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一才女

第5章 第一才女

抽掉綉著碎花蘇繡的綢緞布包,易幼颺將琴至於矮几上,又貼心的放置好坐墊,這才到綉床前請依然屹立著的人兒。

「小姐,請移步。」

態度完全不像是對待自己的新婚妻子,而是他已經習慣尊敬的人一般,雙手扶著她手臂,為還未掀了蓋頭的她引路。

奇異的是,這樣的情況此刻並未引得本身就是來找茬的眾公子熱議,似乎在他們眼裡這種狀況此刻也是正常的了。

或許是因為這位人小,能力卻不小的相府千金給了他們太多震撼,或許是因為剛才的激烈競爭還沒有讓他們回過神,以至於忘記去調侃這對本身就存在很多問題的新婚夫妻。

易幼颺引欣兒坐好后,欣兒才摸索著檢查面前的這架琴,讚歎道。

「檀木琴?繁花紋?還有稜角沒打磨,剛製成?」

易幼颺又小小的驚訝一把,不太好意思的抓抓頭。

「委屈小姐了,這個,是我閑來無事做來玩的,所以做工比較粗糙,久聞小姐的琴乃是天下名琴名師製作,無奈今日婚事過急令尊才並未將小姐的琴隨行送來,家中一時難找像樣的琴可與小姐尊貴相配,只能請小姐屈尊將就這粗陋之琴了。」

這當年放豪言寧做武將軍不做文狀元的狂放公子,竟然會這些精細玩意兒的製作?也算難得吧?

扶著手下這琴,粗中有細,雕刻的功夫雖不佳,琴色用料卻都是上等的;看來也不能將這便宜得來的夫君視若敗類了,起碼他有讓她好好坐下來商量的資本吧?

但願不要太讓人失望,否則這以後的日子,可真是度日如年了。

「不!樂器不分貴賤,曲子不分醜惡,追根就低都是要看彈奏者的心態,單這琴色都屬上成之作,細中漏弊,不過是螞蟻過山,無礙於玉山之色。」

易幼颺小小的驚喜,今天晚上認識這位傳說中的千金以來第一次覺得這小姐著實有其過人之處,竟單憑觸感便能識別一個物件的上成與下等之分。

他不善書畫,對雕刻也只是近來才興起的興趣,不過對自己選材用料製作這些小玩意兒他還是十分自信的,可惜堂堂一富家公子,不圖官場不願從商,只會這些小玩意兒和玩玩詩詞刀搶,也只是被人認為遊手好閒之輩。

他是命好生在富貴之家,又是家中獨子,還可不為生計發愁,父母雖不樂意他既不從仕途也不從商,對一心從軍很頭疼,但是只要他肯老老實實在家不去那有今天沒明天的戰場,玩這些小玩意兒也只是不高興而已,其他便隨他去了,他這種狀況若是到了尋常人家,指不定被街坊世人罵成什麼樣子呢!

今日得她稱讚,無疑是他對自己能力的一個新認識。

面前的這位才女畢竟詩詞才藝都是師從名家呀!能讓她稱得上上成的東西,便是真沒想象中的那麼好,也是差不得幾分的吧?這是他在鬱悶之時做些小玩意兒打發時間確實沒有想到的,不僅又自信了幾分。

他想,即便自己以後不從商不從文,父母逼急情況下他做樂器去買應該也是可以供他度日的吧?這樣應該也不會讓父母整日揪著他耳朵罵他百無一用坐吃等閑了吧?嗨嗨!

琴聲揚起,瑟瑟清音,在夜深寂靜安靜下來的空間里格外容易滲透人心。

素手過弦,新音又起,餘音環繞,輕則悠揚重音敲擊人們心靈,曲子弦弦入耳,音音扣心,當所有人認為這是曲深夜靜默訴鍾情的曲子時,音節轉緩,繼而節奏緊湊起來,分明是曲壯志豪情抑鬱難表,又或者,只是無奈受困境所擾而不得脫身的無奈屈讓,壯志未滅步步艱難,讓人不得不感同身受自己也終究不過俗世一員身染塵埃。

曲子的結尾似乎在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煎何太急。

「鳳陽曲,商陽魂,

一言難盡心中殤;

君難做,妾深知,

凡塵太多擾人心;

誰無災?誰無心?

