吩咐,那我就暫且在這裡好了。

父親辦好事,可一定要儘快來接我。」

慕容會摸了摸她的帽兜,「你放心,到時候,你就是一國公主,到時候父親給你找天下最好的丈夫。」

他上前和許老伯爺說了幾句話,然後讓人將姜珠兒安頓好,就離開了。

姜珠兒宛若泥雕木塑,在月光下站了許久,才慢慢的攤開被掐破的手掌。

鮮紅的血在月光下也很耀眼。

她知道,慕容會將她留在這裡,是作為人質。

她都知道!

她閉上雙眼,良久,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慶奴,讓你打探鳳嶺城內的情形,你打探好了嗎?」她輕輕的問身後立著的一個小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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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千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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