皇親平民終難免;

進一言,勸一句,

你我同是淪落人;

聽一曲,清凡事,

留得日後再相聚;

盡一份,忠言曲,

望君莫忘同世人;

言盡於此需君記,

勸君莫要再相逼;

皆是塵埃俗世人,

相逢何必相太急;

凡事自有庸人擾,

君子凡塵亦無憂。」

一曲盡,忠言相勸了無聲,她沒有按照他們的要求去將自己先前的《憶江南》抹去,卻清楚的讓他們知曉,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她可以體諒他們的家族他們的處境不對今天的事過於追究,不過也只能於此,再相逼估計她的仁心寬恕,也只能到此了。

她的心意傳遞的很清楚,這些智慧玲瓏心的公子哥們也聽的很清楚。

公子哥們又安靜了,不過這份安靜始終和剛才的震驚下來的安靜是不同的,這次是感受之後的沉思。

易幼颺同樣也安靜了,似乎是被她這份勇氣所折服,似乎只沉浸在了她尚在樑上餘音環繞的曲子里,一腳踩在溝來的椅子上,一手捏著酒杯架在膝蓋上,另一隻手還保持著倒酒的姿勢,而他的目光卻和所有人一樣,無法從那道火烈卻沉寂的身影上離開,他似乎是在偷偷飲酒的時候給她揚起的琴聲虜獲了神智,聽到入迷處的姿勢,便一直維持到了結束,這女子,今天給他的意外驚喜實在有夠多了,那被突然而來的婚事逼迫成親的委屈在現在已經寥寥可數了,他想他也明白了為何自她被譽為天下第一才女之後便沒有人拿別的才女和她比較。

這世間好女子何其多,才氣高的女子更不在少數,可是有她這份才情的同時有她這份心胸和孤高而不傲的性情卻是難尋。

他想他也理解為何父母如此急切想要將她納入府中了,如此女子,是個明眼人都知難得,何況是他那精於算計眼光獨到的爹娘?不然,在天子聖明朝局動蕩的現在,富甲天下的第一商家,如何還能有如今的規模?

就這樣吧!也只能這樣了。

他們儘力了,她全力以赴了,至於幕後那個人真正想要的結果,即便未達成,意思傳到了,便也只能這樣了吧?畢竟,他們天地都拜了,即便阻撓了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又如何?難道還期望他易幼颺或者易家人有那個膽子敢去休一代明相之女,皇帝欽賜的兒媳婦?

只能這樣了便這樣吧!

公子們一個個拜服而退,一語不發,那首《忠言清曲》是不是絕響也不重要了,起碼,如今的他們,再沒有資格和本事,來難為這小小女子了。

第一才女,這便是真正的第一才女?但凡今天面對的是其他普通的大家閨秀估計都不會如此吃力,更別說敗陣而歸。

可是這位傳言自幼醫病歸來的宰相千金,似乎並不如傳言那樣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傳統大家閨秀,不然何曾出口就是《江南吟》那種「芙蓉玉子降凡塵,芊芊玉指塑傾城」那種靈動清澈的江南之述,又怎會有「奈何俗塵凡心眾,一朝貪慾滿塵埃」那種無奈感慨憤勇悲唱,來指控人世的俗念,悲涼朝政漏洞,竟讓那美麗之城屍橫遍野哀涼遍布?

今日這首《忠言清曲》,更是道盡了人心處事的無奈和為難,既然她也為難,他也為難,大家都在這世間為難著,便不要再彼此為難彼此吧!退一步海闊天空,縱然世事如此污濁,還是有值得我們去追求擁有的。

能有如此之見識,如此之體會,如此之諫言的女子,又可是那些真的不曾涉世,世界只限於夫父後院教子之女可比的?眼看的多,心便有多大,怎會是俗世女子?怎堪與凡塵俗事可輕擾?如此聰慧靈秀之女子,即便有那些擾人的事纏身,也定能安然脫身而不受其擾。

如此,真正見識過德良才女,便行了,至於那些困擾人事……隨遇而安,福禍自認吧!

畢竟無風不起浪,禍不及無事之人,也終究是自己素日在長安城中太過招搖而有心人收入眼底了,既然有著富貴險中求的心思,未達目標,大丈夫,讓女子為自己頂罪也著實恥辱,怎麼說那也是別人的妻別人的女,本就惹了一身塵埃,又怎能如此不堪呢?

人終於走完了,房裡也終於真的安靜了,欣兒坐在琴前,易幼颺在她不遠的几案旁,持著酒杯,還是那個將飲未飲的狀態,似乎他自己也忘記了手中還有一杯酒。

良久,欣兒坐的腿都麻了,竟發現那人還沒有動靜的意思,終於忍不住出聲。

「公子還在?」

易幼颺給這突來的聲音嚇的一個機靈,手上的酒杯撒了一身,另一隻手的酒壺也差點摔了,幸好他反應及時,徒手又撈回來,幾個手忙腳亂,直到杯子和酒壺全放桌上了,這才來到這太讓人驚訝的女子旁邊。

「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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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得才妻未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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